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8
雖說拍電影“采風”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但畢竟對方怎么說也是道上混的,所以在采風之前,季宋就反復叮囑大家到時候要盡量低調,少惹事。
作為導演,季宋一直都以溫文爾雅的形象出現,鮮有這般嚴肅的,所以當他告誡大家要低調的時候,所有人都引以為戒,以至于就連采風時的穿著,都以黑色調為主。
這樣黑壓壓的一片人從車上出來,加之臉上的表情又格外凝重,以至于來接待他們的黑道小弟被嚇著了。
媽呀!大哥說有幫人要來采風,可沒說要來送葬啊,太詭異了!
在這一片低氣壓中,唯獨兩個人的表情是坦然的。
這兩個人,不用說,自然是項哲和林少淮。項哲是因為有林少淮在身邊,遇神殺神遇佛殺佛,自然高枕無憂。
至于少淮,則是滿心的好奇,想看看傳說中的黑道大哥,是不是真有跟電視里演的那樣:左青龍,右白虎,老牛在腰間,龍頭在胸口。
當然,這些都是基于少淮看多了電視劇的想象,事實上,這位道上有著響當當名號的文哥,是個三十歲出頭,長相平凡的男人,完全看不出任何大哥氣場。這也讓少淮小小的失望了一下。
由于季宋跟這位文哥曾有過交情,所以大家見面后的氣氛不錯,文哥還特意給劇組開了個接風宴,由他做東請大家吃飯,算是聯絡感情。
也正是因為這頓飯,讓劇組成員們緊繃的神經松懈了下來。大家發現,原來傳說中的黑道也不過是一群普通人,熱情又講義氣,以至于到了接風宴的后半段,大家都漸漸放開了心情,甚至有的還稱兄道弟起來。
照理說,按這樣的情況,接下來這一周的采風都應該是很順利的,然而采風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還是出現了意外。
事情是這樣的,《命運》劇組這次采風的幫派是這一區最大的幫派“青紅堂”,而在這個地區旁邊的另一區也有一個很大的幫派,叫做“黑虎幫”,這兩個幫派本來井水不犯河水,可最近卻因為一些小事發生了摩擦,導致兩幫有人私下械斗。
械斗導致的結果是雙方都有人受了傷,如此一來自然要有一方來承擔責任,可這責任不是說誰承擔就承擔的,這邊說是那邊錯,那邊說是這邊沒理,一來二去差點驚動警察。所以,兩幫的大哥決定坐下來談談,看看究竟如何解決這件事。
其實說白了,這就是一次兩大幫派重要人物的聚頭,對于劇組的演員們來說,可是非常寶貴的經驗,雖然可能會有危險,但是季宋還是說服文哥讓劇組人員能夠親臨現場,感受幫派之間交涉的真實場面。
談判的時間選在晚上,地點是兩個幫派所管轄區域的某個酒吧內,雙方都帶了不少人,表情看起來很不友善。
季宋帶了項哲他們一共六個人,假裝青紅堂的手下進入了酒吧內。
少淮負責保護項哲,自然也在其中。
大家進入酒吧之后,發現氣氛很詭異,有些不相關的人,看情勢不對,一早就逃之夭夭了,所以到最后整個酒吧幾乎被兩派的人所占據了,但是對方幫派的大哥卻遲遲沒有出現,讓氣氛很是緊張。
終于,就在所有人都等得不耐煩的時候,那個號稱打遍天下無敵手的黑虎幫大哥出現了,他身后還跟著四個人高馬大的壯漢,滿臉殺氣,很不好惹。
形勢看上去很緊張,別說是假扮黑幫的劇組人員了,就連那些個真混道上的,看到這情形都不由得戒備起來,人人臉上的表情都十分嚴肅,除了林少淮。
要說少淮在這種場合不戒備,是不可能的,但是當那位黑虎幫老大出現的時候,他實在是忍不住了。
因為這位老大的形象,和電視里演的左青龍,右白虎,老牛在腰間的形象太符合了,膀大腰圓地穿這件透明裝,胸口那個龍頭估計是紋的時候出了點錯,像豬像狗又像蛇,就是跟龍的形象差了那么一點距離。
于是,少淮很不厚道的在這一片肅殺的氛圍中,盯著黑虎幫老大的胸口直瞧。
那老大本來仗著人多示眾,打算進來就把青紅堂的氣壓完全壓制住,和文哥對話的語氣也是驕縱傲慢,咄咄逼人。正得意著呢,卻發現對方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老往自己胸口瞧,瞧得他都心虛了。
終于,他發威了:“喂,你!看什么看?”
