第一章
天衍大陸上,修真派第一宗門道宗這一次的收徒大會分外熱鬧,只因有消息說太微道尊將會在這次大會上開門收徒。要說道太微道尊此人,無人不嘆一句驚才絕艷。
修道之人,本就無一不是萬中挑一的天之驕子,幾無庸庸之輩。但和太微道尊同一時代的人,無一不被壓了一頭,太微道尊簡直是一個人碾壓了同時代的所有天才。作為當年道宗輩分極高的樸元道尊關門弟子,太微道尊修道不足千年,便至渡劫,震驚了整個修真界。
如今早已成為道宗太上長老的太微道尊說要收徒,便是再心高氣傲的天才也要心動,畢竟太微道尊可以說是當年的傳奇人物,便是這些年一直閉關未出,也絲毫未損其威名。如能成為太微道尊的弟子,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一步登天了。
道宗山門所在的西北十萬群峰,臨近的聞道城最近可以說是人滿為患。聞道城取意于朝聞道,夕死可矣。且本就是應道宗而生,取這個名字再合適不過了。
想要進道宗的人需先到聞道城報名,城內有道宗弟子專門負責此事,能成功報上名的才會被統一帶到道宗山門之下,開始入宗測試。
每次的收徒,報名名額也是有限定的,也可以說,報名算是第一層測試。可以說,當你進去聞道城那一刻起,競爭就開始了。你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在考察范圍,都將影響你能否報名成功。畢竟人心百態,修道之人,除本身資質之外,心性也十分重要。不過像道宗這樣收徒的畢竟是少數,世間具有靈根能修道之人本就稀少,也就道宗根基深厚,條件才會如此嚴苛。
一處普通的凡人村莊之內,一個六七歲大的男童正拿著毛筆認真的臨摹字體,旁邊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仆欣慰的看著自家小主子,小主子自小聰慧,又十分乖巧懂事,只等那人前來完成以前的約定,他的任務也就完成了,小主子若是能進入那個宗門,他也就放心了。
兮月看了老仆一眼,手下不停,問道,“爺爺你在看什么?”老仆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那張飽經滄桑的臉上帶著些笑意,“小主子,最近家里會來客人,等小主子把這一張字練完,老奴有事要告訴小主子了。”
說完兩人靜默而立,一室寂靜,只余兮月練字時的些微聲響。
……
“我曾經告訴過小主子,老爺夫人并非凡人,而是修仙之人,”老奴的臉上帶著些回憶,“過幾天來的客人是老爺的一位故人,老爺夫人是散修,修道之路艱辛,沒有宗門庇護,一般的散修處境其實一點也不好,人禍天災,哪一樣都可能殞命。當年你還只有三歲的時候,他們在聯盟內接了一個任務,走之前為防萬一,交代老奴好好照顧小主子,并把那位故人的信物留了下來。他們吃夠了當散修的苦,不想小主子你和他們一樣,在你滿周歲的時候,老爺那位故人來訪,就拜托他在宗門收徒之時帶你去測試。也就這幾日了。”老奴說完,咳嗽了幾聲,佝僂的背仿佛也更彎了些。
兮月安靜的坐在那兒,垂著頭,“他們怎么不回來呢。”他的聲音很輕,但在這安靜的環境下仍顯得分外清晰。老奴沒有說話,前幾年老爺夫人剛走的時候小主子經常問這句話,后來慢慢就不問了。現在又……老奴嘆了口氣,突然不知道讓小主子也走上修道這條路是對是錯。
兮月說完就沉默了下來,坐在那不知在想什么。他仿佛知道老奴不會回答他,他也不是要他的回答。其實他隱隱明白,父母怕是回不來了,因為什么,他和老奴兩人都未宣之于口,為了心底那一絲僥幸,好像如果說出口就是事實一般,連最后的希望都沒有了。父母走的時候兮月還很小,他其實對他們沒什么印象,但是在這個村莊里看著別人家的小孩叫爹娘,總是有些羨慕,老奴對他雖然很好,但感覺總是不一樣的。
兮月其實有些迷茫,他將要離開生活的這個村莊,老奴也不能再跟著他,他不知道他將要去的地方什么樣,他現在畢竟還是個六歲的孩童。就算平日表現的再乖巧懂事,他也會脆弱也會迷茫,也想對父母撒嬌,在難過的時候在父母懷里大哭一場……老奴雖然忠心,畢竟不了解小孩子的心理,很多方面難免忽視了些。而這些,正是兮月最想要的。
他看著忙碌的老奴突然說道:“我以后還能回來嗎?”
老奴聞言動作明顯頓了一下,“小主子以后將會追求大道長生,凡塵俗世不過過眼云煙,況且,”他說道這里看了兮月一眼,心下也有些不舍,“各大宗門收徒向來有斬塵緣的慣例,意在希望門下弟子能不為紅塵所累,心無旁鶩,專心追尋大道。”
“那就是不能回來了。”小孩子的聲音稚嫩清脆,卻帶著一抹倔強,“那你呢?我走之后你怎么辦?”
