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夫人面上微怔，看著秦霜華，於心不忍起來。
她眉心輕蹙了一下，幾乎看不見，旋即笑了起來，是一個合格的慈母的笑容。
“我跟他能有什麼協議？”
秦霜華搖了搖頭，“蕭成野不會這麼容易放我走的，我知道。”
秦霜華從門口往外面看著，似乎要透過厚厚的牆壁，視線穿透過去，看到下山的道路。
“之前我那麼作妖，跟蕭成野快要鬧死了，他都不放我走。他一路追到淮陽，我本來準備在淮陽長住下去的，雖然當個小間諜，隨時可以有暴露的風險。但是誰讓淮陽王覺得我有用處呢？可是啊，蕭成野追過去了，連自己的正事兒都不做了，所以我也沒辦法啊，我知道他離了我最好，但是還是跟他走了。”
秦霜華淡淡說著，慢慢的，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我面前有兩種選擇，要麼，離開他，要麼守著他。既然我選擇了守著他，我就不會再跟他鬧了，所以我會一直守著他的。”
秦霜華回頭：“夫人當年，不也是破釜沉舟，決定跟了秦將軍麼？”
秦霜華並沒有叫南夫人“孃親”，南夫人心中猛然一痛，但是看秦霜華面色，平淡無波，即使蘊藏著巨大的痛意，但是她也知道，秦霜華這痛，與她無關。
南夫人沒有想到，當年離開的時候，這個小女娃還會抱著她的腿，大哭著叫她孃親。
如今竟然會這般生分。
南夫人搖了搖頭，儘量讓自己笑得親近些：“當年之事，已經過去了，多說無益。”
秦霜華點點頭：“我知道啊，我也沒有說當年之事，我想說的，本來就是現在的事情。蕭成野跟您，都說什麼了？”
秦霜華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一點兒也沒有套近乎的意思。
南夫人深吸一口氣，鄭重說道：“端王說，讓你上天山養傷解毒解蠱。”
“您能解麼？”秦霜華歪著頭，問道。
南夫人抿了抿脣，搖了搖頭：“南疆蠱和毒分開，當年我在南疆之時，主修毒術，一直不能解蠱。”
“哦。”秦霜華好像並不意外的樣子，“這我也聽南黎說了。”
南夫人面露喜色：“你竟然見過南黎了？那個孩子當年依賴我得很，我還曾經跟他的母親定下過娃娃親，你和他……”
“我和他沒關係。”秦霜華鄭重其事，“我不是很喜歡南疆，想來南夫人也不喜歡，如果喜歡的話，也不可能再天山呆了這麼久，不下山一次。我知道您需要天山池水淨化體內之毒，但是您歸寧一兩個月，總歸沒有什麼不可能的，您要是也不喜歡，就不用再跟我聊這些了。”
南夫人本來是想跟秦霜華套套近乎的，沒想到沒有找對話題，正好說道秦霜華比較反感的話題之上。
秦霜華卻是嘆了口氣，往門外看了看，輕聲說道：“他怎麼就捨得讓我來呢？他不是一點兒都捨不得麼？”
秦霜華說著說著，眼角劃過一滴淚，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
她就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南夫人實在忍不住，說：“霜兒，你一路辛苦，也累了，去休息吧。”
秦霜華點了點頭。
她跟著白衣
侍女去休息。
秦霜華去了後面，南夫人長嘆一聲，道：“出來吧。”
從門外樹下陰影處，出來一人，他面色蒼白，有些疲態。
“你也送了一路了，該回去了。”南夫人聲音低低，甚至往後面看了一眼，生怕秦霜華會突然出來似的。
蕭成野點點頭，淡淡說道：“本王自會回去。”
他聲音略有嘶啞，似乎想要咳嗽，但是還是忍住了。
南夫人皺著眉頭，嘆氣。
“你可千萬別讓她看到你這幅樣子，我怕她會心疼死。”
蕭成野卻是挑眉一笑，“那可不一定，她的眼光，向來奇怪。”
此刻，蕭成野往日一頭烏髮皆成白色，他高高豎起的髮髻之上，插著一根簪子，如果不看臉，倒像是個耄耋老者。
南夫人嘆道：“你趕緊下山去，明知不能動情，還總是這樣，你非要把自己耗到油盡燈枯才肯去吃了那藥麼？”
蕭成野輕笑一聲，“本王現在還無事。”
南夫人卻是蹙眉，有些生氣的樣子：“你們兩個，我怎麼看，怎麼不般配。但是有一點兒，卻是一模一樣。”
蕭成野挑挑眉毛，好奇。
“都是個牛脾氣，死倔。只要自己認定了個死理兒，別人說得話，哪怕是好話，都聽不進去！”
