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宇文凌曄挽袖彎腰替蘭氏的墳墓拔草,不再讓她動手,葉娉婷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淚眼看就又要落下來:“凌曄……”又再喊了一聲。
宇文凌曄在前頭身形一滯,只是輕應:“嗯。”
應了過后又繼續幫她拔著草。
一邊拔著,一邊留意睨了墓碑一眼,心想道這必就是葉娉婷口中的“娘親”的墳墓了,躬身之間又再看到了另一個人的腳印,步伐穩重,應是上了年紀的男人。
再回頭看向正滿臉感動的葉娉婷,眼眶紅紅的。
輕扯了唇畔,原來如此。
葉娉婷在身后看著,心里頭又是幸福又是難過。
果然就如她說的那樣,她很好,宇文凌曄也很好……
遇到他,是她這生最幸福的事情。
兩個人就這樣對立站著,宇文凌曄在前頭親力親為,葉娉婷則身后站著,看著他幫她做這些事情,不自不覺中又在眼眶里盈滿了淚。
她知道他的手是用來運籌帷幄,籌謀大局的,是批奏折,蓋玉璽的,卻總是替她做這些瑣碎的事情,例如抄《女孝經》,還有此刻……在拔蘭氏墳頭上的青草。
葉娉婷的心驀地就被愛意填滿了,像是有些情感就要溢出來,只得自己站在宇文凌曄的身后,抬手替自己挽淚。
宇文凌曄是因不忍心她傷著了手,下意識的接替她的活,幫她拔蘭氏墳頭上的草,卻沒想到葉娉婷不鬧著與他一起做,卻在他身后哭了起來。
回過身,看了葉娉婷一眼:“娉婷……”
葉娉婷打著哭嗝:“沒事,沒事……凌曄你繼續拔,我就是,感動。”
她每次一感動就想哭。
宇文凌曄看她哭,拔不下去了,拍了拍手上的草屑,便站直起身來,又走到了她的身旁,擁著她:“好好的,感動什么呢。”
他不過是做了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罷了。
為了她,他都可以將茹蘇等人修理一番,這些無需他耗費心思的事情,她反而又感動得留下了淚。
葉娉婷在盡力忍著淚,卻不停的打顫:“凌曄,今天一整天我都在感動。”感動太多了,若是不哭,心里頭深埋的情感無法宣泄,反而更難受。
方才聽葉晉梁說那些故事,又目送爹爹步伐蹣跚的獨自遠走,已是足夠煽情。
宇文凌曄一來,又將她緊擁,很多事情無需她多說,他都明白,總是無微不至給她關懷,對她的*愛與呵護又隨處可見……
宇文凌曄聽著她不算解釋的解釋輕笑了,將她擁入了懷里。
他寬厚的胸膛頓時又成了她用來抹淚的避風港。
宇文凌曄身上的熏香她格外的喜歡,若是細細聞,還可以聞到他身上帶了幾縷屬于她的清香,一下子愁上心頭:“凌曄,我給你說一個感人的故事,好不好?”
不知為何,她就是想在此刻與他一起分享。
宇文凌曄擁著她,任由她的腦袋停靠在他的懷中,聽她抽泣聲漸小:“好。”
他倒是要聽聽,究竟是什么樣的感動,讓她一哭再哭。
葉娉婷聽到了他愿意聽,似乎滿腔的熱血也終于有了抒散的地方,輕啟唇畔,緩緩的說道:“從前有個女子很幸福,她有一個出身平凡卻善良的娘親,有一個溫文爾雅卻重情的父親……”將方才葉晉梁與她說的故事,又輕輕說給了宇文凌曄聽。
“女子的爹娘格外的相愛,只可惜天妒紅顏,女子的娘親在她九歲的時候就病故了,從此以后女子就變成沒娘的孩子,本以為生命會如此平淡的延續下去,如尋常人家的女兒一樣,好好學藝,為娘爭氣,再長大成人,嫁個夫君,平凡的終了一生,卻沒想到十二歲那一年被自家妹妹砸到了湖里頭去,再次醒來便傻了……”
“這一傻,就傻到了另外一個王爺家,原本傻子配傻子便是絕配,可她卻漸漸清醒過來,愛上了自己的傻子夫君,若是要與他這樣共度一生,照顧一生,也就算了,偏偏上天又憐憫她,她的傻子夫君竟然在她的努力下變清醒了……”所以她很幸福。
“雖然一開始傻子夫君對她很戒備,不肯告訴她他清醒的事實,可漸漸的,真心得到了肯定,直到有一天,她的傻子夫君終于肯與她坦白,給了她一句諾言以后,便從此將她當做了珍寶……”
