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好了周林的去留,安妍便帶著安初坐上了前往文市的飛機。
她已經四年的時間沒有回過文市了,特別是有了安初以后,她總覺得文市是一個是非之地,她并沒有能力和過去的那些人抗衡,索性便一直躲著,但是這次她終于覺得自己躲不下去了。
安初還是第一次坐飛機,小孩子遇到新鮮的事務總是會覺得興奮,好在她興奮了沒一會兒便睡著了,下飛機的時候都是安妍抱著她下的飛機。
坐上出租車的時候安初才迷迷糊糊地醒過來:“媽媽,我們這是去哪兒啊?”
安初的聲音很軟很糯,讓安妍的心都跟著平和了下來,她笑著捏了捏安初胖乎乎的小臉:“我們去看外公啊,等會兒就能見到外公了。”
安初從小對親戚這種名稱就淡漠,已經長到了三歲,安初都沒有問過安妍有關父親的問題,讓她早就已經準備好的答案都沒有說出口的機會。
“知道了,那外公這次會給我準備糖果嗎?”
安妍只當安初是還沒有睡醒,她連安振東是誰都不知道,怎么可能還牽扯到糖果的問題呢?
但是當安初見到安振東的時候她才明白,安初早就已經明朗了自己和安振東的關系。
安妍到病房門口的時候安振東和齊叔并排站著,自從知道安妍要來,安振東就坐臥不安,生怕自己出了一點亂子。他擔心安妍來的太早,又擔心安妍來的太遲。
“她真的回來?”安振東漸漸產生了懷疑,當初安妍平冤昭雪的時候連面都沒有露已經表明了她不想再參與那件事的念頭,現在會因為自己身體不好就突然回來嗎?她還沒有原諒他,怎么會回來呢。
齊叔無語凝噎,安振東這已經不是問他的第一遍了,他每隔半個小時就要問一次,這讓齊叔也很是無奈,雖然他明確安妍一定回來,但是他卻沒有辦法給安振東一個確切的日期,所以就只能任憑安振東滔滔不絕地發問。
“小姐肯定會來的,她是個善良的人。”
安振東重復了一句:“她是個善良的人。”然后便再也沒有了后話。直到門被敲響,安振東以為是護士便低聲說了個“進”字,安妍的面孔突然從門后出現,連同安妍一起的還有她那個古靈精怪的外孫女。
安初一樣便認出了安振東,她直接撲到了安振東的腿上,仰著頭,奶聲奶氣地問:“外公,還有糖嗎?”
在家的時候安妍禁止安初吃糖,生怕她吃了糖會長蛀牙,周麟雖然會瞞著安妍給自己買一些,但是畢竟杯水車薪,越是吃不到她越是想吃,現在想想也就只有外公會滿足自己的愿望了。
“有。”說話的是齊叔,估計是沒有辦法去超市里買糖果,齊叔便去了趟公司,直接將公司的零食全都打包了過來,因為安初喜歡吃糖果,公司里糖果一直就沒有停過。
安初從來都不怯場,她跟著齊叔去柜子那邊拿了糖,然
后便蹬著她的小短腿費力地爬到了安振東的病床上,看著安振東和安妍有些尷尬的神色。
安振東還沒有從安初的那聲“外公”中回過神,他不知道安初知道自己的身份,安妍也是覺得驚訝,她并沒有跟安初講過過去的事情,她是怎么知道安振東是她的外公的?
