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重,沒有半點星光,天上烏云黑沉沉地,壓得整個城市喘不過氣來。這個偏僻的倉庫里的氣氛更加近乎窒息。
雖然有好幾十個人在里面,那空氣卻近乎凝固。坐在最當中的妙齡少婦慕穎,瞇著細長的眼,危險地注視著甕中之鱉楊辰。
倒不是她有多么善良,事到如今還心懷憐憫。只是慕穎看出來了,這男人還有一肚子的秘密,如今想要倒出來,換取活命的機會。
楊辰笑聲漸低,充滿喟嘆,慘然地說,“唉……楊辰啊楊辰,如果當初你不回來找夏芳,她做她的闊太太,我當我的小混混,那豈不是什么事都不會發生了。留著一條爛命,好歹還能終老!”
極度的恐懼和憤怒,已令這個意志力并不堅強的老混混幾近崩潰。忽然之間,楊辰笑聲一收,盯著慕穎說:“小穎,難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的親生爸爸是誰嗎?”
慕穎就知道,楊辰這流氓肯定還有話要說,他還想要活!眼看著那一臉獻寶的猥瑣臉,慕穎胃里一陣翻騰,同時還感到好笑!
如果楊辰甩出來的,是杜老板的地址什么的,那么她還有可能放楊辰一馬,弄他個聾啞殘廢什么的。沒想到廢柴就是廢柴,爛泥扶不上墻,這都什么關口了,居然甩出一個她從來不曾關心過的問題?
“不想。”
楊辰萬萬沒想到,慕穎的心腸剛硬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青出于藍勝于藍,他嚇得兩腿一軟,重新坐倒在地上:“小穎,你的親生爸爸,就是我啊!”
這才真是慕穎最最不想聽的呢!既然楊辰不顧一切地吼出來了,她索性立起雙眉,怒喝:“動手!”
手下的黑衣人馬上上前,把針筒往楊辰手里一塞,強迫楊辰往自己胳膊上扎去!過量的毒品,通過靜脈一滴不漏全部注射進楊辰胳膊。
沒一會兒,毒性發作了,楊辰臉上充滿飄飄欲仙的迷離表情,死狗一樣躺在地上,全身抽抽著,布滿紅血絲的眼球高高鼓起,兀自死死盯著慕穎……
慕穎這時候才走近他身邊,居高臨下睥睨,好像看一坨垃圾:“小穎,你好狠的心……你……竟然連自己的親爸……都殺……”
他的呼吸漸漸微弱,慕穎一臉冷漠,不為所動。楊辰的恨意她不是感覺不到,不過反正他都要死了,恨不恨,也無所謂。
如果他不說出這個秘密,也許,她不會那么快下殺手。
她看著慢慢斷氣的楊辰,就連語氣都冷冰冰地:“我沒有親爸,我是單親家庭長大的。”
她絲毫沒有要認親的意思,楊辰明白,自己那是徹徹底底的表錯情了。兩滴渾濁的淚珠,在老混混眼角里沁出來,滴落到地面……
那時候他才18歲,怕得要死,就丟下懷孕的夏芳跑了。他明知道夏芳只是個小小的服務員,絕對無法一個人養活一個孩子的。可恐懼依然占據著楊辰的心,上床時的快活沖昏了他的頭腦,他完全想不到會有這種后果……于是,就丟下她,說謊和幾個工友出差,一去不回頭……
等到再次遇見,她已經傍上了慕家大款,身邊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而他卻越混越差。說一點感情沒有那是假的,更多的,卻是傍富婆走捷徑的心理……
沒想到,最后卻落得這樣一個結局!陳年舊事,年少輕狂,前塵回憶,全都化成一滴一滴渾濁的眼淚,滴落到倉庫布滿塵土的地板上。
楊辰怨毒的眼內,全都是慕穎那陰鷙的面孔,他拼盡最后的力氣,桀桀冷笑起來,那笑聲猶如厲鬼!
“你殺了我……也沒用……你應該叫……楊穎……那是你一輩子都洗不掉的血脈……小穎……我在地獄等著你們!”
這句話用盡了楊辰最后的力氣,他說完之后,整個人狠狠抽了一把,癱軟在地上一動不動,徹底死了。
慕穎再走上前一步,一腳踩碎地上的針筒,她氣得嘴唇哆嗦,又發狠地踢了一腳地上的楊辰尸體。
“你以為這樣我就怕了?就算是親生的又怎樣?你都沒有管過我,就當你為自己的親生女兒最后做了件事嘛!反正,誰擋了我的路,都得死!”
……
明山別墅里,蘇烈正陪慕如山下棋。
慕如山棋風穩健,蘇烈棋風犀利,兩個人各執黑白一子,纏斗得難解難分。最后蘇烈窺準時機,一記圍魏救趙,堵慕如山棋路,頓時讓慕如山兵敗如山倒,死了一大片黑子。
慕如山哈哈一笑,推了棋盤:“一子錯,滿盤皆落索,這是失誤,重來!”