說著說著,葉娉婷又輕輕抽泣了起來:“從此以后就常常活在感動之中了,今日她最感動,因為她的爹爹終于將那些她一直放在心中的舊事與她坦白,讓她明白了之前很多不曾明白的事情,女子感動于她娘親與父親的故事,又驀然想到自己所擁有的愛情……”
所以說人不要貪心,要懂得感恩,此刻她就是在感恩。
宇文凌曄聽著葉娉婷的話,知道她話語中所說的女子便是她自己,不由得在心中笑罵她傻,卻又只能不舍的將她深深擁進自己的懷中,上一輩的人是幸福的,她亦是幸福的。
她說的那個竹林中的故事,他記在了心里,她說的她爹與曹氏的故事他也記在了心里,她不再埋怨爹爹薄情了,知道她爹爹的心意了,所以感動,又看到了他這番體貼她,她更感動。
聽出了她話中的話,像是在感謝上天讓她遇到了他,感謝他如此愛著她,宇文凌曄不由得又輕啟了唇畔,用略顯磁性的聲音罵道:“笨蛋……”
他的娉婷雖然堅強,卻也是個心思細膩的女子。
凡是心思細膩,就應該好好保護著,憐惜著,疼愛著。
“傻娘子。”像是罵一次不夠,宇文凌曄又低聲罵了第二次。
葉娉婷這才又在他懷中拱了拱,窩了好一會兒:“難得我這樣感動的給你說故事,你不要這樣罵我。”
他要再罵她,她就說不下去了,說不定不僅說不下去了,還要與他對罵起來,也叫他傻子夫君……
宇文凌曄輕笑著將她擁得更緊了一些:“好了,是我錯了,不罵你了。”
葉娉婷這才在他懷中破涕為笑起來,從他懷里出來,將心中縈繞的感動說出來以后,心中終于好受多了。
帶著宇文凌曄朝前走一幾步,到了蘭氏的墳墓前:“娘,這就是我的凌曄了……”
宇文凌曄抿著唇陪葉娉婷一起站在蘭氏墳前,微微頷了個首,算是見過了葉娉婷的娘親。
“這是衣冠冢,當年我娘死后的所有衣裳與首飾都埋進去了,只留了一個玉鐲給我隨身帶著。”葉娉婷淺嘆了一口氣繼續給宇文凌曄講道。
“玉鐲?”宇文凌曄擰起了眉頭。
他從不曾在她身上見過玉鐲,又是何來的隨身帶著?
葉娉婷忽然一愣,連她自己也都忘了,那玉鐲早已不在身上了。
立即改口道:“玉鐲不在了……”不是隨身帶著了。
宇文凌曄此時恰好側眸看她,只見她一張雨后初霽的小臉上驀然出現了幾分恍然的神情,像是不舍,不過瞬間便又恢復了原樣,將那樣的失落隱藏起來了。
一定有問題。
大手朝她一伸,攬進了臂彎中,低聲道:“娉婷,玉鐲哪去了?”
“啊。”葉娉婷隨意支吾了一聲,然后將臉轉到別的地方去了:“取出來放好了。”
笑著從他臂彎中出來,牽起了他的手,別扭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言罷就想走。
“娉婷……”宇文凌曄一動不動的站著,欣長挺拔的身姿就這樣佇立于蘭氏墳前:“玉鐲呢?”
挑了挑眉宇,難道是在他傻的時候……
“賣掉了……”葉娉婷不再掙扎,只好如實的告訴他。
宇文凌曄俊逸的身形滯了一下,似乎并未料到:“娉婷……”
葉娉婷忽然腦中又開始回憶起他犯病的那一次,從梁贊房里出來就有異樣了,在寢殿里見到火就開始四處亂竄,不止用東西砸她不說,還暈過去了,想想現在都心有余悸。
那時在想,若是治不好怎么辦?
幸好,幸好治好了,如今回想起來賣掉也值了。
“嗯,賣掉了。”笑了笑,故作輕松道:“傻子夫君,不要問了。”
葉娉婷說完,清濯的眸子里似乎也瀲滟著漂亮的光芒,仿佛能看到人心里頭去。
宇文凌曄卻是眸子一濃,將她一帶,聲音低沉:“是不是……為了我?”
一語中的。
想要遮掩的事實被他說中,葉娉婷不禁顫了一下。
她害怕他知道后又替她心疼,可是……
宇文凌曄已經猜到了一半了:“娉婷,乖乖回答我。”
葉娉婷無奈,只好僵著身子扭了一會兒:“嗯。”回答聲細如蚊納。
“什么時候賣的……”
“記不得了……”葉娉婷這次回答誠實得很,“似乎……是在你最后一次犯傻那夜吧。”
宇文凌曄墨眸深邃,里頭暗流涌動,她方才才說她很感動,遇到他是她最幸福的事情,其實這句話應當換他來說,低頭將臉貼在她的青絲邊,鼻息噴灑在她脖間,感慨的又道了一句:“傻娉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