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先前莊太傅那么一瞬間的僥幸覺得是自己眼花,那么這句“是你個鱉孫飄了,還是我蕭戟提不動刀了”一出,莊太傅頃刻間便確定了來人的確是宣平侯!
所以他適才的猜想是對的,蕭珩的引蛇出洞也好,莊太后的突然出現(xiàn)也罷,其根本目的就是在拖延時間,等待宣平侯的出現(xiàn)!
但這很奇怪不是嗎?
前幾日他還收到了來自南島的折子,說有一批海匪乘船逃亡了,宣平侯去乘勝追擊了!
難道說——
那些所謂的乘勝追擊的折子都是假的,宣平侯根本是欲蓋彌彰,其實早已在回京的路上?!
莊太傅咬牙看了看宣平侯,又看看蕭珩,肚子里氣不打一處來,父子倆都是一個德行,心機玩得比朝堂上的文臣老狐貍們還溜!
宣平侯瞥了眼蕭珩臉上的鞭傷,危險的目光落在莊太傅勒緊韁繩的手上:“哪只手傷了我兒子?”
這是宣平侯第二次親口承認蕭珩是他的兒子。
他在莊太傅面前是半點兒也不裝了,這并不是一個好信號,蕭珩的身份依舊是個秘密,但世上有一種人能永遠地守住秘密。
莊太傅的眼皮突然就跳了一下,他從未這樣怵過宣平侯,畢竟論官職地位,他不比宣平侯差,甚至還多了不少能倚老賣老的資歷。
然而眼下……他膽寒了!
他下意識地看向一旁的南宮將軍。
“不用看了,他也逃不掉!”宣平侯說罷,南宮將軍眉頭一皺,不等他做出反應(yīng),宣平侯已經(jīng)將大刀的刀柄狠狠地插進了地里。
隨即他的馬兒往前一縱,莊太傅的馬兒受了驚,原地亂蹦,發(fā)出一連串的馬嘶。
莊太傅努力穩(wěn)住身形,宣平侯的一只手卻已經(jīng)不由分說地朝他探了過來,宣平侯抓住了他的衣襟,將他毫不留情地自馬上拽了下來。
“宣平侯——”
莊太傅失聲厲喝!
“侯你大爺!”
宣平侯將人粗魯?shù)厮ぴ诹说厣稀?
他是武將,素日里在人前的高貴優(yōu)雅只是表象,骨子里實則又蠻又野。
一般人不會對莊太傅這樣的老弱文臣動粗,再怎么也得文明執(zhí)法,可宣平侯是一般人嗎?
他壓根兒就不做人的!
宣平侯欺負起這個瘦弱老頭兒來毫無心理壓力,他不僅把人摔在地上,還勒緊手中的韁繩,讓馬蹄一揚,自莊太傅的右手與左手之上接連踏了過去。
空氣里響起兩聲清脆的咔咔之響,緊接著是莊太傅疼痛難忍的哀嚎。
宣平侯踏完了,將馬兒掉轉(zhuǎn)方向,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問了你哪只手的,你不說,那我只好都廢了。”
莊太傅簡直目瞪口呆。
世上竟有如此無恥囂張之人!
得了便宜還賣乖,說的就是他吧!
莊太傅大半生沉浮官海,得益往宮里賣了個好妹妹,這些年一直順風順水,便是有人給他使絆子那也大多用的是迂回含蓄的方式。
當眾被人廢手誰敢信?
莊太傅從未吃過身體上的苦頭,疼得幾乎暈厥過去。
他望向了不遠處坐在馬車中靜靜望著這一幕的莊太后,莊太后的眼神很平靜。
這個啃食了她一輩子血肉的哥哥,她放下了。
“莊錦瑟……你好狠……”莊太傅吐血,惡狠狠地喘息道。
狠的是她嗎?
世上有一種人吃慣了別人的血肉,一旦別人不給吃了,就成了不可饒恕的薄情寡義了。
但他們啃食人血肉的時候從沒想過,自己或許從一開始就不該去下嘴!
算了,和這種人講什么仁義道德,講什么公平恩德?
骨子里就是自私透了,不可能為別人著想,否則也不會干出那么多令人發(fā)指的事來。
莊太后沒為他求情,甚至她看也不再看莊太傅:“阿珩,到姑婆這里來。”
她說的是姑婆。
不是哀家。
莊太傅這一刻才真正意識到莊太后不是在和他賭氣,她是真的放棄莊家了,她有了新的家人,沒有血親關(guān)系卻能夠信任相依。
曾經(jīng)……莊太后也是這樣對莊家的吧?