蘇烈還沒說什么,底下遠遠傳來一句鄙視:“爺爺賴皮!”
慕小童回來了,慕如山頓時眉花眼笑,老臉笑成了大菊花,棋盤都不要了下地去抱慕小童。
“爺爺怎么賴皮啦,爺爺才不賴皮,那是失誤。”
“我們老師說了,落局定子,再不反悔!”
慕小童如今也在學下棋,而且年紀小小,已經非常被看好。畢竟智商擺在那兒,長大了毫無疑問也是一學神級人物。
慕如山對慕小童,真是疼到了骨子里,蘇烈可以看出,他是把對慕顏缺失的疼愛和滿懷愧疚,全都填補到了慕小童身上。那真真是毫無底線,要星星不給月亮。就連慕顏也看不過眼,說幾次之后,慕如山裝聾,慕小童作啞,女孩兒只好自己在旁邊生悶氣,還得蘇烈身體力行地去好好哄她,才回轉過來。
慕如山領著慕小童到花園玩去了,蘇烈回過頭來,卻見到慕顏盯著那盤棋局,眼饞得很的樣子。
他笑了笑,慢慢收拾棋局:“你也會下棋?”
“會一點,中學時學過。好多年不下了。”慕顏心血來潮,坐在了剛才慕如山的黑子一邊,“來來來,我們下一局?”
“好。”
雖然蘇烈早就做了心理準備,不過慕顏的棋力,還是讓男人小小地吃了一驚。沒想到小姑娘年紀輕輕,看起來一臉無害的樣子,棋風穩健之中,又綿里藏針。竟然比慕如山還要勝一籌。
布局完畢沒多久,慕顏就開始毫不客氣地開吃蘇烈的棋子,她笑瞇瞇地把黑子落在左下路,頓時圍死了一小片白子,纖長手指在那片白子上滑來滑去。
“這一片,我要了。”
“好,給你。”蘇烈一邊應付著慕顏的攻勢,一邊若無其事地說,“楊辰失蹤了。”
正在收割蘇烈白子的女孩兒,停了一停。她警覺地看看四周,慕如山和慕小童已經不在了,明山別墅沒幾個傭人,如今都各自忙活著。
“你放心,書房里沒有別人,而且,也不會有人有機會安插儀器進來。”
事關重大,慕顏不能不警覺性高一些,蘇烈也了解這一點,小女孩平時迷糊,關鍵時刻可從來不曾掉過鏈子。他捻著一子,沉吟著,打量棋盤,尋思落到哪兒去才能殺殺女孩兒的銳氣,同時說:“失蹤得很徹底。而且,夏芳這些天來也龜縮在慕家,一點動作沒有。我已經托人去查消息了。我感覺,這件事一查出,所有的事情應該都會有一個結果。”
慕顏從不懷疑蘇烈的能力,如果這個星球上還有什么事是蘇烈解決不了的話,那么就沒有人可以解決了。
她淡淡地“嗯”了一句,并沒有怎么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蘇烈被她吃掉幾個子之后,開始逐步反攻,一點一點地蠶食著她的地盤。
蘇烈棋風是非常犀利那種,仿佛把離開戰場之后,無法發泄的殺氣,全都通過棋子發泄出來。他的攻勢凌厲無匹,哪怕面對著慕顏,已然有意識地收斂了,也還是一眼看出來。慕顏下著下著,漸漸擔心:“蘇烈,你什么時候學會的下棋?”
“沒兩年,衛烽覺得我太無聊,就教會我打發時間。不過現在他已經下不過我了。”
忽然之間,慕顏腦海中靈光一閃——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她腦海中誕生出來,她一推棋盤:“蘇烈,有了,有了!我想到辦法去治你的戰爭后遺癥了!”
一時之間,得意忘形的她主動握起蘇烈的大手,蘇烈一怔,沒明白發生什么事,只是瞇起眼眸,看著她在旁邊興奮。
——她這是什么意思?
可以治戰爭后遺癥?
這可是目前醫學上也無解的一種病癥,因為生理心理聯動爆發,只能通過某些刺激手段,來進行干預、減輕而已……
“治好”和“減輕”,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概念。蘇烈不會笨到連這兩個詞都分不清楚。所以,當慕顏開心的時候,男人反而保持了出奇的冷靜。
慕顏卻沒有發現男人的鎮定,她還沉浸在自己的興奮中:“圍棋是模擬戰爭最形象又最抽象的游戲,我們可以通過圍棋,讓你重新進入戰爭狀態,再一步一步地走出來,從而達到脫離戰爭陰影的目的。你覺得呢?”
她真心覺得,這個辦法再好沒有了,聽起來挺扯淡,但是有辦法總比沒有強吧。蘇烈如今再惡化下去,搞不好會變成真正的人格分裂,那可就麻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