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章 052、南風(fēng)(上)
虎娃離開養(yǎng)草村后,小按照虎娃的叮囑就留在村寨中修煉。虎娃在村寨外的山中石壁上留下了很多刻畫,也帶著御神之念指引,只有小香能看懂。但小香一直不肯相信華崽已亡于山野,認(rèn)為說不定他是困在了某處絕境,始終沒有放棄尋找的希望。
小香突破四境修為后,也離開了村寨去尋找華崽,足跡幾乎踏遍了九黎各地。在尋找華崽的過程中,她探訪了各部黎民,做了救死扶傷、扶危濟(jì)困之事。
她總在猜想,華崽當(dāng)年會不會是失足摔落了山崖受了傷,或者迷路陷入了困境,救助這些黎民,感覺就像在尋回失蹤的華崽。小香受到了黎民萬眾的敬仰,但她從不在哪個村寨中久留,總是像偶爾路過似地突然出現(xiàn),不久后便悄然離去。
當(dāng)年歲漸長,其貌不揚的小姑娘出落為一位美麗的女子,她的事跡漸漸也成九黎之地神秘而美好的傳說。終于有一天,她在跋涉間看見了一座山峰,似拔地而起的巨大樹干,小香停下了腳步,就在峰頂上結(jié)廬而居。
虎娃曾幾次回到九黎之地找過她,繼續(xù)指引這位傳人修行,其師兄太乙來的次數(shù)比虎娃更多。其實小香在南荒中的種種行止,頗有些像巴原西荒神木族中的青先生。但無論是虎娃還是太乙,都沒有直接告訴她——她所居住的這座山峰恰好就是黎山。
小香突破大成修為后,終于解讀了師尊給她留下的神念心印,這才知道所居住的座山峰中有一處仙家洞天結(jié)界,就是傳說中的黎山圣地,也清楚了當(dāng)年發(fā)生在華崽身上的事情。她繼承了黎山圣地,后來也歷天刑而成就真仙。
小香成仙后仍留在人間兩千年,她的足跡并不局限于九黎之地,又走過了更多的地方,終于找到了一個人。此人并不認(rèn)識小香,也不知小香是一位仙人,平日里小香在他面前就是人間平凡的女子,卻在夢中授以仙緣,后世修士亦稱為夢蝶之法。
小香代師尊傳法,待此人堪破生死輪回境后,她重新飛升仙界。當(dāng)小香離去之時,此人終于知曉了她的身份,明悟了她的來處去處,鼓盆而歌,于世間號稱南華先生。小香回到仙界后求證金仙成就,有人說她便是上古神話中的黎山老母。
再后世兩千多年,有名風(fēng)君子者,根據(jù)南華夢蝶之說,又創(chuàng)世間三夢大法……當(dāng)然了,這些都是后話、后話的后話了,暫且不提。
……
虎娃帶著太乙辭別小香,在養(yǎng)草村外居然又碰到了伯羿。伯羿是特意在等他,要同他們一起返回蠱神潭邊,與丹朱、侯岡等人匯合。
丹朱南巡九黎,事情都辦完了,卻一直留在這里沒走,就是為了特意等候伯羿返回。其實本沒有必要一定這么做,伯羿想飛天與丹朱匯合,隨便在什么地方都可以。
但這是重華的建議,丹朱不能就這么走了,必須要留在這里等待伯羿歸來,并將九黎各部首腦、各村寨的巫公都叫來,讓他們拜迎伯羿,就像迎接戰(zhàn)場上凱旋的英雄,更是感謝救助黎民萬眾的恩人。
所以丹朱多留了幾天,九黎各部的首腦都得恭恭敬敬地陪著他,而且各村寨的巫公也都領(lǐng)命趕到了。雖不知道這些大人們還有什么別的事情要處理,但是丹朱不發(fā)話,他們也都不敢離開。當(dāng)然了,很多人是衷心地在此等候,他們也很想當(dāng)面拜謝伯羿大人。
這一天,重華大人正在蠱神潭邊撫琴。琴為古時太昊所制,刳桐木配五弦,以引和萬籟之聲、萬民之風(fēng)。只聽重華撫琴作歌道“南風(fēng)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南風(fēng)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兮……”
九黎各部首腦在蠱神潭邊聽重華撫琴而歌,皆露出敬佩之色,有的人比如飛黎望神情更是如癡如醉,一邊輕聲拍楓鼓為和。待重華大人歌畢,眾人紛紛擊掌稱贊,而重華大人則微笑著一一點首為禮。這段時間,這是蠱神潭邊最常見的情形。
丹朱卻沒有湊這個熱鬧,在親衛(wèi)用幾座大帳圍繞、閑雜人等不得接近的一小片空地中,他和侯岡正在下棋。
據(jù)說天子帝堯曾勸帝子丹朱,要多關(guān)注世事時局,注意觀察、掌握錯綜復(fù)雜的中華各部關(guān)系。也有人說是帝堯勸丹朱磨礪性情,要遇事沉穩(wěn)、從容應(yīng)對,不急不躁盡掌變數(shù)。不知丹朱是怎么聽勸的,總之他創(chuàng)出了棋,也有人
