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會在這里?你們的親人現在又在哪里?是誰奪的土地?是誰讓你們家破人亡?是誰讓你們活不下去?”
高臺上,一個身著紅色甲衣的士卒正在慷慨陳詞,一邊大聲吼叫,一邊揮舞著手臂。
新任佐尉狗子和他的副手金球得坐在高臺的下面,身后坐著分配給他的一百名手下,大家席地而坐,全神貫注地聽著高臺上那個士卒的演講。
“讓你們活不下去,最終淪為盜賊是這萬惡的朝廷,是無道的昏君,難道你們一直就這樣為他們賣命嗎?最終,丟掉性命的是你們,得到好處的卻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們,你們甘心嗎?”
那個士卒大聲咆哮,臺下眾人的情緒被他勾了起來。
平定少部分對鄧有的死忠之輩的叛亂后,高暢從進入饒陽的長河營里抽出了大量能說會道的士兵,分成許多小隊融入到以百人為單位的降兵中去,這些士兵全都經受過類似這種演講的洗腦,也許,他們并不明白他們現在正在說的話,但是,這并不妨礙他們將這些耳熟能詳的話語照本宣科地傳播出去。
開場詞說完之后,另一個原長河營的士兵走上了高臺,他向大家講述了自己的故事。
最初,家有良田嬌妻,日子也還過得去,后來被強拉去服徭役,修建大運河。修運河地時候。大量的同伴死在勞累和監工的皮鞭下,他好不容易熬過這一關,等運河修完,回到家鄉,才發現由于父母相繼病死。為了給父母治病,妻子以極低的價格把田地賣給了鄰近的大地主,于是,他們淪為了別人的佃戶。仍然種著原來屬于自己的田地,卻要向朝廷和地主交兩份租子。不過,生活雖然艱難,倒還活得下去,這個時候,縣衙的衙役來到了鄉間。不顧這個時候正在春耕,把他從田地里拉走,強征入討伐高麗地大軍之中,千辛萬苦地從戰場上回來之后,家中不僅房屋倒塌,親人們也全部餓死了,變成了累累白骨。
說著,說著,臺上那人彎下腰來,泣不成聲。
降兵之中。一個百人左右的隊伍基本上都是由親戚同鄉組建而成,根據這個情況。高暢分派到這些百人隊中的士兵基本上都是他們的同鄉或同族,這樣。不至于引起那些降兵們的不安,也更容易拉攏他們,當熟悉的鄉音回蕩在耳邊,講述那些與自己相差仿佛地經歷時,臺下的降兵們個個熱淚盈眶,感同身受。
這樣的場景在各個軍營里相繼上演,使得大部分的降兵不再排斥加入到長河營中,甚至。還具有了一定的認同感。
本來,為了活下去。加入到什么樣的軍隊對這些人來說都無所謂,一路上,他們就是這樣走過來的,被變民軍裹挾就成了變民軍,被官兵俘虜就成了官兵,反正拿刀殺人,當兵吃糧,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或許,這一次改換門庭會不一樣吧?
在大多數投降的士兵心中,通過老長河營士兵的宣傳,或多或少,懵里懵懂地滋生了這樣的念頭。
高暢帶著幾個親兵,緩緩地在各個營地里巡視,對目前地效果,他還是比較滿意的,暫時能做到這樣已經不錯了,至于將這一萬人改編成像長河營那樣,不僅對他忠心不二,而且頗具戰斗力,還是一件任重道遠地事情。
心急吃不得熱稀飯,這樣的道理,他不會不明白。
為了避免引起士兵地反彈和不滿,高暢并沒有在第一時間內將這一萬人打散重新編排,只是,將他們分成了二十個五百人隊,將那些投誠過來,在軍中本來就有威望的低級軍官提拔為校尉,而擔任百人隊佐尉這些低級軍官的基本上都是他安插到這支軍中的無間,這樣,暫時不愁會出現指揮不靈的現象。
再加上高暢并沒有設立千人隊,自然就不會存在郎將這一職,千人隊沒有,更不會出現五千人隊了,也就沒有將軍一職,全軍上下,唯有他一人才能被稱為將軍。
當然,高暢不會永遠不設立這些職務,只是,在當前的情況下,這樣做并不合適,必須等將平原拿到手之后,才有時間和精力慢慢將長河營和這支軍隊融合在一起,將精壯之士繼續留在軍中,老弱的士卒則解甲歸田。
在高暢看來,一只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精兵,遠比那些動輒號稱幾十萬卻空耗錢糧地所謂大軍要強。
要練出一只強兵,需要不少錢糧,以及大量的后勤保障,必須有一個固定地根據地才行,所以,高暢迫切地需要拿下平原郡,并且在自己不會成為朝廷和北地群雄的眾矢之的的情況下。
然而,從管小樓那里來的信使帶來的消息讓高暢的好心情蕩然無存。
看來,自己有些小看宇文醒了,高暢微微蹙了一下眉頭,將信使打發下去,他示意親兵們距離他遠一點,一個人緩緩在空無一人的長街上踱著步子。
過了一會,他把身后的崔安瀾叫了上來。
“回到軍營之后,你把胡子刮掉!”
