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桑樹街不遠處的一幢宅院里,二皇子劉競此時耳中所聞的,亦唯有冷雨敲窗的聲音。
他喜歡這樣的天氣。
這陰郁的天空、冰冷的雨點,還有那萬物蕭瑟的一片死寂,是他眼中最美麗的風景。
每逢這樣的冷雨天氣,他就總想見一點血。
鮮艷濃烈、宛若紅綢一般流淌的血液,配合著滿天滿地的陰沉冷瑟,這樣的色彩乃是世間絕美,亦是劉競心中無可替代的最愛。
然而,此際的他既不能見血,亦不能開窗觀雨。
他站在微弱的天光下,遙遙地看著那個隱在黑暗里的人影,淡聲問道:“為何選了我?”
那人影面朝劉競而立,然而他的視線卻似是穿過了劉競,看向了旁的地方。
良久后那人影方道:“天意?!?
他說話的聲音極輕,幾乎微不可聞。而劉競聽了這話,面色卻變得有些古怪起來。
他像是極力地忍著笑,卻怎樣也忍不住那涌到唇邊的笑意,終于他放聲大笑起來,一面笑一面喘著氣道:“天意?哈哈哈,這是什么狗屁東西?你這會來跟我說天意?”
那人影隱在黑暗中,虛浮得宛若一縷輕煙,而他說話的聲音亦如輕煙一般沒個著落處。只聽他問道:“殿下不信?”
劉競驀地止住了笑聲,一雙眼睛在陰暗的房間里兀自發著光,他的面上更是泛起了不自然的潮紅。只聽他滿是譏意的聲音在房間里四處回蕩:“我信。我為何不信?以你手里的力量。投奔于誰,誰都會接納?!?
那人影輕飄飄地笑了一聲,道:“甚好。”
劉競的臉色便又陰沉了下來,兩道濕冷的視線粘在那人影上,冷語道:“你來去無蹤,我要用人的時候根本找不到你,我信你又有何用?”
那人影又笑了,仍是那種虛渺得宛若輕煙般的笑聲,隨后他便舉起了三根手指,道:“三件?!?
劉競面色陰冷地看著他。問道:“什么三件?”
“三件事。”那人影道?!盀榈钕拢覀冎蛔鋈??!闭f到這里,人影又發出了一陣奇異的笑聲,尖細如哨音。只笑得人心底發毛。片刻后他方又道:“殿下可要想好。莫要浪費了這幾次機會?!?
劉競愣住了。旋即面上便隱隱泛起一層青氣。
他張口方要說話,那人影驀地“噓”了一聲道:“有人來了。”
說罷那人影便向后退了一步,只見那錦紗重帷無風自舞。而那片黑暗之中,已是再無人跡。
看著空蕩無人的房間,劉競驀地打了個冷戰。
“掌燈!快掌燈!”他有些氣急敗壞地大聲叫道。
不一時,門外便進來了兩個面白無須的侍衛,其中一個手里拿著長長的火引子,將屋中的燈燭盡皆點亮了。另一個便又走到窗前,將那窗子開了一扇。
他們皆是跟隨劉競多年之人,深諳其喜惡。劉競素來便有雨越冷越大便越要開窗欣賞的習慣。
做完了這些后,這二人便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隨后,那階前便響起了一陣腳步聲,金阿大的臉很快便出現在了燈下。
劉競面上仍有余怒,而金阿大便似沒瞧見一般,從容進屋之后便語聲平靜地道:“稟主子,屬下已經確認過了,東西已經交到了公主手上?!?
聽了這話,劉競面上的怒意一下子便沒了,眸中更是閃過一抹精光。他跨前兩步追問道:“果真已經交過去了?”
金阿大淡聲道:“是,屬下的人回來報說,已經在國宴當晚交給了那邊一個叫阿蘭的女侍衛?!?
劉競的臉上終于露出了兩分笑模樣,問道:“蕭氏那里可有回信?”
金阿大道:“有,是口信。那明珠公主說,她回去后要布置一番,何時好了會知會主子的。還要主子替她留意宮里的情形,最好能讓她的人混進去?!?
劉競一聽這話,眉頭便又蹙了起來,不耐煩地道:“吾知曉了,用不著一個女人來教吾如何做。”說到這里他停了一下,又道:“宮里過些時候會放人出來,那時會收新的宮人進去,你叫那蕭氏提前把人預備好。”
金阿大躬了躬身,不再多說什么。
劉競提步行至敞開的窗前,看著窗外已經完全黑沉下來的天色,方才被那個人影弄沒了的興致,又再度重新燃了起來。
他背對金阿大揮了揮手,道:“你先下去吧?!?
金阿大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眼,眸中露出了一抹極淡的譏意,復又躬身后退幾步,悄然退出了屋外。
劉競便吩咐道:“來人,把珍珍給我叫過來。”
那外頭的侍衛應了一聲是,隨后便是一陣腳步聲漸漸遠去。
窗外的雨點撲打了進來,將劉競的頭發也沾濕了幾綹,緊貼在他俊美的容顏上。那一刻,劉競的面容竟是溫柔而多情的。
他溫柔地探手向墻上按了一按,那地籠的門便無聲地打開了,一股野獸的腥臊之氣和著血腥味,以及一聲聲低沉的獸吼,迅速地自籠中沖了上來,不消片時,便彌漫了整個房間……
這一場冬日的大雨,直下了大半夜才停。然而,這冷得凍人的雨點卻并沒澆熄京城百姓八卦的熱情。
便在傅珺戰勝蕭紅珠的第二天,京里便流傳起了“探花女史大勝明珠公主”的故事。
雖然因事涉兩位貴女,那些說書先生們沒太敢造次。然而,這個故事卻仍是被編成了段子,里面的主人公變成了中原女杰與蠻夷郡主,故事的結構卻與傅珺之事基本雷同。
這個短小精悍的段子在坊間四處流傳,連宮里都聽說了。據說圣上聽了十分歡喜,還特意叫了個口齒靈便的小太監去那茶館里將書學會了,再說給他聽。
而那小太監說完了書之后,圣上龍顏大悅,當場就賞了兩大錠金元寶給他,加起來少說也有一百兩。這還不算,那小太監也一步登天,被圣上金口點名留了下來,如今便在承明殿里當差。
至于探花傅三郎,這一回算是父憑女貴,在朝堂之上被圣上大大褒獎了一番,說他“教女有方”,圣上還將一整套九只的“夜光玉杯”賞給了傅庚,說他與謝瑛乃是“大漢雙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