“老奴早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早年老爺的恩情怕是這輩子都還不清了。小主子走了之后,老奴還繼續待在這個莊子里,人老了,不想動嘍。”
此時,遠在萬里之遙的道宗,十萬群峰之上,厚重的鐘聲敲響,整整九響,昭告天下,道宗收徒開始。
無數人心有所感,各大家族都運作起來,帶著自家后輩,向聞道城方向趕去。
幾日之后,兮月也在父親故人自稱是流光道人的帶領下來到了聞道城。
從飛劍上下來,看著眼前這座巍峨雄城,兮月攥緊了手中的包裹,這就是他進行測試的地方嗎?
流光道人看著兮月震驚的模樣,笑了笑,道,“這聞道城在收徒期間我是進不去了,只有像你這樣準備拜入道宗門下的弟子才能入內,我只能送你到這里了,能否報上名,就要看你的造化了。”他頓了頓,從身上掏出一個薄薄的玉符,“如果沒能報上名,你就捏碎這個玉符,我再來接你。”
兮月接過玉符,抿了抿唇,將這份恩情記在心里,“多謝仙師。”
流光道人哈哈一笑,祭起飛劍,“小家伙,你若是能成功拜入道宗,我以后或許還少不得要倚仗你呢。”說完就化為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天邊。兮月看著流光道人御劍飛走后,將玉符小心的放在懷里,看著眼前巍峨的聞道城,堅定的走了過去。
日后修真界繼太微道尊的另一個傳奇,現在還只是一個擔心自己能否拜入道宗山門的普通孩童,他還不知道,在他踏入聞道城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將會發生如何天翻地覆的變化。
道宗落霞谷外,一個相貌俊朗的男子將令牌貼在落霞谷的結界之上,向谷內拱手一拜,“師叔,清無不請自來,還望師叔恕罪。”若是有外人在此,必會十分吃驚,只因這行為恭敬,自稱清無的男子,正是這一代的道宗宗主。誰又能想到,在外界看來實力高深,位高權重的道宗宗主此時竟然恭順執晚輩之禮,不禁讓人猜想,這落霞谷內,居住的究竟是何人?
一道聲音從谷內傳來,聲音不大,卻清晰可聞,“進來吧。”
清無再次恭敬一拜,“是。”
清無穿過結界來到谷內,尋著方才聲音傳來的方向,穿過一片竹林,來到一處溪邊,看到有一個白衣身影正背對著他盤坐在一塊頑石之上,正在調琴。
他在幾丈外站定,道,“師叔。”
那身著白衣道袍之人應了一聲,將手放在琴上,道:“你來的倒巧,之前偶得到一篇殘譜,適才將它補全,還未彈奏,你正好來此,也點評一二。”說完便自顧自的彈奏了起來。
清無是知道這殘譜的事的,到了自家師叔這個境界,想要再上升已十分不易,不能強求,只能慢慢尋求感悟和契機。師叔這次出關后說要收個徒弟也并非一時心血來潮,而是自有用意。這殘譜也是自己那個徒弟聽說太微道尊突然對各種雜學感興趣之后不知從哪找來獻給師叔的。
琴音醉人,曲調悠然和緩,與這天地自然之聲相契合,像是微風拂過三月游人的面龐,又像是落在掃地僧人肩頭的一片落葉,也許那時夏季第一朵新荷初綻的聲音,也許那是冬天第一片飄落下的雪花的溫度。它是琴音,又不是琴音,它是大道,又不是大道。靈臺澄凈,心境如意,不沾因果,不擾紅塵。
清無站在那里,只覺心中無比寧靜,待琴音停歇,他環顧了一下四周,不知何時天空之中已飛來一群靈鳥,竹林溪邊也有不少走獸安靜的趴伏在那里。他笑著說道,“這些畜牲倒是好運,聽師叔這一曲琴音,要省去不少苦修。”
白衣人抱琴站起,轉過身來。青絲如墨,白衣似雪,他就站在那里,仿佛腳下不是簡陋的巖石,而是天穹之上、玉宇瓊霄之前的白云。仙人踏云而來,俯視九天。世人大多只知太微道尊修為高深,道法絕倫,鮮有人知道比起其前無古人的恐怖天賦,其容貌也毫不遜色。只因太微性子清冷,鮮少走動,本身又地位崇高,少有敢直視其容貌之人,故此外界之人對其容貌知之甚少。
“有這番際遇,也是他們的造化。”
清無看了師叔一眼之后就低下頭,不敢再看,他雖說修道年月比這位師叔長,造詣卻遠不及師叔,是以十分崇敬這位師叔。自古達者為先,強者為尊,這一點在修真界尤其突出。況且師叔這身容顏氣質,便是修真界多俊男美女,也是無人能及。他有時甚至會大逆不道的想,這樣的容貌也就在師叔身上,換了旁人,都是災難。畢竟沒有強大的實力去守護的美麗,無異小兒抱金于鬧市,只會引來歹人窺伺。
“這次報名的孩子第一批人明天就會到,過幾日所有的孩子應該就能來齊了。師叔是等最后選□□還是先去看看是否有合眼緣的?”
太微抱琴走在前方,清無跟在后面落后一肩。
“按規矩來就好,到最后的收徒之日我會去的。”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