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立夏,夏至立秋,秋分立冬,冬至立春,一年四季輪轉如飛;葉子和三千兒在挨打和挨罵中度過了一年又一年,而屬于他們的共有的時光卻是快樂的,雖然這些快樂常常以哭聲結尾。
兩人十二歲那年到了上初中的年紀,那時候農村已不像從前那樣貧苦,三千兒的父母希望把三千兒送到縣里面去讀一個好的初中,因為他們經歷過寒冬與酷暑,呵斥與謾罵;他們迫切的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擺脫這一切,而讀書當官光耀門楣的神話在這片土地上照耀千年,直到今日依然是人們津津樂道的事;于是他們以賭徒式的信念,把希望押注在這獨木橋上。
那是一個夏日的傍晚,葉子和三千兒玩耍回來,三千的父親蹲在門口抽煙,他把兩人叫過去,對三千兒說到:你上初中想去哪上?三千兒想了想說都行,說完轉頭問葉子:你去哪上?葉子說:我應該是去鎮上。三千兒父親抽了口煙,三千兒繼續說道:那我也去鎮上吧。
三千兒的父親還是沒有說話,他清了清喉嚨,努力擠出一口老痰吐了出去;吸了吸鼻子又拿出一支煙抽了起來。
葉子的手心有些冒汗,悄悄的拉了三千兒的衣角一下,對三千兒說:我先回去了,你有空了再來找我吧。三千兒點點頭,葉子往回走的時候淚水不爭氣的在眼睛里打轉,她告訴自己去哪上學都一樣,以后還能見面;然而心里隱約覺得自己并不是因為這件事難過,這種隱秘的情緒由來已久,她突然想起來三千兒給她吃包子的那個下午,那是一個傷心的下午,就如同這個傷心的傍晚一樣;夕陽在落山前把最后一絲余輝留著了這個委屈的姑娘臉上。
吃晚飯的時候,三千兒的父親宣布了為三千兒選擇的學校,那是他姐姐待過的學校,他的母親跟他說,你姐在那學了三年最后考上了咱們縣的重點高中,那的老師都夸你姐好學,你去那上學我們也放心。
父親接著說道:上初中要好好學,別跟小學一樣天天就知道玩,在學校學習才是第一位的,其他的事都別多想,你現在不好好學習以后就跟我一樣天天下工地;你看咱村四平家那小孩,人家現在都開始讀研究生了,以后都能落戶到大城市,吃皇糧。跟他一屆其他人呢?有幾個跟我在一個工地上干活,一天能掙八十塊錢都高興的不行,還有幾個在家種地,現在地里面一年才能掙幾個錢?那就讓他們種一輩子地說不定都趕不上人家研究生一年的收入,這樣一比那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別;所以你在學校要好好學,跟別人比要比學習,比成績;不要跟那些三教九流的瞎混,要是讓我知道你在學校不學好,你就等著吧,我饒不了你!
三千兒的姐姐聽了趕忙替三千兒說:他現在也大了,以后就知道好好學了,你們也不用太操心,到時候他哪有不會的我也能教他。姐姐話鋒一轉問三千兒葉子要去哪上學?
三千兒嗯了一聲說:應該是去鎮上吧。
姐姐哦了一聲說:沒事,以后你每兩周能回來一次,到時候還是能見面的,再說了還有寒暑假。
三千點點頭繼續問:那你學校附近有網吧嗎?我聽人說網吧可好玩了。
姐姐面色一沉說:沒有!就算有學校也允許去,得到十八歲才能去,你現在去被警察抓住了要拘留的!我們班有幾個男生去的時候就被逮住了。
父親雖然不知道網吧是什么,但是看自己姑娘的態度和兒子一臉的期待就覺得不是什么好地方,脫了鞋就準備打三千兒,三千兒連忙逃竄,家庭的氛圍熱鬧起來。
葉子躺在床上,聽到隔壁的呼喊,那是三千兒被父親追打的聲響,奶奶在另一個屋子里不停的咳嗽,她自己守著這個漆黑的房間,仿佛那就是她的世界,寂靜圍著她的內心,她能清楚的聽到自己心臟的跳動,只有那個聲音是屬于她的。以往的這個時候她會想起父母,想他們在哪?在干什么?他們還記得自己有個女兒嗎?可是今天她想起父母的時候突然被一種憤怒包圍,這團怒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燃燒著自己,葉子用床單蒙住自己,臉憋的通紅,額頭的汗噙濕了頭發,她努力控制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當激烈的情緒逐漸平靜,怒火熄滅之后,她露出頭來感覺到一絲清涼,葉子睜大雙眼看著黑暗,又慢慢的閉上眼和黑夜融為一體。
隨后的幾天葉子和三千兒仍像以前那樣玩鬧,當分別的日子來臨的時候,葉子站在村里中巴車的旁邊笑著和三千兒揮手告別,回來之后她坐在門口看著門前枝繁葉茂的楊樹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