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詭運(2)
紅樹林旁邊,徐清與斗笠翁對視著,各自都想對方先轉移視線。徐清看著斗笠翁的面龐,有著久經風雨的痕跡。發了一問:“你是怎麼知道我的?”
斗笠翁聽了,露出一抹笑意,答到:
“聞其言語,曉其爲人,刺史在崖上誦詩,小老兒無疑聽到了,知滄州地界,只有刺史大人能有此氣魄了……”
雖得了奉承,徐清也沒因此放下戒備,冷冷道:“有何貴幹?”
“無他,見一見刺史大人罷了……”斗笠翁又說:“徐刺史,黃驊縣出了一件怪事,不知徐刺史能否解開呢?”
“你是誰啊!”牛吃草不客氣的說到:“你也敢對刺史做的事指手畫腳?”
斗笠翁不在意的道:
“徐刺史若是能解開此迷,小老兒送上一份大禮!”
說完話,斗笠翁“嗖”的一下離開了,在紅樹林裡行走如履平地。徐清再想問,也沒了機會,只能帶著疑惑回了海興。
“老闆,看看鹽……”徐清走到自家鹽店裡面,把肩上的褡褳一甩,銅錢相撞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鹽作爲商品,從商鞅那裡開始,就差不多都是國家專營,可在隋朝之後,到安史之亂之前,短時間的成了私商能運營的了。
店夥計聽了聲音,瞟了一眼徐清,心道:哪裡的鄉下土包子!徐清錢袋嘩嘩響是沒錯,但店夥計也知道,徐清這種“鄉下人”最不好相與,買頭蒜,非要搭上條蔥,買斤肉,非要一頁肺……
店夥計有氣無力,皮笑肉不笑道:
“這位客官,這裡買鹽概無送品……”
“這樣啊,我還打算買個百十斤鹽的呢,既然如此,我去他處……”徐清轉身就走,我是貪你拿點零搭的嗎?徐清進了進這家店,純粹是因爲門牌上吊了一個木牌,木牌上寫了一個黃字罷了。
“客官留步……”店夥計砸舌,幾斤幾兩鹽,送不出東西,可百十斤鹽可又不同,那可算得大宗交易。店夥計著實重新認真打看了一下徐清的服飾,心道看不出嘛,人不可貌相,可店夥計的眼光又下移到了徐清的褡褳上。
“不是說不送東西嗎,我去別的送東西的店還不行?”徐清回過頭來,褡褳裡的銅錢再一次清脆的響動了一下。
“客官說哪裡話,羊毛出在羊身上,別的店送東西,還不是價格就高了許多?”店夥計眼珠直溜溜轉道:“再說了,交易不送禮,交情送千金啊,我家掌櫃可是好客之人呢……”
“唔,先看看鹽,再見你掌櫃……”
“好嘞……”店夥計拿出來一排木盒子,從淺色到深色五六樣兒鹽。夥計開始介紹了:“這是精白鹽,是用來泡茶的,滄州原來那樣世族們都愛吃,這呢,是粗白鹽,煮菜吃的……”
“這些鹽,都不是我想要的,還有其他嗎?”徐清一個個看了,搖搖頭。
“這最後一樣,是海鹽,苦人家才吃,只要二文錢一斤,富人家都是買去給馬舔食的……”店夥計指著一小袋鹽,黑乎乎的,連盒子都沒有。他話裡的意思是,窮人都不吃,你這地主老爺吃的話,太掉面子了。
“這馬,爲啥子要吃鹽?”可徐清的注意了顯然不在面子上,只是好奇馬吃鹽的事情。
這時,門外面傳來幾聲驢叫,店夥計心裡不僅笑了幾聲徐清,只有驢沒有馬,自然不明白馬要吃鹽,笑著解釋道:“馬吃了鹽,力氣大呢……”
“哦,那,那就先來二十斤黑的!”徐清往袋裡一摸,大手一排,四十大錢一個不多,一個不少,擺在桌上。
“哎呀,我說客官,這海鹽可不好吃,賣也不好賣啊……
“這鹽我拿去餵驢不行嗎?錢又不少你的!”徐清反問到。
“額,客官,我給您包上……”店夥計收了錢,不聲不響落了一子兒在自己口袋裡。留意了一下徐清的樣子,覺得以前沒見過這路商人啊,買這麼多鹽幹什麼?夥計不解,也沒在意,正所謂活久見,怪人怪事多了去,夥計躲在櫃子後面,開始倖幸福福數私房錢了。
只不過夥計從此以後,逢人便說一個故事。故事裡頭,有一個一個地主,家裡每次吃飯都不放鹽,爲了看得更清楚,於是要買黑色的鹽,以便看清楚。此故事一說,總能博得衆人一笑。當然,這些“小民”的趣事,不是徐清能知道的。
銀貨兩清,徐清不計較店夥計之前的不敬,他可還急著改進海鹽呢……
