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知道答案后,她會失望的,會傷心的。
所以,何必去換呢!
不值得。
轉而想到那位來了又走的冥主殿下,他是不是應該感謝那位冥主殿下,感謝他不屑于區區一個孤魂野鬼不值一文的原神,可是……冬離平靜的眼中起了絲不尋常的波瀾,身體也微微地一僵,皺起的眉心,有著平靜外的嚴厲。
小狐貍終于不適地睜開眼,眼中有著明顯的不耐煩,“喂,冬離,你認識她,對不對?”他們認識這么久了,它還是第一次覺得在冬離身邊呆著不舒服。
“我不認識。”他認識的楚君辭從來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小狐貍噴著鼻息,輕哼了聲:“那你干嗎躲在這里。”別以為它睡著了就不知道他們現在是隱身在院子里。
“看人。”
正等著他回答的小狐貍驀然噎了下,啞口無言地瞪著冬離。
“她明明是個鬼。”半晌,小狐貍才氣憤地低吼出聲。
冬離還在看著廳內的楚君辭,看到她將懷中的童鬼輕輕放回椅子內,再慢慢地蹲下身去撿掉在地上摔作兩段的玉簪。
那玉簪上雕的是個極其奇怪的形狀,似花非花,也非什么鳥雀圖案,只是一個無法解釋的形狀,也許只有送出這支簪的主人知道其中到底包含著什么意義。
除去手中的拂塵,那支玉簪是伴在冬離身邊最為長久的一樣東西。
幾十年、幾百年它就那樣靜靜地盤在他的發間,可有可無,卻是真實存在。
冬離從未去在意過一件身外物,直到方才玉簪掉落地上,摔做兩段,冬離也未覺得一支玉簪于他有任何影響。
可是……看著楚君辭蹲在那里,無聲地看著地上的玉簪,她用手指輕輕撫過玉身,溫潤的白玉襯著她白皙纖細的手指,冬離所想到的是楚君辭的手指比地上的玉還要冰,還要涼。
楚君辭突然輕顫了下,斷裂的玉簪一端是鋒利的,一不留神,便劃破了她的手指。
然后,冬離看到楚君辭臉上出現熟悉的淺笑,一如這兩日最常出現在她面上的神情,淡然平靜的沒有任何意義的笑容。
冬離慢慢地,慢慢地皺起眉,他不喜歡楚君辭臉上的笑容。
不含悲,不含喜,不帶任何一丁點情緒,只是一種習慣性的笑容,既然如此,又何必要笑呢?
如此時這樣的情形,又笑什么呢?
笑自己被劃傷了手指也無所謂,因為她早已死了,不會疼,不會流血,身體那輕微的顫動不過是一種直覺的反應,無關痛癢。
笑現在她的指尖上有一層黏稠的液體,卻非人類的猩紅。
冬離的眉越皺越緊,如果可以,他想伸手撫去她臉上的笑意,想告訴楚君辭,不要再笑了。
可他,又憑什么去掠奪她的笑容?站在什么立場與她說話?
小狐貍見他半天沒反應,不由好奇地從他肩上跳下,站在冬離面前,仰頭瞇眼打量著冬離長發披散,在風中不停地舞動,卻不顯得凌亂,如被無形的手在風中梳理著。
“妖道。”小狐貍看了他好幾眼,最后撇過頭,嘲諷地吐出兩個字。
“妖怪。”冬離收回心神,回敬了小狐貍一句。
小狐貍霎時豎起全身的毛發,向冬離瞪著金爍爍的狐眼,“狐貍惹急了也會咬人的。”它最討厭冬離說它是妖怪,它老老實實地在山中修行,沒害過一個人,也就偶爾下山偷吃過幾只雞,才不是妖怪。
“阿尋……”冬離平穩的聲音低低地傳入小狐貍耳中,讓蓄勢待發的小狐貍驀然一怔,眨眼間卸去身上的戾氣。
尋,是小狐貍的名。
冬離給它的名,作為它第一次開口說話的獎勵。
“讓路。”
晃著耳朵,眼瞳閃爍地等冬離說話的小狐貍瞬間石化了,冬離叫它的名,居然只是讓它讓路,小狐貍的心碎成片片,蹲在原地黯然傷悲。
待它回過神,想撲上去咬冬離的時候,那個讓它恨得牙癢癢的妖道早已不見了蹤影。
冬離站在封州城的城頭上,此地并非什么兵家必爭之地,只有部分不知隸屬于現在哪位將軍或是國主的兵將在此守城,既不能保得百姓平安,也不能操刀上陣,在此不過是個擺設。
日前的一場大雪,同樣在城樓上積下厚厚的一層雪,素來閑散慣了的守城兵將早已不知躲到哪里喝酒取暖,然后睡個昏天暗地,管他外面又是誰家王朝誰家臣,能偷得一時的安逸總是好的。
早上還無人的街道,現在有零星的幾戶人家出門清理積雪,動作緩慢而笨重,每個人的神情里都有著淡淡的疲憊。
世道催人老,他們都是活在紅塵中,隨波逐流的人。
無力改變命運,只有順從,戰亂磨去了他們所有可能會有的棱角。
“從前的封州城很熱鬧,雖算不上繁華都市,但城中百姓生活和樂,過往商旅,江湖俠士偶爾會在此停留,人來人往間,生氣盎然。我還記得有一年七夕花燈節,我隨著隔壁的好友一同上街,看著花燈下別人家的待嫁女子含羞帶怯地拿眼角看著站在身旁的有情郎,便忍不住在一旁拿手帕掩著臉,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地笑著。等到了河邊放花燈的時候,羞怯地咬著嘴唇,苦思著寫下誰的名字,老天才會幫自己將那人找來,也如他人一樣萬般疼愛著自己。”楚君辭不知從哪里過來,又是怎樣上的城頭,靜靜地站到冬離身邊。
青衫的衣袖上被雪浸濕了大半,被風一吹凍得僵住,掛在手臂上,楚君辭也不在意。
“你寫了什么?”冬離脫口問道。
楚君辭笑了笑,“那時還小,整日呆在家中,養在深閨,每日均是習字畫畫,熟讀女戒,學做女紅,哪里能認識什么情投意合的男子。”所以,最后放出的花燈總是寫著自己的名。
既然沒有情人可寫,那便為自己求個平安,也省得爹娘擔心。
一瞬間,冬離沉靜的灰瞳飛過什么,卻依然深重得看不分明,“老天還是給了你一個有情人。”
她做著少婦的打扮,神情溫婉得似一個習慣料理家務的好妻子。冬離看在眼里,心中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