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公子!公子留步,莫再往前走!”
這一聲“公子”引得蘇解慍回頭,她蹙眉,只見一衣著素雅的女子快步走來,神色倉皇。
蘇解慍不解,詢問道:“姑娘,此言何意?不過,這大門緊閉,即便是我有心,也是進不去的。”
女子瞧了一眼緊閉的大門,解釋道:“公子,您是不經常涉足此處吧?這樓宇在前朝發生過命案,震驚彭城,自那之後便廢棄了。聽老人們講,這裡每到深夜就會傳來鬼笑聲,污濁得很。”
“哦?”蘇解慍一怔,問,“那姑娘爲何在這兒?”
她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女子,衣著乾淨素雅,妝容清淡,倒是與這煙柳之地格格不入。
那女子微微一笑,指了指斜後方的樓宇,道:“小女子不才,家中貧困,只得在那兒賣賣琴藝討生活。”
蘇解慍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淡淡一笑,原來是清倌人。她沒再理會那女子,而是轉過身,擡頭望向高處,陷入了沉思。那女子見狀,嘴角抹過一些邪笑,從袖中取出一把匕首。那匕首的刀尖看上去鋒利無比,必能一刀送人歸西。她咬咬牙,二話不說衝蘇解慍刺去。
“阿慍!”
突然,一聲叫喊,嚇得那女子連忙收回匕首,慌張地回頭。她咬了咬脣,該死,哪個殺千刀的壞老孃好事?
蘇解慍耳朵一動,回過神來。她扭頭一看,只見程坡大步走來,神情嚴肅。程坡瞅了那女子一眼,女子凝眉,匆匆離開。
“誒,這大白天的程兄怎麼會出現在這煙柳之地?莫不是年輕氣盛,耐不住寂寞了?”蘇解慍打趣道。
這傢伙果真只是表面上裝作一副不近女色的模樣,實則私生活混亂,尤其是這個發|春的美好時節。
程坡淡淡一笑,道:“我本是在街上閒逛,看著一身影與蘇兄相仿的人朝這煙柳之地行走,便隨著那人走進來,沒成想真是你。怎麼,蘇兄你何時下了凡,食人間煙火了?”
蘇解慍聽了這話,表面笑嘻嘻心裡卻不屑。
“我食不食人間煙火就不勞程兄費心了。程兄,你吃好玩好,我還有事先行一步。”
話落,她邁步繞過程坡,卻又被程坡叫住:
“阿慍,我是有件事想告訴你。”
蘇解慍停住,背對著他,冷言道:“程兄有事直說,別叫的那麼親密,你我沒熟到那種地步。”
程坡聞言,有些失落。他瞇了瞇眼,道:“你父親他……怕是不行了,你快些回去看看吧……”
他說完,心忽然隱隱作痛。
“父親”二字深深地刺痛了蘇解慍的心,她雙手有些抖,卻只能強作鎮定,撂下一句“家中只有自己”後快步離開了巷子。
程坡望著她的背影,眉頭緊鎖,自言自語道:“八娘,我看你還能裝到何時……”
彭城蘇府內,蘇解慍神色憂傷,踏進書房時險些絆倒。
南風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關心道:“大人可是遇到了什麼煩心事?說出來給奴婢聽聽,興許奴婢能寬慰寬慰您。”
蘇解慍坐在椅子上一直髮呆,南風的話她也沒有聽進去。南風抿了抿嘴脣,放下水壺退了出去。
她關好門,輕輕嘆氣。自家大人這是遇上了何事,如此魂不守舍的模樣真是少見,讓她著實擔心。
忽然,院子裡的樹葉沙沙作響,她猛然擡頭,道:“誰?誰在那兒!”
她屏住呼吸注視著那顆樹,片刻,一隻貓爬出來,喵了幾聲跑掉了。
“原來是隻貓。”她長舒一口氣,轉身離開。
待她的背影消失於走廊的盡頭時,一蒙面男子從樹上跳落至地,快步走到書房前推門而入。
“三小姐,家中急事。”
這一聲三小姐把蘇解慍的思緒拉回來,她繃緊神經,打量著眼前的蒙面人。她剛想反駁,卻見那蒙面人拉下面罩,重複道:“三小姐,家中急事。”
蘇解慍看清他的面容後,繃緊的神經鬆弛下來,道:“是你啊……以後還是叫我少爺,以免隔牆有耳。”
“是,少爺。”那人應道。
“家中出了何等急事?”
她問這話時,心隱隱作痛,莫非方纔程坡說的是真事?父親他……真的不行了?
