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戰報,李治凝神思索,剛批了兩個奏摺的意見,就撐肘伏在案上,口中發出難受的呻吟聲。
奏請軍報時,鄭充媛帶著侍者們都退下了,只餘十二孃一人,她不敢馬虎,趕緊問道:“皇上,您怎麼了?”
李治艱難的喊了一個人的名字:“曹元……”
曹元即是曹神醫,十二孃轉身去貞觀殿門前喊人:“皇上身體不適,速速傳曹太醫!”
李治身邊的人都習慣了這種事情,十分迅速的把話傳了進去。鄭充媛得知情況之後,帶人端著湯藥趕來。
衆人將李治扶去牀上躺下,十二孃收起軍機奏摺,退了下去。
回到宣政殿,武后看著尚未批示的奏摺,竟提筆寫了起來。十二孃站在旁邊,心驚的發現,武后落筆的字跡,竟然與李治的字跡一模一樣,絕不是她平日的字跡!
詳細的批示之後,她指著奏摺對十二孃說:“軍情如火,速速傳令下去吧。”
十二孃微微有些手抖,武后這一招,是僞造聖旨和軍令,雖說李治現在病重,但她這樣做,等李治追究起來,可怎生是好?她努力的安慰著自己,武后的命運她是知道的,她沒事,自己跟著她也不會有事……
她將奏摺派人快馬加鞭發往長安,傳遞到各個部門和大臣手中。吐蕃方面,武后派兵屯駐在涼、鄯二州,以防備吐蕃,又以蘇定方爲安集大使,爲吐谷渾的後援。百濟方面,派劉仁軌將軍帶兵攻佔百濟王城周留城。
武后對待外敵非常果決,衆大臣在收到軍令時,微微詫異,覺得與李治一貫的風格不太相似。但看到皇上御筆和玉璽,衆人又商議一番,覺得此二策並無不可,於是層層下放,旨意便這麼傳達下去。
待三日後,李治頭痛清醒了一些,武后主動與李治說了軍令之事。十二孃等人等在殿外,只聽殿中有摔破茶盞的聲音,心被懸了起來。
片刻過後,武后淡定如風的走了出來。什麼也沒說,回到宣政殿繼續辦公。
後來,十二孃並沒見李治追究此事。但就在第二天,李治下令將韓國夫人、魏國夫人母女二人接來洛陽侍疾。
這就是李治的反抗?十二孃覺得十分好笑。
韓國夫人與魏國夫人快馬加鞭的趕了來,聞訊的賀蘭敏之也進宮探望皇上的病情。李治爲他們一家下令擺宴,並請皇后出席。
李治身邊的小太監傳了他的口諭之後,跪在武后面前等待回覆。撐在地上的雙手有些發抖,十二孃能夠感覺到小太監心中的緊張。
豈料武后面帶微笑的說:“去回了皇上,家姐與敏之、敏月都來了,本宮自當出席。”
小太監如釋重負,趕緊退了下去。
身邊只剩下武后自己人,她的臉才垮了下來。
就算她不想吃別人的醋。但李治與她孃家的人做這些勾當,她怎能真的不介意?可介意又能怎樣?她先是太宗的妃嬪,現在又是高宗的皇后。有這個隱刺在這裡,使得她什麼也不能說。
早早的結束了政事,武后提前去貞觀殿赴宴,再無十二孃的事,她便提早退下了。
因武后勤勉。十二孃鮮少提早“下班”,她走在回長生殿的路上。想著這糜爛複雜的後宮關係,不禁搖頭感嘆。
身爲上位者,如果自身缺乏自我約束,一切規矩和世俗在他們眼中都是廢物。貞觀殿中正在進行的宴會,是十二孃認爲最怪異的聚會了,母女姨母三人共侍一夫,外加一個跟自己祖母茍且的外甥,能更混亂一點嗎?
她正想著心事,前路突然被人截住,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莫非是我看錯了,這不是那個……那個誰?”
十二孃擡頭去看,嚇了她一跳,賀蘭敏之!
十二孃下意識退後了兩步,警惕的盯著他,腦海裡卻響起李思訓提醒她的警言。
賀蘭敏之想了一會兒,纔想起來:“是了,是高十二孃。怎麼?你進宮做宮女了?”
十二孃稍稍鎮定,說:“沒想到賀蘭公子還記得我,我現在在皇后娘娘身邊做司籍,聽說皇上爲賀蘭公子在貞觀殿擺了筵,您怎麼沒去?”
賀蘭敏之眼珠轉了轉,看來是有些忌諱她是皇后的女官這件事。
“我正要去請姨母赴宴,你去給我通報一聲。”
十二孃答到:“皇后娘娘直接從宣政殿往貞觀殿去了,你走岔了。”
“哦?是嗎?”賀蘭敏之斜蔑了她幾眼,不知在想什麼。
十二孃正說:“若無其他事,我先告退了。”
話音剛落,賀蘭敏之突然一手抓住她,說:“著急跑什麼?走,跟我去貞觀殿。”
十二孃睜大了眼睛,並掙脫道:“我爲何要去,未得皇上和皇后傳召,我不能去。”
賀蘭敏之卻蠻橫不講理,說:“我讓你去就去,廢什麼話!”