“是!”
崔安瀾點點頭,他知道,自己這個影子武士要派上用場了。
“我必須要馬上趕回平原城,這里,就交給你,郭鋒和諸葛德威了,你不需要做什么,平時,就像我現在這樣四處走走就行了,具體的事宜,你們三個商量著辦,一切以盡快穩定軍心為上。”
如果不是必要,高暢絕不會在這樣的一個緊要關頭離開,不過,通過管小樓中了宇文醒金蟬脫殼之計來看,對方并不容易對付,或許,自己已經在某個地方露出破綻了,所以,他必須盡快趕回平原,主持大局,這里就只能交給他們三人了。
他并不害怕這三個人搞鬼,畢竟,三個人之間的關系遠遠說不上和睦,要取消成見,連成一氣非常困難,況且,掌握著軍隊基礎的是死忠于他的無間們,在這三個人身邊,他也不是沒有埋有釘子,只要稍有風吹草動,絕對瞞不過他,因此,他一點也不擔心這三個人背叛自己,況且,這個時候背叛,對他們沒有絲毫的好處,畢竟,以他們的能量,要想控制這一萬人非常困難。
只要三個人不聯合在一起背叛他,并且,按照他的吩咐行事,饒陽這邊問題應該不大,平原的形勢
許多,沒有他主持大局,很有可能一敗涂地。
半個時辰后,高暢帶領幾個親兵飛馬沖出了饒陽城。
與此同時,平原郡郡守府,同樣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
“確定?”
說話的是宇文醒,他坐在榻上,神情凝重,秋長天輕搖羽扇坐在他身旁,眼睛微微瞇起,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宇文醒的專屬影子風間跪坐在房間的一角,那里,是屋外的光亮照不到的角落,他并沒有回答宇文醒的話,宇文醒只是下意識地反問而已。
“管平!管平!沒想到啊!真的沒有想到是他!”
宇文醒連聲感嘆,原以為派影子去查探管平,只是走一個公式化的過場,畢竟,相比于和宇文家合作多年的管平來說,其他人的嫌疑無疑要大上許多。就算有段時間,宇文醒對管平有意見,也不過是為了維護內部某種平衡而已,不讓一家獨大,這才扶持平原趙,打壓被他任命成為平原郡郡丞的管平。當然,這樣做,也有點私心在里面,因為管平并沒有把那個他看上的女子送給他,在宇文醒看來,他或許是不舍得吧?盡管如此,宇文醒還是無法想象管平會和外人勾結在一起來對付他。
他為什么要這樣做呢?這樣做有什么好處呢?那些反賊帶給他的利益能比宇文家還要大嗎?所有地這些疑問。都讓他不愿意相信這件事情,故而,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即便,他知道自己這個影子絕不會口吐虛言。
“先生,你怎么看?”
聽聞這個消息后,宇文醒有些失去了方寸,短時間。無法鎮定下來。
“風間,管平莊園內那只不明身份的軍隊戰斗力如何?你們的結果是什么?”
