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是個滿頭白髮的老人。
她顫抖著、戰慄著，伸出她的雙臂，想把兩個孩子摟在懷裡。
眼眶裡卻盈滿了淚，那眼神，更是期待中夾雜著強烈的不安和害怕。
她怕她的孫子孫女兒不接受她。
可見她的第一面，徐素瑤與徐思銘二人便產生了強烈的孺慕之情。
他二人情不自禁的撲了過去。
老夫人艾氏，便左右兩邊摟著兩個孩子，時不時摸摸這個的頭，時不時又拍拍那個的背：“好孩子，好孩子……”
卻說不出別的話來。
徐素瑤往艾氏懷裡又拱了拱，徐思銘毫不相讓，閉上了眼，享受艾氏的懷抱。
這是祖母的味道。
是聽到他們遭遇刺客會昏厥的祖母。
而不是聽到徐素瑤中毒卻推病不出，不去請太醫的父親。
艾氏摟著兩個人長吁短嘆了一陣，才挨個打量了他們一番：“素瑤啊，我走的時候，你才這麼大，一下子就長這麼高了。思銘，祖母離開的時候你還沒有出世，祖母……祖母對不住你們啊！”
說著說著，艾氏又要摟著兩個孩子哭。
是的，只有在此時，他們兩個纔是孩子——一個是十五歲的小姑娘，另一個只是個十四歲的小男孩兒。
“哎呀，老夫人，不要再哭了，當心身子。怎麼妾只出去了一會兒，便哭成這樣呢？”
林氏做作的聲音傳來。
徐素瑤與徐思銘淡淡的抹淚站直了身子。
老夫人覺察到了，也慢慢收了淚，卻不讓徐素瑤與徐思銘從自己的身邊離開：“是芝瑩啊。”
老夫人的聲音淡淡的，卻帶著幾分當家者的威嚴：“不是讓你去收拾菱景樓了麼？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林氏見艾氏手裡不停的撫慰著徐素瑤，嘴裡卻對自己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十分不滿：“老夫人，那菱景樓是長期有人打掃的，妾心裡掛念著老夫人，交代了丫鬟們幾句便回來了。”
徐素瑤想起身訓斥林氏幾句，艾氏卻扶著她，讓她更貼近自己的懷抱，像是安慰一般輕聲問道：“餓了吧？想吃什麼跟外祖母說，外祖母讓人做去。”
聽到艾氏這句話，徐素瑤與徐思銘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這是艾氏以爲他二人一直受著林氏這個繼母的虐待呢！
想笑卻又不敢笑，徐思銘作爲祖母艾氏眼裡的小男子漢，先站直了身子：“祖母遠道而來，三日爲客，這前三日，自然是思銘與素瑤照顧祖母的，祖母想吃什麼，儘管說，思銘叫廚房做去！”
艾氏認認真真聽完徐思銘的話，才佯裝不悅的在徐思銘額頭上敲了一下：“沒有禮數，怎麼稱呼你姐姐呢！”
又把他們當成了從小沒有教養的、不懂事的孩子。
徐思銘忍不住紅了眼，他輕輕的拉住了艾氏的手，喚了聲“祖母。”
艾氏便盈著淚應聲：“哎！”
徐素瑤也參與其中：“祖母！”
艾氏摟著她，也應了一聲：“哎！我的乖孫兒們喲！”
這一幕景象，深深的刺激了林氏的眼。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暗自想到，這老太婆不過是個老古董罷了，不就是稀罕孫子孫女兒嘛，等我肚子裡的哥兒出來，她自然會把他寵在心頭上。到那個時候，這兩個從小不在身邊長大的孫子孫女，又有什麼了不起的，還能親過我的哥兒不成？
又安慰了自己幾句，林氏便臉上掛著笑意，討好的問艾氏道：“老夫人，您想吃些什麼，妾讓廚房做去。”
徐思銘已站起身來冷笑道：“林姨娘，說大話之前可得掂量好了呀，您去廚房，真的想點什麼就能吃到什麼嗎？”
林氏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她看向艾氏，又挺了挺自己的肚子，想用胎兒博取艾氏的“正義感”。
艾氏不負林氏所望地注意到她的肚子，卻是冷著臉：“我說怎麼仁兒向來子嗣單薄，原是他身邊都是些沒教養的，懷了身子也不知道愛惜啊！芝瑩，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這麼不懂事呢？”
這話說的可就重了！
林氏期期艾艾的，還想找些藉口留下來，艾氏卻不給她這個機會：“退下吧，有心也不在這一時，有什麼事情，再讓丫環叫你就是。”
徐素瑤心中暗自叫好！
真是漂亮啊！老夫人開口，徹底將林氏打回原型——她是姨娘，一輩子擺脫不了姨娘的身份。
林氏氣的臉忽而紅，忽而白，可最後只得咬著貝齒，退了下去。
等林氏走了，艾氏立刻板了臉，在徐思銘鼻子上颳了一下：“你這個淘氣鬼，她到底是你的長輩，以後可不能再這麼目中無人了，你慢慢就會理解，這樣做事是不對的。”
徐思銘小聲抗議：“思銘也只是在祖母面前才這樣的。”
艾氏便暢快了笑出了聲：“所以才說你淘氣鬼啊！”
徐素瑤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卻在此時，背後傳來輕咳聲。
艾氏一喜，道：“你們的父親醒了！”
隨後向著一旁的丫鬟們使了一個眼色，就有一個丫鬟退了出去，轉身進來時，手裡已經端著一碗藥。
徐克仁已經醒過來了：“娘……”
“來，喝藥吧，這些年，也苦了你了。”
“娘，在孩子面前，說這些做什麼。”
徐克仁話中帶著幾分嗔怪，艾氏忙應道：“是是是，娘不說，那你總該老老實實把藥喝下去吧？”
徐克仁便露出一個笑臉，乖乖由著艾氏喂藥喝。
徐素瑤與徐思銘再次相視一眼，眼底卻都是詫異，他們從來沒見過徐克仁的這一面！
竟裝的真跟個孝子一般！
又聽艾氏開口道：“你一貫來做的閒職，也不見得就有什麼大作爲，白白的天天兩邊奔波，還傷身子。不如向聖上遞了辭呈，不要再去做那些事情了，好好在家裡陪著娘，不好嗎？”
艾氏與徐克仁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徐素瑤與徐思銘也在旁邊湊趣，看上去真的像是個幸福的一家人一般——雖然沒有了母親，可到底有祖母在，彌補了這個遺憾。
只是越往下聊，徐素瑤心中越震驚，她隱隱有些感覺，這個徐克仁父親，並不像表面看起來的那般無作爲。
這樣的氛圍一直持續到吃晚飯的時間。
可不等徐素瑤吃上兩口熱飯，就見有小丫鬟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說是葉府被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