一路拉拉扯扯不像話,十二孃怕被其他宮女看到傳出不好聽的話來,便說:“我去就是了,我自己走。”
賀蘭敏之也不怕她跑,索性放了手,說:“這才識相。”
一路忐忑的往貞觀殿走去,十二孃猜了半天不知賀蘭敏之要對她做什麼。當年八福樓打架事件,她並沒有直接出頭,鬧到帝后面前去的時候,也沒有把她捲進去,按理說,賀蘭敏之應該不會把賬算到她頭上纔是。
或者是爲了賀蘭敏月想要整一整她?
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十二孃索性不想,只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貞觀殿的側殿中已擺了宴,絲竹聲起,一片歌舞昇平。
賀蘭敏之大大咧咧的走進去,說:“姨母,原來您已經過來了,我還跑去長生殿請你呢!”
武后笑了笑,說:“敏之有心了。”
賀蘭敏之興高采烈的說:“這一趟雖沒有請到姨母,但讓我找到了一個人,不容易啊!沒想到她在姨母身邊做女官。”
“哦?”武后驚訝的問道:“我身邊有你認識的人?”
賀蘭敏之指著站在殿外不敢進殿的十二孃說:“就是她,高家十二孃,高蕓娘!”
武后微微瞇起眼睛看向十二孃,看起來對十二孃與賀蘭敏之認識這一點,有點犯了她的忌諱。
賀蘭敏月也看著十二孃,嘴角露出不懷好意的笑。
十二孃只覺得不好,果然賀蘭敏之說:“姨母,我很喜歡她,你把她賜給我做小妾吧!”
這句話一出,十二孃腳都要軟了,她現在的唯一倚仗是武后,於是趕緊步入殿中,跪下說道:“皇后娘娘,奴婢願意一輩子服侍皇后娘娘。”
首先表了忠心,武后的眼神就沒那麼犀利了,轉而看向賀蘭敏之,說:“你又胡鬧,你府中那麼多姬妾,何用再問我要人?”
賀蘭敏之不依,哀求道:“她對我來說不一樣,姨母就賞了我吧。”
賀蘭敏月也在旁湊熱鬧,對李治說:“皇上,我還從未見我哥哥對女子如此癡情,竟求到皇后面前來了,您就成全了她吧!”
賀蘭敏月一開口,十二孃反而不那麼慌了。武后現在跟賀蘭敏月不對盤,他們兄妹這麼急切的要她,武后肯定要多想幾分,不可能這麼隨意答應。
而李治也皺了眉頭,說:“朕記得這個高蕓娘跟健景有婚約,不是嗎?”
賀蘭敏月辯解道:“還未正式訂婚呢,因她入宮耽擱下來了,不算有約的。再說了,婚約難道還大得過聖意嗎?只看皇上疼不疼我和哥哥了。”
這般撒嬌,讓李治有些爲難。他又想到武后擅自用他的名義,十二孃經手必定是知道的,他奈何不了武后,有些遷怒與十二孃,便說:“朕看此事也是沒事一樁……”
話未說完,武后打斷道:“皇上,健景是你侄兒,敏之是我外甥,若敏之搶了健景的未婚妻,傷了自家人的和氣不說,此事傳出去,豈不是說我武氏欺壓皇室宗親?這個罪責,武媚可擔不起呀。”
十二孃聽著他們脣槍舌劍,不得不說武后好口才,這個高帽子戴的,李治不好再說,賀蘭敏之與賀蘭敏月都不好說話!
賀蘭敏月憤憤的瞪了十二孃一眼,武后已發話讓十二孃退下了。
滿身都是冷汗的從貞觀殿中出來,十二孃乖乖的回長生殿等武后散席。掌燈時分,武后面若常色的回來,但十二孃從她彎的不太自然的嘴角看出,她心中並不是那麼愉快。
宮女燕紫給她上了杯醒酒湯後說:“娘娘,高女史在院中求見,從下午等到現在了。”
武后垂眼吹了吹冒煙的熱湯,說:“宣吧。”
十二孃見到武后,非常知趣的請罪道:“奴婢給娘娘添了麻煩,請娘娘責罰。”
武后揮手讓燕紫下去,之後才問:“先別說責罰不責罰的,你先說說今兒是怎麼回事?”
十二孃早在等武后的時候就已經下了決心,既然她決定在宮中倚仗武后而生存,那麼必須讓武后覺得她可信,分享一些秘密是必要的。
“奴婢今日一個人從宣政殿回長生殿,路上遇到了賀蘭公子,奴婢與他不算熟識,只湊巧見過幾次,但是很不湊巧的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不知娘娘可還記得前年賀蘭公子在西市與人鬥毆之事……”
【元旦放假期間回老家了,老家的房子長期空置,各種沒網沒暖氣,好悲催……斷更的我努力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