這一句話,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少淮身上,而此時此刻少淮正對著老大胸口那坨龍發呆,回過神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自己,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而這邊,跟在那黑虎幫老大身后的小弟一看老大發話,知道自己顯擺的機會來了,一步上前抓住林少淮的衣領就罵道:“CAO!敢看我們老大,小心你的眼珠子!”說罷,那手指就要往少淮雙眼上戳。
所有人都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全都沒反應過來呢,卻見林少淮毫不畏懼地直視對方,眼看那手指都快碰到了,他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反倒是直勾勾地盯著對方看。
那眼神,一下就把對方給威懾住了。
說到底,人家畢竟只是個小混混,何曾跟一個久經沙場的人對視過,只是對視的數秒,就覺得有股寒氣從心底漫了上來,此時此刻,那男人的手雖然還抓著少淮的衣領,但卻在微微地顫抖。
他根本就是不敢的。
就在那人猶豫的當口,項哲卻已經忍不住了,不顧之前季宋的叮囑,上去就準備把那家伙從林少淮身邊拉開。然而,一個人影卻先他一步,閃到了前頭,繼而嘩地一下,那剛才還拎著林少淮衣領兇神惡煞的男人已經倒在了地上。
項哲定睛一看,這出手的竟然是青紅堂的堂主文哥,較之地上那摔得哼哼唧唧的男人,看似瘦弱的文哥毫發無傷,唯獨那凌厲的眼神叫人不寒而栗。
這時,項哲終于明白為什么文哥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卻能成為一堂之主,這才是傳說中的真人不露相。
事情再次突變,怔住了所有人,卻見文哥緩緩點了一支煙,慢吞吞地吐了個煙圈,這才盯著黑虎幫那老大淡淡道:“我手下的人,沒我的允許,誰都不許動他們一根頭發。”
這話說的聲音并不響,卻在這只有音樂聲的酒吧里顯得格外響亮,震懾著每一個人的神經,等到大家終于回過神的時候,黑虎幫那老大已經氣得紅了臉。
好家伙,這不擺明了在跟自己挑戰嗎?既然這樣,也沒什么可談的了,直接打唄!
于是,他做了個手勢,幾乎在同一時刻黑虎幫那一批人便已經亮出了家伙,將青紅堂的人團團圍在中間。
“給我打。”一聲令下,混戰開始,場面根本無法控制。
來之前,季宋曾跟大家說好,如果打起來就先跑,保證劇組成員的安全最重要。但是少淮卻因為剛才自己的好奇,惹出了事,心里有所愧疚。再看青紅堂似乎人手不夠的樣子,一時有些猶豫該不該出手幫忙。
他一面護著項哲撤退,一面目光四處游走,終于在酒吧的桌子上,看到了一瓶牙簽。
頓時,計上心來。
這之后的十幾分鐘,奇怪的事情接連發生。
先是處于上風的黑虎幫成員手里的武器,頻頻掉落。接著,開始有大規模的摔倒現象,往往是對方拳頭還沒過來呢,他自己先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的。
最后,青紅堂的人干脆都不打了,看著黑虎幫的人一個個摔倒,直到黑虎幫那號稱天下無敵的大哥都莫名其妙跌倒在地上,爬不起來,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很玄幻。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活見鬼?
