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樂事歲歲余登高遠(yuǎn)眺

這真的是一個充滿喜悅和歡喜的年，不止是顏氏，就連杜府里的三位小姐，也是感受到了來自大人們傳遞過來的信息—進(jìn)汴都。

雖說金陽城也是人杰地靈之地，但是比起一國之都，又相形見絀了許多起來，因此大家都是歡歡喜喜地，就等著顏氏吩咐下來，看是哪一日搬遷了。

杜汀蘭與兩位姐姐笑著從含輝齋出來，忽見拐角處立著一個人影，杜汀蘭識得是顧氏，心下正訝異著，幾人的腳步已經(jīng)徐徐走了過去。三人依次向顧氏行禮，跟著身邊的丫鬟也都問了安，顧氏還是那樣淡淡的，和藹看著，道：“怎么不多坐會就出來了。”

也不知是問的何人，杜汀蘭姐妹對看一眼，還是杜雅蘭笑著道：“嬸母不也是出來了么？就不許我們姐妹跟著？”

她本是調(diào)侃的語氣，顧氏聽了也是一笑，自袖口掏出三個形狀大小均一致的金穗子，道：“說起來也是我這個做嬸母的疏忽了，竟忘記了給你們新年禮物呢。吶，每人一個，可不許再埋怨嬸母了。”

杜雅蘭杜汀蘭都是含笑接過，唯有杜馨蘭聽了此話，臉色一變，但因為低著頭，誰也沒有注意到。

顧氏道：“吹了這會子的風(fēng)，我倒有些累了。”

杜雅蘭帶著妹妹們福身道：“那就請嬸母早些回去歇著吧，府中一應(yīng)事，都有母親照看呢。”

“嗯，有大嫂在，我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杜雅蘭也是一愣，欲要解釋，就聽顧氏又道：“唔，一時半刻的，頭也有些疼了，七丫頭。聽說你院子里的綠箏倒會些按揉功夫，可否借給嬸母用上幾個時辰？”

杜汀蘭：“……”

顧氏道：“這大新年的，也沒幾處醫(yī)館開著門，再說喜氣洋洋的節(jié)日里。你們祖母也不樂意見到有大夫上門來，總是覺著晦氣。可我這頭疼也有一兩日了，真是難受極了。”

杜雅蘭見她頭痛難忍的樣子，便對杜汀蘭道：“七妹妹，就勞煩你回去吩咐一聲了。我們就在這里等著。二叔不在，理應(yīng)是我們姐妹盡孝心的。”

一面說著就要去扶顧氏，顧氏輕巧躲開，莞爾道：“嬸母知道你們是好的，只是何必這樣麻煩，還要七丫頭跑一趟？她也是個身子弱的，也不知要去多久呢！索性就讓她那丫鬟去叫，這些天也冷了，叫你們眼巴巴也跟著我在外頭吹風(fēng)，一來我于心不忍。二來也怕是耽誤了你們功課，三來嬸母也沒有那么嬌氣，這老毛病呀，捏捏就好了。不如你們都先回去，讓七丫頭在這里多陪我一會，等她的丫鬟來了，我也是要攆她回去的。”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也入情入理，杜雅蘭便道：“既然嬸母執(zhí)意，侄女也不好勉強(qiáng)。只是這外頭風(fēng)大，嬸母也要小心些。”轉(zhuǎn)頭對杜汀蘭道：“你也是，多勸勸，嬸母身子不好。你也別忘記，自個可是大病初愈的人呢。”

杜汀蘭也反手握住杜雅蘭，道：“五姐姐放心，等綠箏來了，我定然陪著嬸母回雅芳院，然后馬不停蹄就回自己的院子。這樣可好？”

天空忽然飄來點(diǎn)點(diǎn)白雪，細(xì)小得如同鵝毛，還沒有落在身上便已經(jīng)化開了，等到攤開的手心想要觸及時，只能感受到絲絲涼意，哪里還有半點(diǎn)雪跡?

杜汀蘭跟著顧氏慢慢走著，也不知道是走了多久，她覺得有些累了，顧氏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杜汀蘭一看，是離雅芳院方向完全相反的，因而提醒道：“嬸母，我們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此時綠影回去叫綠箏了，顧氏身邊只有安姑姑一人跟著，她停下來，回望著杜汀蘭，道：“沒有錯，我是特意帶你來這邊的。”

杜汀蘭朝四周看了看，此處人跡罕至，她之前從未來過，想來就是無人居住的偏院了。早在顧氏說頭疼要留下她來之時，杜汀蘭就隱隱感到顧氏是有意要支開杜雅蘭和杜馨蘭，至于單獨(dú)留下她的用意……

顧氏見了，繼續(xù)背轉(zhuǎn)身，道：“你跟我來。”

原來這條路是通往杜府里唯一的一處高樓的，因為地處偏僻，顏氏又不喜歡爬樓，所以這座樓空曠了多年不住人了，也有下人不定時地來打掃一番，總算不至于荒廢了。說是高樓，也只有四層而已，顧氏引著杜汀蘭來到樓頂，站在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府中各處院落，細(xì)細(xì)小小的，比螞蟻大些，又比昆蟲小些。顧氏道：“有的時候，你自以為別人看不到的，其實(shí)他人換一個角度，甚至就在原地，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就像這府里一樣，所有人都以為自己所作所為無人可知，殊不知，只要登高遠(yuǎn)眺，就一定能夠看得到。”

杜汀蘭道：“是，沒想到站在這里，竟然還能縱覽咱們杜府全局。”

顧氏回過頭，定定地瞧了杜汀蘭，道：“你還不肯說嗎？七丫頭，我們也算是故交了，嬸母雖然與你少有接觸，但也知道你與你叔父是談得來的，我也總覺得，比起另外的人，你叔父對你倒多了幾分投緣，就算是嫡出的五小姐也沒得比。即使這樣，你也不肯說嗎？”

杜汀蘭心內(nèi)猶如敲了一面大鼓，直把她攪得咚咚作響。顧氏話里有話，她如何聽不出來？這是在間接地告訴她她都察覺了么？那么這樣單獨(dú)叫她，又是什么意思呢？是想揭發(fā)她，可也不至于這么嚴(yán)重啊！而且，看嬸母的臉色，似乎又不像是責(zé)備的意思。她還特意提起了二叔，甚至告訴她其實(shí)她與二叔的每一次會面都有人知道，而這些人里，恐怕也不單單是嬸母，或許還有祖母，方姨娘，甚至是……母親……

杜汀蘭睜大了瞳孔，她原本是打算借著合適的時機(jī)才挑出來的，萬萬想不到顧氏會那么直白地問她，這叫她如何回答呢？顧氏又是什么用意呢？她該不該相信她呢？如果坦白地告訴嬸母，那嬸母會說什么呢？她只是一介低微的庶女，根本不會有人關(guān)心她的死活，哪怕是搬遷到更高更遠(yuǎn)更廣闊的天地里，也頂多是把她當(dāng)做一枚棋子，這樣留在這里和去汴都又有什么分別？只是地方不同，然而她終究還是看不到天空真正的色彩。所以她才會當(dāng)著袁氏的面向顏氏提出自己有要留下的意思，這樣也省去了許多煩心事。

但眼下，若貿(mào)貿(mào)然告訴顧氏，她會相信她么？可如果隨意編排個理由，以顧氏的性子，是不會輕易相信的。說是也錯，不說也錯，到那時，她要如何自處？

樓上的風(fēng)冰冷地吹過臉頰，讓人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千回百轉(zhuǎn)之間，杜汀蘭忽然改變主意，突然跪下道：“嬸母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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