說是帝堯為丹朱創(chuàng)出了棋。
棋是一種游戲,雙方各持黑白子相為,似是對陣廝殺,又似是一種智力博弈,落子的每一步都充滿變數(shù),一盤棋往往要下很長時間。
兩人下棋,又被稱為對弈或手談,是種很文雅的愛好,看上去也確實能磨礪性情,無論棋盤上的對局多么驚心動魄,落子者都顯得風(fēng)輕云淡。
丹朱很喜歡下棋,更喜歡手談時這份清靜,這幾天就經(jīng)常邀侯岡一起下。兩人都有大成修為,但誰都沒有使用推演神通。其實普通人若和大成修士對弈,往往是很吃虧的,因為大成修士以推演神通算計的速度實在太快了。
當(dāng)然了,也不是僅憑推演神通就能贏棋,但在棋藝相當(dāng)時便占據(jù)了絕對的優(yōu)勢。侯岡和丹朱都很自覺地沒有使用推演神通,這只不過是休閑娛樂,沒有必要因此而消耗壽元。
假如是九境以上的地仙或真正的仙人,沒有壽元之限,若用推演神通下起棋來,簡直就等同于作弊,落子看上去只是片刻功夫,可實際上可以想好幾年。但若是兩位仙家如此對弈,最終比的還是棋藝高低。
仙家推演神通用以手談對弈,看似每落一子都能推演出各種可能,但妙就妙在,只要對方尚未落子,這一切盡屬未知,仙家推演神通也解決不了所有的問題。若以天下世事為棋局,棋盤可就不僅僅是這么點大了。
侯岡落下一枚黑子道“帝子大人,您平日無事只好手談,在這棋盤之上看見的又是什么呢?是兩軍對陣,還是天下各部相合相爭,又或是整個中華之國?”
有些話從侯岡的角度不好直說,如此也算是一種委婉的試探了。丹朱輕輕嘆了一口氣,淡淡道“我看見的只是棋子,只要落在這棋盤中便是身不由己。若有選擇,我寧愿做那盤外觀局之人。”
侯岡也輕嘆了一口氣,沒有再問什么。正在下棋的這兩個人的身份很有意思,表面上看,似乎如今的帝子丹朱遠(yuǎn)比侯岡更為尊貴,但實際上仔細(xì)想想,他們有著很相似的出身,差距也許并沒有那么大。
倉頡也曾暫攝中華天子位,是高辛氏帝俊到陶唐氏帝堯之間一個短暫的過渡,同時也是天子嗣位之爭中的一個小插曲。按照黃帝世系約定俗成的傳統(tǒng),后世中華天子并不能直接傳位給自己的子嗣,而是在少昊和昌益后人之間輪流。
少昊傳天子位給昌益之子顓頊,顓頊又傳天子位給少昊后人帝俊,帝俊之后又由顓頊后人倉頡繼天子位。但倉頡僅僅執(zhí)掌人皇印幾個月后便辭天子位,繼位者又是帝俊之子帝堯。
其實在倉頡之后,登天子位的本應(yīng)是帝堯的兄長,可是最后帝堯卻取兄長而代之成為中華天子。這已經(jīng)是很久遠(yuǎn)之前的事情了,其內(nèi)情如今也沒人能說得清了。
倉頡也曾為中華天子,侯岡是他指定的繼承人。沒聽說倉頡本人有子嗣,侯岡是他的侄子又是他的傳人,更是部族公認(rèn)的下一位伯君。侯岡也可稱倉頡之子,這有點類似于驍陽和大俊的關(guān)系,但也不完全是這種關(guān)系。
上古時稱誰為某某之子,并不一定就是某某的兒子,也可以是其后人,或者是部族中的繼承人。侯岡雖不是倉頡的親兒子,可他是倉頡指定的繼承人、更是其唯一的傳人;而丹朱不過是帝堯眾多子嗣中最出色的一位。
小妖嘰咕甚至私下里嘀咕過,侯岡氏部族中那么多人,為何倉頡就只偏愛侯岡,不僅立他為部族伯君,還收為傳人將他帶到身邊培養(yǎng),難不成侯岡是倉頡的私生子?當(dāng)然這種話也只能私下說說,沒人會當(dāng)著侯岡的面談?wù)摗?
如今天子帝堯已年高,有人希望丹朱繼承帝位,畢竟其父帝堯也繼承了其祖帝辛之位。可是根據(jù)天下各部共推的傳統(tǒng),這次應(yīng)該輪到顓頊的后人,最有力的競爭者當(dāng)然是崇伯鯀,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說起來,同為顓頊后人還是倉頡繼承人的侯岡,從身份上來講也是有資格爭這個天子位的。但實際上這不可能,侯岡本人也沒這個心思。
倉頡本人都放棄了中華天子位,怎么可能還有心思讓其傳人爭位,否則也不會在侯岡少年時就把他帶到了巴原。從侯岡遠(yuǎn)離部族領(lǐng)地之日起,就注定他遠(yuǎn)離了這場紛爭,可是待他回來的時候,首先見到的人卻恰好是丹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