很久很久以后,這次離奇的毆斗事件成為了本地區黑道中的一個傳奇,因為沒法用科學解釋,甚至坊間還流傳出“混青紅,得永生,混青紅,原地滿血復活!”這樣的順口溜來,許多幫會成員紛紛跳槽,青紅堂的勢力一時無人能及。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兩派毆斗事件之后的第三天,劇組的影視采風正式結束,雖然這次采風只是經歷了短短的一周時間,但對于整個劇組的意義是非同凡響的,所有人都在為影片之后的拍攝而摩拳擦掌。
而另一方面,劇組演員們和青紅堂這幫兄弟接觸了一段時間,還處出感情來了,季宋更是熱情邀請了青紅堂的弟兄們作為群眾演員,參加之后的拍攝,可以說,這次采風結束的非常圓滿。
劇組離開前,棠里又辦了場歡送宴,酒過三旬,大家都有些喝高了,也不知是真醉還是假醉,那文哥忽然拍著林少淮的肩膀道:“小子,以后要幫忙的盡管開口,我欠你個人情。”
人情?等少淮再想問什么的時候,那文哥已經拿著酒杯去下一桌了,在他剛才坐過的位置上,留了一瓶牙簽。
“怎么了?”看著林少淮對這一瓶牙簽發呆,項哲忍不住問。
“沒什么。”少淮搖搖頭,將目光從那牙簽上挪開。
“哦,對了。季導剛才跟我說,這段時間大家也辛苦了,說是要放兩天假,我已經讓助理幫我把車開來了,等會送行宴結束,我們就回家。”
“好啊。”少淮想也沒想就應了聲,完全沒意識到某人心里的小算盤。
要知道,項大少這幾天可是憋死了,由于這次采風比較特殊,劇組為了保護演員們的安全,采風期間不允許任何演員外出,就連住宿都得在規定的宿舍,還得嚴格按照作息制度……完全沒有私人空間可以做某些愛的事情,如今好不容易放兩天假,項大少自然要好好彌補一番。
于是乎,等送行宴一結束,項哲就迫不及待地脫離大部隊,拉著林少淮離開。
“后天還要拍戲,注意勞逸結合。”臨行時,一向拘謹的季宋大導演一臉嚴肅地提醒他倆,立馬引起了劇組其他人員曖昧的竊笑。
如果說當初,他們之間的關系還是會被人非議的,那么如今,在這段時間的接觸過程中,所有人都目睹了兩人對待工作的認真態度,明白一個人的品質與他的性向是沒有關系的,心中也便釋然了。
車從酒店出發,朝著公寓的方向平穩行駛,由于多喝了幾杯,林少淮有點犯困,坐在副駕駛位上迷迷糊糊地打瞌睡。
夜已深,來往的車輛都很安靜,兩排路燈立在道路兩旁,燈影在暗了燈的車內一個個掠過,透過車窗,照在身旁人安然的睡顏上。
項哲轉頭看了一眼,不知為何,心里有些暖暖的,勾了勾嘴角,打彎進了地下車道。
突然的轉彎,驚動了睡夢中的林少淮,他閉著眼動了動身子,似乎想給自己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卻在不經意間,腦袋壓倒了項哲把著方向盤的右手,忽然,蹭了兩下,繼續睡覺。
那一刻,項哲有些哭笑不得。這家伙睡得也太香了一點吧?
把方向盤的胳膊還被壓著,他卻不忍心把林少淮叫醒,只好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將他往另一旁托。
感覺到有人在輕輕地推自己,林少淮睜開眼,正好與項哲的目光對上,下一刻,他那惺忪的睡顏在還沒經大腦反應之前,就先反射性地朝項哲露出了一個微笑。
沒想到林少淮會露出那樣的表情,項哲怔了怔,隨即也笑了。
就在兩人相視而笑的瞬間,一道強烈的光在車窗外驟然亮起,然后是刺耳的剎車聲。項哲當即反應過來,猛打方向盤,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在巨大的撞擊聲過后,車身劇烈的震動,翻天覆地,黑暗從四面八方涌來,霎時間人已經失去了意識。
等林少淮再次醒過來的時候,一切已經歸于平靜,車廂里彌漫著一股濃濃血腥味,他立馬想到了項哲,掙扎著想要去看他,但是整個人都被壓在變了形的車廂里,稍稍一動,就引起身體劇烈的疼痛。
“阿哲……阿哲!”黑暗中,他拼命叫著,用手摸索。
溫熱的液體黏上掌心,身體的痛分明已經麻木了,但心卻陷入了一片漫無邊際的痛苦之中,耳邊仿佛響起有人說話的聲音,漸漸小去,直到他再度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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