雖然,秋長天對管平是內奸這件事情也感到意外,同時,也有一些不了解,不過。現在這個時候,追尋他為什么要背叛這件事情毫無意義,當務之急是要了解對方的底細,然后,制定一個完善的計劃消滅敵人。
“影子們觀察過他們的訓練,他們的訓練和一般的部隊并不一樣,負重跑步,隊列行進是他們地基本訓練,由于他們的戒備比較森嚴,影子不敢深入其中。對其他的事情了解不是很多,根據情報反饋。這只軍隊的士氣非常高漲,裝備也很不錯。應該算得是精銳,戰斗力比郡兵強了許多,和本家嫡系部隊相比,戰斗力應該差不了多少!”
風間的聲音幽幽地在屋梁上飄蕩,他的語氣和說話地內容讓宇文醒臉上的神色更加難看了。
“這樣說來,和對方拉開隊形,面對面地較量并不劃算,要鏟除這些亂賊。乘他們不備發動突襲,是最好的辦法。”
秋長天一邊點頭。一邊說道。
“先生,有什么具體的辦法沒有?”
“具體的辦法還沒有想出來,大致的方略到是有了,我還要仔細考慮,才能付諸實行,現在,讓影子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管平身上吧,我需要了解更多的情報,不發動則已,一旦發動,就必須將他們一網打盡。管平這人算不了什么?主要是躲在他背后的那個人,如果這只軍隊真是竇建德手下的長河營地話,那么這個背后的敵人多半就是大公子利用家族力量設計對付地高穎公的孫子高暢,他和我們宇文家有仇,自然處心積慮想要對付本家了!”
宇文醒臉上地神情非常憤怒。
“這個宇文成都,真是個瘋子,為了一個女子,平白得罪了這么個強敵,要知道,高穎公雖然被昏君殺了,他的門生故舊遍布天下,要是高暢不死,利用這些關系來對付我們宇文家,事情不是一般的麻煩啊!”
秋長天笑了笑,說道。
“大公子的這個決定,我到是比較理解,畢竟,蘇家那位大小姐有才女的稱號,而且,據說美貌無比,英雄愛美人啊!再說,她的祖父蘇威的名聲同樣響徹天下,大公子如果能娶到蘇家大小姐,下一任家主肯定非他莫屬啊!”
“哼!”
宇文醒鼻子哼了一聲,他知道秋長天言之有理,雖然,不好反駁,還是把自己不爽的態度表現得淋漓盡致。
“所以,主公要想霸公子上位地話,必須趕在大公子娶蘇家大小姐之前,把平原郡掌握在手中,那時,又有地盤,又有軍隊,比起大公子來也不至于相差太遠。”
宇文醒擺擺手,說:
“這件事情暫時就談到這里,風間,還有別的消息沒有?”
“秉主公,監視饒陽地影子快馬回報,昨日中午,饒陽城中起了大火,還有喊殺之聲,不過,由于有士兵守住四門,不允許人們出入,故而,不曉得里面發生了什么事情?他們在繼續監視,一有了消息就會立刻回報。”
宇文醒瞧了秋長天一眼,秋長天搖著羽扇說道。
“看來,鄧有死后,饒陽城的駐軍開始為了權力內斗了,很快,就應該有消息傳來了吧!”
宇文醒皺著眉頭說道。
“先生,我覺得這件事情不只是內斗那么簡單,或許,姓高的那人也在這里面煽風點火吧?他難道就不想收編饒陽的那一萬人嗎?刺殺鄧有,伏擊本人,做了那么多的事情,目的絕不單純。”
秋長天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道。
“主公所言甚是,對此,在下的確欠考慮,從夜襲固鎮,巧奪平原,再火燒平原來看,高暢是個不簡單的人物,不容小視!”
宇文醒回過頭,對遠處的風間說道。
“風間,你安排影子們緊盯饒陽,一有消息立刻回報,另外,對管平的監視也不要放松,不過,千萬不能打草驚蛇。”
“是!”
風間跪伏在地,行了個禮之后,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先生,拜托了!”
宇文醒朝秋長天鄭重地長揖行禮,秋長天慌忙回了一禮,連道不敢當。
“風雨欲來,黑云摧城啊!”
宇文醒長吟兩句,起身轉入后堂,秋長天拱手為禮,目睹他的身影消失在屏風后面,臉上神情變得異常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