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娉婷梳妝打扮好的時候,距離登基吉時已剩下最后一刻鐘不到,急急忙忙從鳳宮坐轎輦到太和殿,到達的時候恰好吉時到,沐浴在晨光中的祭祀大鐘被敲響,她蜿蜒了一地鳳翟衣長尾正華美的拖在地上,初上妝,整個人漂亮得很,簡直是驚艷了眾臣。
葉娉婷第一次穿這么正式的冊封華服,頭上的發髻束得復雜,還簪了許多命制的鳳簪,每走一步,頭上的流蘇珠子就晃一晃,花細擺一擺,極是明艷動人。
“凌曄……”遠遠的出了聲,以緩解此刻心中的緊張。
大鐘的鐘聲還在周身回蕩,國之威嚴,她就在這樣的晨鐘聲中開始一步步緩緩踏上了臺階。
宇文凌曄站在最高處望著前方,她一出現的那一刻,他就看到她了,此時目光深濃的緊緊凝落在葉娉婷的身上,宇文凌曄臉上的表情也多了幾分柔和,緊抿著的嘴角終于一松,在葉娉婷終于走上太和殿的那一刻,輕輕的笑了出來……
大手朝葉娉婷一伸……
葉娉婷整個人此時也沐浴在陽光中,身子骨重,爬這百來級階梯像是要了她的命一般,氣微喘,走到的時候還沒有反應過來,抬腿欲再踏階梯,落空,再抬眸,便是宇文凌曄站在自己眼前帶笑的樣子了……
一身明黃威嚴得不容侵犯的帝王,滿是王者之氣的宇文凌曄,正*溺溫柔的對著自己笑著,這笑容像是旭日初升的陽光。
葉娉婷心里頭一暖,驀地也逸開了唇畔,暖暖的朝他笑著。
宇文凌曄凝望著葉娉婷,眼里只有這樣一幅景象,葉娉婷穿著百鳳朝陽翟衣的身影,長長的拖尾蜿蜒于地,滑過一階階白玉石階梯,帶著笑朝他走來。
歲月靜好,時光仿佛靜止了一般,永遠銘刻在了彼此的心中。
……
登基大典之事一忙便是忙了一整日,因為早上葉娉婷的差點遲到,鬧得整個朝野人心惶惶,所幸終究是沒出什么大問題,若是出了什么大問題,還有宇文凌曄兜著,太和殿前,宇文凌曄只是牽著最后一刻才出現在大典上的葉娉婷,帶領著她緩緩朝祭天的神龕走去。
祭天登基為帝,封后,行禮完畢,大典進行到最后一步,宇文凌曄不忍葉娉婷挺著已經初顯身孕的身子陪著文武百官一起折騰,典禮還未結束便派人將葉娉婷送回鳳宮了,只淺言交代了一句:“今夜,等我回去。”
葉娉婷笑著望著宇文凌曄,彎了眸眼點頭,兩人默契得很。
遵循了他的意思,離開了行登基大典的太和殿,悄悄的退出了典禮,重回鳳宮。
登基之事從宣禮到布詔,自古以來就得用一整天來完成,若是遇到喜歡繁文縟節的帝王,興許一整個登基大典要用兩天才能行完,明德帝殯天恰只滿一個月,宇文凌曄不喜繁復,于是早在半月前就下令從簡辦理,但縱然是這樣,頒旨念即位詔后,還是接受了一下百官的朝拜與殿前上奏,直到夜里戌時三刻才徹底結束整個登基大典,百官出宮,宇文凌曄得以回到鳳宮。
因為葉娉婷不喜歡先帝遺后陰氏的鳳鳴宮,于是現在的鳳宮是由鳳鳴宮旁的昭陽宮所建,位置都處于整個皇宮的中軸線上,下朝了只要穿過了御花園便能到達,與宇文凌曄辦政事的地方不算遠。
此時宇文凌曄下了朝,加封帝穗后,一身風華未斂穿著龍袍就回來了,態度就像是在睿王府中,忙了一整天再重回寢殿一樣。
雖然登基了,但不在這里擺起帝王的架子,登基一月,日日如常。
于是清音與幽蘭都習慣了。
此時兩個人正在鳳宮外頭的大樹下坐著閑聊,神態隨意,就像是在尋常家中一樣,沒有拘謹。
聊著聊著,忽然聽到了沉緩的腳步聲,兩個人一齊便反應過來,站起身來,結果下一刻果然是宇文凌曄忙完登基大典歸來的身影。
趕緊行禮:“皇上!”
宇文凌曄態度隨和的踏進鳳宮前的庭院,點了點頭,算是承了她們的禮,看著殿內燈火通明的,獨不見葉娉婷的人影,只輕擰了英挺的劍眉,沉聲問道:“娉婷人呢?”
