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澤見著李彥三兩句不離‘官家’,情知想要約束這南皇城司是沒可能了。
宗澤默默喝了杯茶,道:“李公公,你要做到哪一步?”
既然無法掌控,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坦誠相待了。
李彥見宗澤放棄了,心頭得意的嗤笑,臉上越發笑瞇瞇的道:“宗相公莫要為難小人了。小人就是來監礦的,說不得過幾日就會被召回京。至于南皇城司的事,還是得問蔡指揮使。”
這已經不知道是李彥第幾次提及蔡攸了。
宗澤心里隱有所動,剛要說話,周文臺抬頭看了眼天色,道:“這會兒,朝廷的朝會應該結束了,也不知道朝廷現在是什么狀況。”
周文臺神色平靜,心里擔心不已。
‘新法’,是‘新黨’二十多年的血淚,包含了太多太多。而今,章惇等人重履朝廷,推行更為激進‘紹圣新政’。
朝廷那些大人物,會像神宗那樣,顫抖不休,無休無止嗎?
章惇以及他的老恩師蔡卞等人,為‘新法’付出了太多心血,要是有人在紫宸殿大議上公然跳出來唱反調,章惇與他的老恩師該如何自處?
宗澤瞥了眼李彥,沒有再多廢話,點點頭,道:“不論如何,‘紹圣新政’勢在必行,最多五天,我們就會收到飛鴿傳書,半個月內,會陸續接到朝廷的詔書與邸報。在此之前,我們要做許多事情。”
不等周文臺接話,李彥忽然搶話,道:“宗相公,是這樣,我在皇城司有個朋友,我聽他說,南皇城司,近來可能要抓一些貪官污吏,就是從洪州府以及所轄各縣開始。”
周文臺的表情頓時有些難看,冷聲道:“李公公,明人不說暗話。本官是洪州府知府,你要抓我的下屬,是否要經過本官的同意?”
李彥笑呵呵的道:“周知府息怒,這也就是他的酒后之言,還不能當真的。”
李彥要抓洪州府的官員,那就是打他周文臺的臉!
更何況,周文臺對于洪州府推行‘紹圣新政’,有他的的既定計劃,豈容南皇城司橫插一腳!
眼見李彥嘴里一句實話沒有,周文臺也不管宗澤在場,直接鐵青著臉,沉聲道:“如果李公公執意如此,我就只能請李公公回京了。李公公就不要再搬出官家來我,你應該清楚,我要執意請李公公回京,我就一定能做到!”
李彥臉上的笑容沒了,慢慢僵硬下來,病態蒼白的臉色有些陰沉。
他很清楚,周文臺沒有詐唬他。
周文臺如果打定主意,要送他回京,那汴京城里的那位蔡相公,定然會全力支持。蔡卞若是在官家面前說話,還真有多半可能,他會召回京,換個人來!
李彥情知他自身的情況。
他是賄賂了他師傅楊戩,才得以來洪州府的。但楊戩在宮里的地位也并不高,與官家并不親近,并不能保住他!
‘若是我有陳大官做靠山,決然不至于如此!’
李彥眼神陰森,心里發狠。
縱然心里再恨,他也不敢拿前程去賭,瞥了眼宗澤,他再次笑瞇瞇的道:“周知府無需生氣,這樣吧,我回去請他頓酒,勸說一下。今后,南皇城司,與洪州府以及江南西路巡撫衙門,互通有無,協力同行。”
‘果然是個小人!’
宗澤心里了然,這樣的小人,得打到他七寸上,才能逼其就范。
周文臺心里多少出了口惡氣,還是不滿足,道:“之前抓的我洪州府的官員,我希望能放出來。”
李彥臉角蒼白的可怕,雙眼冷漠,卻又笑瞇瞇的道:“周知府開口了,再怎么難,我也給你辦到。”
周文臺沒有再多要求,拿捏著分寸,轉頭看向宗澤,道:“巡撫,江南西路各級官員,召集容易,但您的正式任命還沒到,林相公要親自過來,起碼得一個月左右。”
宗澤在軍中鍛煉日久,五官硬朗,臉角如刀削,眸光炯炯,聲音異常堅定,道:“來了,或許能留下,不來的,就請瓊州府那邊安排吧。”
李彥沒說話,還在盯著周文臺,心里發恨,琢磨著怎么找機會報復他。
周文臺見宗澤已有了主意,便道:“江南西路離瓊州府沒多遠,倒是可以安排。”
宗澤道:“有兩件事要做,第一,整頓軍務;第二,整頓政務;這是重點。其他的,包括賀軼之死,欒祺,應冠等人的自殺。外加江南西路林林總總發生的怪事,都得查清楚。巡撫衙門,會立刻著手組建六房,刑房來主理這些事。”
李彥立刻搶話,道:“宗相公,這些,是皇城司擅長的,不如,交給皇城司來查?”
李彥,刻意的將南皇城司的‘南’給去掉了。
宗澤淡淡道:“我問過了,南皇城司對于對于這些案件,一點進展都沒有,這般無能,就不要抗這么重要的事情了。我會上書參劾皇城司的。”
宗澤說的是彈劾蔡攸,實則上指的是李彥。
李彥對此毫不在意,笑呵呵的道:“小人給宗相公多跑跑腿,總能有些成效的。宗相公也息怒,不少人也是初來乍到,需要熟悉一下。宗相公給小人一個月,不,半個月時間,一定給宗相公一個滿意的交代!”
宗澤直直的看著李彥,道:“李公公,話到這里,你是否該給我們交個底了?”
李彥現在也知道,宗澤與周文臺這樣背景深厚的人,不是他可以隨意欺壓的。
心里盤旋了好一會兒,李彥擺出了一張肅色臉,道:“那,小人就給二位交個底。小人來之前,不止官家有交代。大相公,蔡相公等人,都與小人有所吩咐。有些不能說,能說的,小人日后慢慢告訴二位。小人現在要說的是,江南西路,得先亂起來。先有亂,后有治。這是大相公的原話。”
周文臺面露異色,似乎想起了什么。
宗澤再次拿起茶杯,李彥說是章惇的想法,宗澤心里卻清楚,這個,是官家一貫的死路。
宗澤喝了一口,放下茶杯,道:“我希望李公公記得剛才的話,凡有行事,互通有無,以免誤會。”
李彥見宗澤松口,笑容真誠了那么幾分,道:“宗相公放心,小人沒有別的優點,就是說話算話。洪州府大牢的人,我會提到南皇城司地牢。另外,小人在再從南皇城司拿出二十萬貫錢來一解宗相公的燃眉之急。”
宗澤雙眼深深的看了眼李彥。
他第一時間就聽懂了,李彥哪里是愿意拿二十萬貫給他,分明是用這二十萬堵他的嘴,要求他不要追究南皇城司抄家得來的那些錢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