蕭成野輕笑一聲，不知道是自嘲，還是得意，總之脾氣好得很，一點兒也不想在山下的時候那樣冷漠。
“可惜了，已經配上了，您想棒打鴛鴦，也來不及了。”
“要是對兒苦命的鴛鴦，我就給你們打散了，讓你們絕對不能成。”
蕭成野笑著一挑眉，眉眼之間似是有不屑的神色。
“你打不散，我不會讓你打散，我會來接她。”
南夫人卻是蹙眉：“我不管這些，你趕緊走，別等到她出來了，再看到你，她又抱著你哭。”
南夫人想到秦霜華落寞的樣子，心中酸得很。
“我的孩子，竟然這般苦命，你趕緊走。”
蕭成野點了點頭，起身，給南夫人拱了拱手，說道：“那本王就把她拜託給夫人了。”
說得好像秦霜華是拜託給了陌生人一般，蕭成野的話裡，昭示著主權。
他說完，便起身下山了。
蕭成野走後，侍女忍不住問道：“夫人，爲何讓端王爺離開？奴婢看小姐真是喜歡慘了王爺，您不知道，這一路上，小姐都在哭，不停抹淚。晚上睡得不踏實，都是端王爺來悄悄抱著小姐睡覺的。小姐只有在王爺懷裡，才能睡著。這般的好男人，真是少有了。”
南夫人嘆道：“我如何不知？蕭成野的心思，也算是真的了。但是他在霜兒身邊，終究是拿性命在做賭注。你看他那個破爛的身體，還怎麼撐下去？能撐到把霜兒悄悄送上山，已經是不錯了。”
侍女疑惑：“那他要是下山了，小姐會不會偷跑，去找他？”
南夫人搖頭：“霜兒聰明得很，她要是想偷跑，在路上就會偷跑了。她心裡明白，只有離了蕭成野，纔會好，所以她才一路老實。否則，你以爲你們能看得住她？”
侍女點點頭。
“那王爺和
小姐真是可憐，王爺的身體，難道沒有能救的藥了麼？”
南夫人嘆道：“有倒是有，不過他到現在，都不肯吃，可見是不願吃啊。”
“爲什麼不吃呢？吃了藥，不就能和小姐好好在一起了嗎？”侍女疑惑得很。
“他要是真吃了，霜兒估計要哭死了……”
……
秦霜華在後院睡下之後，就沒有醒過來，簡直要睡到地老天荒一般，把南夫人嚇了一大跳。
快到第三天的時候，南夫人施用針法，把秦霜華給喚了起來。
秦霜華醒了之後，看看周圍，輕聲道：“我睡了多久了？”
“快三天了？”南夫人心疼，“霜兒可要吃些東西？”
秦霜華點點頭。
南夫人讓人送來不少吃的，秦霜華非常捧場，也不作妖，不喪著臉，飽飽得吃了一頓。
嚇得南夫人後面不讓她吃了，“你剛醒，少吃些，這樣肯定不消化的。”
秦霜華卻像是脫胎換骨了一般，笑瞇瞇地說道：“夫人不必擔心，我吃飽了纔有力氣做事，纔有力氣生娃呀！”
南夫人看著秦霜華的肚子，忍不住頭疼。
“你身上的蠱……”
“沒有問題，生個孩子還是可以的，我也死不了。要是死了，就對不起蕭成野的畢生功力了，對不對？”
秦霜華夾起一塊魚肉，大口吞下，笑道：“蕭成野也是蠢，畢生所學，換來三年光陰，他怎麼不用夜壺洗洗腦袋呢？不值啊真是不值！”
“你竟然知道……”南夫人大驚。
秦霜華笑笑，聳聳肩，“是您告訴他的吧。我說呢，蕭成野怎麼那麼蠢，南疆老蠱皇說什麼，他就信什麼，他將那個藥用內力化了，然後又給我輸了所有的功力。這種損己的事兒，要是再不利人，他是傻子，纔會幹。”
秦霜華喝掉最後一勺粥，然後接過手巾，擦擦嘴，笑道：“所以啊，肯定是有一個讓蕭成野很相信的人，告訴他，那種藥是長什麼樣，想要讓我多活三年必須用什麼方法。南疆蠱皇，蕭成野肯定不會信，南黎，蕭成野更不會信。”
南夫人面上有些緊張，她看著秦霜華吃完，繞過桌子，站起來，好像要離開的樣子。
“霜兒，我告訴他，也是爲了你好……”
“夫人爲我好，我知道，但是我卻不想心領。”秦霜華抿了抿脣，嘆了口氣：“但是您想過麼？讓蕭成野耗費畢生功力，時刻可能會死去，就爲了讓我多活兩年？”
她搖了搖頭：“就算他不是我的意中人，只是一個普通人，我這樣，也會心生愧疚吧。”
想到蕭成野，秦霜華又忍不住紅了眼圈，她使勁抽抽鼻子，讓自己像往常一樣，一副笑瞇瞇的樣子。
“但是他是我的意中人啊，夫人仗著爲我好，仗著他喜歡我，就讓他做這麼多的犧牲，我實在是高興不起來呢！”
秦霜華說完，就直接出去了。
南夫人面色頹然，手撫心口，呆呆發愣。
秦霜華走到後院之中，突然，聽到一個尖利的聲音，在叫她。
她回頭，卻不見人影。
“誰？”秦霜華面上警醒又疑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