清音與幽蘭就知道宇文凌曄看不見葉娉婷人會這么問,只對望了一眼,笑了一下,一齊老實答道:“小姐出去了……”
宇文凌曄聽罷,只沉了眸子,他知道今日登基大典與冊后大典禮節繁瑣,肯定沒少折騰她,所以違背了禮制下了令讓她早點回來歇著,還讓她晚上等他回來,結果她不歇著便罷了,現在又是跑去了哪里?
還挺著快五個月的身孕,若是不小心在宮中的哪條幽靜小道上磕磕絆絆了可怎么辦?
“誰陪在身邊?”宇文凌曄不放心的皺起了眉頭。
清音與幽蘭默默的顫了聲:“獨自一人……”完了……
果然,宇文凌曄眼底的暗涌又重了幾分,整個人也斂了一身的氣勢,嚇人得很:“她在哪。”
只低沉了聲問。
清音與幽蘭怕死了,趕緊交代:“小姐說想要自己一個人走一走,去,去掖湖了。”
不約而同指著鳳宮前不遠處的某一個地方。
掖湖,景臺國皇宮的九大湖之一,居中宮之位,是皇宮中最大的一個湖,湖邊風景極美,雖然不在湖中種蓮,但那一望無垠的平靜湖面卻像是海一般,特別是入夜后,襯著月光,別有一番寧靜之美。
宇文凌曄擰了眉頭,步伐未歇的便直接朝掖湖走去。
一路上不知是不是葉娉婷遣退了宮人的關系,方圓一里之內沒有任何一個宮婢、太監,沒有人在她身邊護著,宇文凌曄不放心,眉頭擰得更緊了。
不自不覺中腳步便加快了許多,揚了一身的威嚴氣勢,直拐過幾處花草樹叢,走到了掖湖邊。
一進了湖景,便感受到了一陣涼風,今夜是月圓節,宮中因為明德帝逝去與新帝登基之事,沒有舉辦宮宴,所以宮里頭也冷清寂靜,但在這樣的天地下,更添了幾分能夠直入人心的歲月靜好之感。
宇文凌曄一進到掖湖的回廊中就噤了聲,不自覺的放慢了腳步,直朝最深處走去,一走到盡頭,便是豁然開朗,似海一般望不見盡頭的掖湖在眼前,除了掖湖,還有一道熟悉得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葉娉婷正披著一件雪白色的狐裘站在掖湖邊,動人的身影久久未動,不知是在看什么。
皎潔明亮的圓月正掛在天上,灑下清輝幾許,月光披落在葉娉婷的肩頭,將她襯得如月下的仙子一般。
宇文凌曄微擰了劍眉,斂了深邃的眸光,直接緩步走了上去,步伐落得輕,無聲無息。
葉娉婷并不知道宇文凌曄來了,只是依舊專心的看著前頭。
宇文凌曄好奇她在看什么,于是輕步上前,走到與她視線平齊的地方,這才看到這如畫般的景色,掖湖中忽然放了幾十盞做工精湛的蓮燈,一朵朵的盛開在湖中,漂亮得很,正遠遠朝前方飄去,盞盞立于湖面之上,就像是黑夜里綻放盛開的蓮花……
熒光點點正在湖面上光彩熠熠,又像是點綴在幕布上的星辰,唯美柔和,直撞進了人心里頭去。
難怪她看得出了神。
宇文凌曄沉了聲:“娉婷。”輕喊了她的名字。
宇文凌曄的聲音低緩中略帶了磁性,好聽得很,直在這寂靜的天地中響起,葉娉婷似是沒料到他會來,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出現的,身子驚了一下,整個人一滯,微微一愣后才回了頭:“凌曄。”
他怎么來了,登基大典行完了?
宇文凌曄直看著葉娉婷,夜深風涼,又一個人跑到了這種地方,若是發生了什么意外怎么辦?
眼里添了幾分參雜了憂心的不悅,只低聲問道:“夜深人靜的,來掖湖做什么,還放了這么多盞蓮燈?”
葉娉婷聽著他略帶質問的話語,再看他深鎖的眉頭,像是做什么事被人撞破了,臉頰驀地微微紅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我……”微緩了聲。
“怎么了?”宇文凌曄凝起眸來問她。
雖然她獨自在這里,屏退了身邊跟隨的下人,若是真出了什么問題……要他怎么辦?
宇文凌曄眉宇緊擰,心中驀然驚怕,只上前與她并肩站在一起,在等著她的答案。
葉娉婷有些忸怩,看著宇文凌曄深邃凝視著自己的目光,沒了法子,只好老實回答了他的問題:“凌曄……我……這是你當皇帝的第一個日子,我來幫你放幾盞蓮燈,祈求國泰民安……”
宮中有喪事,月圓節又不能過,可終究是個意義特殊的節日……順帶盡一點心意。
宇文凌曄眉宇深擰,聽著葉娉婷的話,只覺得心口處有某個地方被她驀地一扯,眸光沉斂了下來,眼中帶著了幾分對她的無奈,拿她沒有辦法,心弦一動……
直將葉娉婷擁進了懷中,聲音低緩:“傻娉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