只可惜除了莊玉恒,沒人看得見她的付出,只覺得她是莊家走出去的女兒,就活該一輩子為莊家嘔心瀝血。
蕭珩轉(zhuǎn)身朝莊太后的馬車走去。
南宮將軍眸光一沉。
宣平侯拔出長刀,策馬擋在了他的身前:“那個老東西我回頭慢慢收拾,現(xiàn)在該清算一下你我之間的賬了。”
五年前他沒能保護好自己兒子,這一次他不會再讓這群鳥東西得逞了。
南宮將軍神色凝重地看向宣平侯。
宣平侯的名聲他是聽說過的,一是此人極不要臉,二是此人居然上了六國美人榜!
一個大男人也不知是怎么擠上去的!
他姐姐南宮郡主都排在他后面!
本以為是個弱柳扶風的病美人,誰料是個鐵骨錚錚的武林高手!
南宮將軍來昭國前早已打聽了足夠多的消息,他瞇眼看向宣平侯的腰腹:“昭國一品武侯,蕭戟,聽說你有腰傷,你不是我的對手,你確定要和我單打獨斗?那好,我讓你三招。”
宣平侯嗤了一聲,誰踏馬和你單打獨斗?群毆它不香嗎!
“常璟。”
宣平侯懶洋洋地掀了掀眼皮。
南宮將軍就看見一名黑衣少年帶著三名鬼面戰(zhàn)將,自鬼面大軍的隊伍中飛身而起,施展輕功掠過空地上的龍影衛(wèi),氣勢洶洶地落在了宣平侯的身邊。
“揍他。”宣平侯道。
南宮將軍眸子一瞪,這么不講武德的嗎?將軍對將軍,不該是單挑決勝負嗎?
“慢著,錯了。”宣平侯叫住常璟,“是砍他!”
剁他兒子的手指,呵呵!
南宮將軍:“……”
常璟拔出手中長劍。
那是一柄玄鐵寶劍,劍刃上刻著一片竹葉。
南宮將軍駭然變色:“暗夜門?”
暗夜門,六國中赫赫有名的第一殺手門派。
可暗夜門不是在上國嗎?
怎么會有高手出現(xiàn)在這里?
還是在宣平侯的身邊?
常璟跟著上了戰(zhàn)場,武功精進不少,招式間自帶殺氣,他一記長劍朝南宮將軍橫劈而來,南宮將軍趕忙拔刀相抵!
擋是擋住了,不過他也被從馬背上逼下來了。
南宮將軍很是詫異。
暗夜門的高手都這么厲害的嗎?
要知道他可是南宮家的人,他的武功在六國之內(nèi)都能排上名號。
很快,他就明白這個黑衣少年的武功為何比尋常的暗夜門高手厲害了。
那柄長劍他見過,蓋因劍柄上的穗子是燕國國君所賜,他當時就在現(xiàn)場,長劍的主人是當今暗夜門門主——常坤!
常坤……常璟……
他再次看向常璟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特么是暗夜門的少門主!
宣平侯你花了什么價錢請動暗夜門的少門主,我南宮家給雙倍!
南宮將軍這下是下狠手也不是,不下狠手也不是——不下狠手他會死,可下了狠手弄死暗夜門的少門主,回頭暗夜門上南宮家報仇,他特么也還是個死!
南宮將軍不是宣平侯那樣的***子,他是個有文化素養(yǎng)的將士,可他今晚在心里把一輩子的粗口都爆完了。
宣平侯才不理會南宮將軍的內(nèi)心復雜,他騎著馬,手持長刀,優(yōu)哉游哉地去沖燕國的龍影衛(wèi)們以及侍衛(wèi)們發(fā)動攻擊了。
他的鬼面大軍足有三千人,拎出來單打獨斗或許不是燕國龍影衛(wèi)的對手,可要說協(xié)同作戰(zhàn),沒人比他們更強悍!
南宮將軍的人一共分為兩波,一波在空地上,一波在峽谷前,而兩撥人馬的中間則是莊太后的馬車與他們這幾人。
宣平侯進入作戰(zhàn)狀態(tài)后便宛若變了一個人,他騎在高頭駿馬上,神色威嚴地揮動起手中的令旗。
三千大軍翻身下馬,兵分三路,手持盾牌與長矛分別將兩撥燕國勢力團團圍住,最后一波大軍則將莊太后的馬車以銅墻鐵壁之勢護住。
令旗動,盤龍陣起,飛龍陣走,退可守,進可攻,每一次陣法變動都令人無懈可擊,反觀燕國那邊就沒這么樂觀了。
一波波龍影衛(wèi)倒下,慘叫聲四起。
南宮將軍眼睜睜看著那些自己從未見過的陣法如同巨獸的大口無情地將他的軍隊吞沒,而他被暗夜門的少門主以及三名鬼面戰(zhàn)將纏住,連發(fā)號施令都不能!
就是他失神的這一霎,常璟一劍刺過來,刺中了他的腰腹,又反手一揮,砍去了他的一條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