“三……少爺,屬下收到二少爺的加急信件,信中說老爺病重,要三少爺您快快回鄉。還有,一切都安排妥當,您不必擔心身份暴露。”那人遞上信件,陳述道。
蘇解慍聞言,猛然起身,深吸一口氣。父親病重,竟是真事!若是不回,怕會成遺憾。可若是回……必定撞上程坡,到時百口難辯。
蒙面人擡頭瞄了瞄她那雙木納的眼睛,囑咐了幾句後匆匆離開。
自打蒙面人走後,蘇解慍握著家書左思右想,最後咬咬牙,擡筆寫下了告假的摺子,命人送往吏部。而她自己收拾了些衣物,悄悄僱了輛馬車踏上回鄉路……
***
二日後,宣政殿上,皇帝打著哈欠,無精打采地聽著底下的大臣們輪番彈劾蘇解慍,場面好不精彩,卻也是幾乎同樣的措辭,聽多了令人乏味。
良久,皇帝端起御案上的茶水,飲了幾口,道:“那個……還有哪位愛卿要彈劾蘇愛卿?都說快些,再慢吞吞的朕的耳根子都起繭了。”
此話一出,大臣們面面相覷。
太師上前一步,道:“陛下,陛下得重視衆臣們反應的問題啊!他蘇解慍身爲朝廷命官,又身居高位,一言一行均代表著大齊。所謂無風不起浪,若是他行得端,也不會有那些坊間流言了。何況,上巳節將至,樓蘭王將至,他身爲首輔大臣竟然在這個時候告假,實在是有損大齊顏面!陛下,萬不可輕視!”
他說完,嘴角微微勾起,哼,姓蘇的,老夫不信這次整不死你!
皇帝放下茶杯,看著御案上的三份告假摺子,沉思片刻道:“太師,你都說了,不過是坊間的流言,誰也沒有證據能證明蘇愛卿好男色,流言不必當真。還有,告假的人可不止蘇愛卿一人,還有程愛卿和譚愛卿,朕記得,他們三人是……”
他有些想不起來,便朝身旁的大監使了個眼色。
大監見狀,連忙道:“是同鄉,陛下。蘇大人,程大人和譚大人,他們三人是同鄉。如今三位大人一同告假,想必是家鄉有重要的事情。奴婢記得,民間上巳節前夕都會有燈會廟會,而三位大人又是適婚的年齡,大約是……家裡逼得緊吧……”
“噢,對對對!”皇帝連連點頭,道,“好了,今日也差不多了,想必各位愛卿經過一番脣槍舌戰也累了,朕也乏了。衆卿若無其他事上奏便退了吧,退了吧。”
太師見皇帝起身,連忙喊了一聲,卻被皇帝的一個眼神嚇回。那個眼神裡充斥著怨念,彷彿在說“夠了,你們這些老傢伙整天就知道彈彈彈,你們不嫌累朕嫌累,再不走就別怪朕手下不留你小命!”
大監一揮拂塵,高喊道:“退——朝——”
太師望著皇帝的背影,雙手緊握,臉暴青筋。他蘇解慍究竟使了什麼妖術,能讓陛下如此護著他!
皇帝離開宣政殿後,漫步至御花園透了透氣。入春時節,百花爭相開放,好不絢麗。
大監跟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問:“陛下,您這樣明目張膽地護著蘇大人,引百官不滿,怕是不妥。”
皇帝止步,雙手背在身後,望著滿園的鮮花,輕輕嘆氣道:“朕何嘗不知自己行爲欠妥,可那幫老臣太得寸進尺了。蘇卿於朕有救命之恩,他的兄長與朕有同窗之誼,加之朝中的勢力不均衡,朕必須保他,不能讓那些老傢伙把持朝政。”
大監聽了這番話,覺得有些道理,他也不再相勸。忽然他腦海閃過一道光,道:“陛下,如今蘇大人是東閣大學士,日夜繁忙,奴婢想他怕是無暇兼顧太子學業,不如……給公子另闢良師?”
皇帝思索一番,點了點頭,道:“可是,朝中青年的官員不多,能和蘇卿媲美的唯有程卿,可程卿眼下也不在……還有誰能勝任呢?”
他苦思冥想,就是想不起還能有誰。
大監微微一笑,提醒道:“陛下可還記得,那個在宮門處哭鬧撒潑的人?”
皇帝眼珠一轉,道:“你是說……那個失了禮數新科狀元?”
大監點點頭,道:“那新科狀元高鬆,雖出身貧苦,卻纔華橫溢,自是不滿陛下給安排的職位。不如由他暫代太子少師一職,暫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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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鬆……”皇帝抿嘴思索,道,“這個高鬆如今是什麼職位?”
“回陛下,是吏部主事。”大監答道。
“嗯……”皇帝瞇了瞇眼,道,“吏部主事……得了,眼下也沒有合適人選,便讓他暫代吧……傳朕旨意,即日起吏部主事高鬆暫代太子少師一職,直到朕找出更合適的人選。”
“是,陛下!”大監鞠躬,嘴角微微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