其實這件事也不怪安初,安初在抽屜里翻找糖果的時候翻到過一張照片,那是林格和安振東的合照。照片上的女人和安妍長得很像,而安振東雖然頭發花白,但是整體的面貌幾乎沒有什么變化,她幾乎是從第一次安振東見她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了安振東的身份,結果她的外公還把已經準備好給她的糖又收了回去。
“您的身體還好吧?”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安妍,這么長時間過去了,帶孩子的辛苦讓她一定程度上理解了安振東。
還記得林格剛剛去世的那段日子,安妍并不搭理安振東,即便安振東已經和韓美枝她們切斷了聯系也無濟于事,在安妍的心里,一切都是安振東害的。對安振東,她并沒有使小脾氣,她做的最多的就是和他冷戰。
現在想想,自己那個時候做的也確實不好。
“沒什么大事。”安振東垂下了眼,因為安妍關切的話,他的眼眶都被熏得通紅,他覺得安妍能來看看他他就已經很知足了,他曾經犯了那么多的錯誤,安妍就算這輩子都不原諒他他也沒有什么怨言,他卻從來都沒有想過安妍會這么關心他。
“這次專門讓你跑了一趟真的是辛苦了。”安振東極力克制住自己喉嚨里的哽咽,他假裝大度地笑了笑,可是勾起嘴角,卻是一個悲傷的弧度。
齊叔察覺到了安振東情緒的不對,他對安初說:“跟著爺爺下去轉轉好不好?我們看看還沒有賣棉花糖的。”
齊叔以為安初因為人生地不熟的會拒絕,沒想到小姑娘膽子很大,一聽到棉花糖立刻屁顛屁顛地從床上爬下來,牽住齊叔的手指頭就要齊叔帶著她下去。
安初胖乎乎的,手也十分柔軟,她的小手剛好能夠抓住齊叔的一根手指頭,眼睛亮晶晶的就像一泓清泉,聲音更是軟綿得驚人,她笑著對齊叔說:“走吧。”
齊叔感覺心里像是中了一劍,這個世界上怎么還能有這么可愛的小姑娘?搞得他也想要個女兒了,只是年紀大了啊,齊叔嘆了口氣。
齊叔識趣地給兩個人帶上了門,門被帶上的那一刻,安振東才敢抬起眼看安妍。
比起以前,安妍成熟了不少,她的頭發已經蓄長了,卻還是像以前一般瘦。她從小就長得像林格,現在看看就更像了。
“還好嗎?這段時間?”安振東啞著嗓子問。
“您不是都看到了嗎?”安振東經常會去他們小區樓下的事情安妍知道,安振東當然不會閑到跑到一個小區樓下坐一整天,他肯定是去看他們的。
安振東被噎了一下:“看到的難道就是事實嗎?”然后
他皺了一下眉頭:“那個小男孩怎么沒一起來。”
親人之間仿佛就是有這種力量,即便已經間隔了千山萬水,但是真正坐在一起平心靜氣地交談的時候,那種感覺是不會變的。
“他還在上學,我怕他會耽誤功課,所以然在濱市的朋友幫忙照顧著。”
安振東沒有問及兩個孩子的身世,對他而言,只要安妍好好的就夠了。又是許久的沉默,安振東想了想,終于還是開口:“安穎被判了七年,再過三年她就要出獄了。”
話剛出口,安振東便皺了眉頭,他不應該找這樣的話題的。
安妍愣了愣,她似乎也是沒想到安振東一開口說的居然就是那個曾經把她害到監獄里的罪魁禍首,她沒有搭話,無論是七年還是七十年,安穎給她造成的傷害都是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她永遠都沒有辦法原諒安穎。
安妍從來都是個記仇的人,那些仇恨讓她恨安穎入骨,不是安振東想要調解就能成功的。
安振東生怕安妍生氣,趕忙說:“韓美枝現在已經被趕出去了,現在家里只有我一個人。”
說到這里,安妍的語氣才緩和了一些:“齊叔都已經說過了。”
“這幾年的時間我一直都在反思。”安振東嘆了口氣:“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我一直以為安穎那個孩子不會有太壞的心思,她是被自己的親媽,逼上了絕路,我知道她不是我的孩子,但是我一直利用她彌補我對你的虧欠,我見不得韓美枝那么糟蹋她,所以在你入獄以后我就把安穎接到了家里。”
安妍沒想到安振東會舊事重提,她并不想知道當年所謂的真相,那些真相究竟如何,安妍已經沒有了心情去追究,她只想活在當下,但是安振東顯然并沒有打算錯過那個話題。
“我知道,那五年的時間你受了很多的苦,我也知道我根本就不配做一個父親,這四年的時間我一直在反思自己,我真的已經悔改了,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要是以前,安振東不會這么低三下氣地說話,他是一個極愛面子的人,說句軟化對安振東來說比讓他死了都困難,但是面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他卻這么求了,故作可憐的。
安妍看著安振東:“我這次來就是想要看看您,濱市和文市也不遠,我在濱市還有工作,周麟和安初的學籍都在那邊……”
“這一切我來辦。”安振東的語氣頗為強勢,“你是不是還是在怪我?”
怎么能不怪呢?安妍皺了皺眉頭,當初安振東聽信了韓美枝的話把她送到監獄的時候,她就在怪安振東,新仇舊恨一起,她原以為自己和安振東的矛盾已經到了無法調和的地步,但是面對安振東病重的消息,她還是義無反顧地來了,來的那么迅速,甚至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不怪了。”安妍看著安振東的眼睛:“從你給安初糖又收回去的時候開始,就已經不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