早在黃帝的時候,就開始了海水煮鹽,那樣做出來的鹽量少雜質多,後來才知道了曬鹽。
可以往曬鹽制海鹽的方法太土,就是在大潮過後,用鈀子鈀海水浸過的沙土,在烈日下暴曬。等沙土上有白色的小顆粒出現,鹽工們將沙土再用海水衝,衝出來的就是滷水。
然後將這一部分滷水用竹蓆什麼的過濾一下,再煮幹,結成一團團黑物,就是所謂的海鹽了。
這樣的鹽有黑乎乎的,味道差,遠不如內陸的鹽。海水製鹽一直沒有得到推廣的,也不能用作商品銷售,只能稍稍讓貧苦人家解解燃眉之急罷了。
保證海鹽的質量,最重要的是過濾這一步。記得初中化學,就有過濾粗鹽,徐清要做的,就是改進過濾這一步了。
走到縣衙,爲了給燕苦這個縣令面子,只從後門進入。燕苦也明白,徐清這次來,是檢查“作業”的,或者佈置“作業”的。見了燕苦,簡單寒暄了一下師生之情,徐清直入正題,讓燕苦擡來幾口大鍋架上。
大鍋架好了,只見徐清每個鍋裡放了約莫兩斤海鹽,倒了一桶水,鍋下面再燒了一把火,攪動攪動,海鹽就在水裡慢慢化開了。
鹽溶解到了水裡,而眼裡的雜誌卻在鍋底慢慢沉澱,形成了一層細細的底垢將水倒出來靜置。
“燕苦啊,你到海興十幾天了,當如何治理?”徐清是燕苦的老師又是上司,可以直呼其名。
“老師,苦以爲,海興地力小,不宜生產,可海洋裡物產豐富,只要能建造一處小船塢,再組織漁民打撈,製作成爲乾貨,銷售到鄰縣,就能改善不少生活……”燕苦恭恭敬敬的回答。
“哦?”徐清聽了十分高興,難得有睜開眼向海洋看的人,徐清試探道:“可,農業乃治國之本,你做那些可是旁門左道啊……”
“老師,恕學生直言,凡是利國利民之法,皆爲國本民生,不以農商爲別。”
“哈哈哈哈……”徐清拍手大笑,看得燕苦一愣,徐清解釋道:“將來發揚光大爲師學問的,就是你燕苦啊!”
聽了這話,燕苦受寵若驚,趕忙跪下:“老師……”
“起來起來,你剛纔說的那個用海貨致富之路還有瑕疵,譬如,建造船塢的人力物力何來,你可有辦法?”
燕苦嘆了口氣,搖搖頭:“學生慚愧……”
徐清不說話,將靜置的鹽水拿了出來,放入洗淨的大鍋裡。之前放鹽水的桶子裡,因爲溫度的降低,竟然又析出了一層薄薄的塵泥。
“老師說的,莫非是海鹽?”燕苦嘟嘟囔囔,想不清徐清把海鹽煮來煮去幹什麼。
徐清用手指蘸蘸鍋裡的鹽水,嘗一嘗,品了一下,心道還不錯,至少嘗不出雜味了。
加大火煮開鹽水,改用小火,鍋裡的水漸漸蒸乾,一些小小的白色晶體開始越來越多。徐清用木棍慢慢攪動,不然鹽糊了。攪了半天,燕苦也想上來試試。
鹽晶體越來越多,把火滅了,靠著鍋裡剩餘的熱量將水蒸乾。
“老師,這海鹽,原來還可以變白啊……”燕苦看著鍋裡一層白鹽,驚歎不已。拿手指蹭下來一點,嚐嚐道:“味道,這味道和粗白鹽不相上下……”
“如此,能致富否?”
“老師真如神仙下凡,學生有幸,受教了……”
“哈哈哈,萬物有道自在其中也……”徐清謙虛有加。
其實後世有更爲先進的曬鹽之法,奈何徐清不會啊。所以只能使用這種較爲低效的辦法了,微微一算,不過是耗費了些許柴火,而且一個熟練工人也至少能管五鍋。再加上黑鹽變白鹽,重量減少的損失,和黑鹽本身的價格,一斤白鹽的成本不過三文錢。但若賣出去,馬上能賣到十文,若是運到缺鹽地區,十幾文也是有的。
師生兩人探討了好一會兒,關於海鹽純化的推廣,量產。徐清給燕苦下達了一個指標,年前日產五百斤!
這麼大的產量,等到馬尼德回來,就可以裝上一大袋子了。等到他的商路打個大圈,經濟效應馬上就會顯現。而且,鹽山那邊的鹽作坊全部被黃家壟斷,徐清直接可以拿到三成產量或收益。兩邊加起來,還皇帝老子的賬,就有底氣了。
忙完海鹽這邊,徐清心裡頭大暢,想起那斗笠翁的話,十分好奇。
黃驊到底出了什麼事?
那裡的縣令不像其餘三縣的,都是徐清門生,天地君親師,一家人的關係。那個詹增,徐清也有感覺看不透的樣子。
徐清讓牛吃草回滄縣調了八百兵丁,安放在黃驊旁邊以防萬一,自己則騎著毛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