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王襄因提前堪破敵方手段,掌握了絕對的主動權,心情便放松了下來,便又笑著問傅珺道:“你蹲在草叢里,連人的臉都未看見,僅憑其雙腿的動作便能看出不妥來,這是如何做到的?”
傅珺笑道:“外祖父有所不知,人的手、足及五官動作,皆會不自覺地流露出真實的心情。因孫女兒記性好,日常閑來無事便常常回憶揣摩,想著這人說這句話時手是這樣的,眼睛是那樣的。這樣天長日久的下來,有時不必人說話,只看其動作表情,便能知他此刻的想法意圖。雖不能在在皆中,但猜個五、六分準還是有的。”
說到這里,傅珺便站起身來,一腳前一腳后地立在當地,然后解釋道:“當時孫女兒只看得到棋考的腿和腳,他出門之后,身體的重心先是落在左腳,后又落在右腳,卻是四下張望的動作,孫女兒便是據此起的疑。”說著她又做了個張望的動作,果然,向后張望與向前張望時,那雙腳的重心確實是不一樣的。
王襄與田先生從未想過,如此不起眼的動作,卻有這般深遠的意義,不由大為驚奇。
田先生便又問:“僅此一樣,似是也不能斷定此人有異,姑娘還有別的發現么?”
傅珺又道:“確實還有其他的發現,用以佐證此人有異。第一便是那道晃過我眼前的影子,那是棋考戴在身側的玉佩。先生細想,若人按平常的速度走動時,那玉佩可會急急晃動?”
田先生立刻搖頭道:“自然不會。”
傅珺便道:“正如先生所言,若走路的速度不快,那玉佩無論如何也不會晃得那樣厲害,因此我斷定,那個人是非常快速地從院子里跑出來的,玉佩亦隨之晃動。而跑到門口處那人卻又猛地停住,前后左右張望一番,這可不令人起疑么?”
田先生一面聽一面點頭,王襄亦點頭道:“細想之下,果真如此。”
傅珺又續道:“后來,外祖父帶著棋考進來,孫女兒便借著請外祖父指點的機會給您遞了消息,您便支棋考去里間取書,孫女兒為了絆住他,也跟著進去了,便是在那時候,孫女兒發現他一只手緊握成拳放在身側,嘴角緊閉,瞧來頗為緊張。若心中無愧,他的緊張又從何而來?由此孫女更堅信他有問題了。”
王襄與田先生一面聽著,看傅珺的眼神也越來越不一般。
觀察一個人的動作表情能到如此細微的程度,且還可據此做出種種合理的判斷,簡直是聞所未聞。
尤其是田先生,更是對傅珺刮目相看。他原本便于刑名一道十分精通,此刻聽傅珺侃侃而談,只覺得其所述種種,發前人之所未想,直令人大開眼界。他隱隱覺得,若能將此法用于審訊犯人之事上,只怕會走出一條前所未有的路來。
想到此處,他不由深為惋惜。傅珺若是男兒,他此刻便能舍下臉來跟王襄要人,便不能要過來,時常見個面乃至于請去衙中幫忙亦是好的。可惜傅珺不僅是女兒身,更是侯門貴女,輕易出個門兒都難,更遑論請來幫忙了。
王襄此刻已經聽出了興致來,便又問道:“那后來可還有其他發現沒有?”
傅珺點了點頭道:“亦是有的。從里間出來后,棋考借著給您呈書的機會,偷偷地看了一眼我寫的字紙。因那張字紙確系我練字所用,上頭的內容很是普通,因此他便放了心。待重新侍立于門邊時,他的嘴角便放松了,手也自然放在身側。孫女兒便想,此人先是緊張焦慮,在看過字紙后便放松了下來,想那字紙與他有何關系?不過是孫女與外祖父擋住他的視線指點了一會,他便起了疑,因此,此人必有問題。且警覺性也很高。”
王襄不住點頭,隨后贊道:“不意四丫頭竟有如此大才,平素外祖父是小瞧你啦。”
那田先生更是滿面的贊嘆加遺憾之色,嘆道:“心細如發,慧眼如炬,傅四姑娘真乃天縱奇才。”
傅珺心下十分汗顏。她這是開外掛帶來的金手指,完全是多年經驗積累所致,大才不大才的,她可當不起。天縱奇才什么的形容詞,貌似也太超過了吧……
王襄此時那真滿心滿眼的得意啊,一邊兒笑一邊兒捻著胡須,口中還謙道:“小孩子家家的,當不得先生如此夸贊。”說雖這么說著,那嘴已經笑得合不攏了。
傅珺微微垂首,作出一個害羞的動作來,實則神色未動。
這些年在鐵面皮的熏陶之下,她已經忘記臉紅是個什么滋味了。若自個兒的面皮沒練到一定厚度,又怎么跟鐵面皮一家子斗智斗勇?這幾年傅珺苦練面皮功,那真是成效卓著,此刻不過牛刀小試罷了。
見自家外孫女兒羞得低下了頭,王襄深覺傅珺是個好孩子。既是好孩子,那就得大大地獎賞。
傅珺不知道自己發現的是什么樣的大事,她只知道,王襄這回賞的東西,那真是十分豐厚。
古硯名墨自不必說了,王襄還破天荒地叫人抬了一匣子頭面過來。傅珺回去后打開一看,發現那竟是一整副十二件的鑲紅寶絞絲金頭面,既有大支的鸞鳥祥云挑心簪子,亦有桃葉分心、梅花鈿兒、雁翅兒掩鬢簪子等等,每一件都打造得十分精致,花樣亦是最時新的,粗算至少也要值個二、三百兩銀子。
傅珺見了不由咋舌,遂掩匣沉思,旁邊立著的沈媽媽亦是微張了嘴,滿面驚異之色地道:“喲,老太爺賞的這么貴重的頭面,姑娘是做了什么了,竟得了這么重的賞?”
傅珺其實也很想知道,她究竟是做了些什么,不僅王襄賞賜得十分豐厚,次日宋夫人亦賞了一堆的東西,就連被小宋氏念叨了好些日子的那幾匹月影流光紗,也皆給了傅珺。
傅珺帶著四大丫鬟,捧回了宋夫人賞的東西,亦帶回了滿腔的疑問。
她細細回想了一回,驀地想起那天走進玄圃書房時的場景來。當時,王襄手里拿著一只信封。此刻回放畫面,傅珺清晰地看到,那信封上還沾著些泥土。看來,王襄他們從土里刨出來的,便是這封信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