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突然而至,讓觀看的一眾人都有意外之感。
天象是天象,哪有天象還伴隨著雷劫的。
沒見過啊。
一時,周圍又起了小聲的議論聲。
季睦看著那黑云,也覺得不對勁:
“師父,你看這……”
季乘風倒是淡定依舊:
“你師妹修煉功法駁雜,以百年沉睡為界,前半生她學的那些個,也預示了她的天象不簡單。”
季睦沒吭聲,他想起了在幽冥界,那萬鬼來音……
不得不說,盛紅衣的兩個師父都很冷靜。
盛坪也是,盛云帆有些耐不住同盛坪詢問之時,盛坪連解釋都沒有:
“你還不了解你自己生的閨女,偷偷的不知道在外學了什么本事呢,天象么,能出現就說明她本事大,學的好,至于出現什么……”
“且看吧。”
正一峰,凌躍剛想說話,松崖掌門就好像背后長眼一般,直接開口:
“閉嘴,看著就行。”
都說了,這才哪到哪兒啊。
凌躍實在是大驚小怪。
黑云怎么了?
至于是不是雷?
還不見得呢。
地上的議論紛紛,阻止不了天象成形的速度。
白鶴依舊在天上翩翩起舞,它們或分散或聚攏,顯得好不悠閑。
九只鶴或連成一排,或者三五成行,如此,若是忽略那一片黑云,倒是宛若一片仙家景象。
鶴,自古以來都是道門祥獸,象征著淡泊、高雅、圣潔、自由等美好的寓意。
九是極數,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三個三為九,可代表天地人三世界。
光是九鶴起舞,那這天象便是祥瑞之中的祥瑞。
如此天象,足可見天道對此人的認可,不僅是天道,或許是天地人三界對她的認可。
那么,能得到如此天象之人自是前途無量。
莫說只是大乘,舉霞飛升或許都指日可待。
只是,突然冒出的黑云,代表著何種變故?
九鶴圖的祥瑞之兆,普通修士看不出深意,但松崖這些個人老成精的,豈會琢磨不透。
雖然松崖不準凌躍說話,可他心里也在打鼓。
接下來,會出現什么,還真是不好界定。
黑云依舊還在,只不過,并未有雷緊跟其后。
大家等了好一會兒,天際還是一片祥和。
九鶴大約是一舞畢,接著,它們圍住那黑云,一個猛子,齊齊扎入其中。
眨眼之間,外界看來,便是黑云將九鶴吞沒。
眾人驚呼,莫說是親眼所見,便是博覽群書之人,也沒見過這樣的天象。
這是要干什么?
盛坪眼眸之中精光一閃,要來了。
果然,九鶴入了黑云,就在眾人嘩然之時,黑云驀然散開。
九鶴飛出,每一只鶴前面的喙上都銜著一朵……蓮!
蓮也是高潔之物,可此蓮卻是黑色的!
玄塵門內外,自是都有人看到這一切。
尤其是白霞城,雖然遠了些,但關注到天象的也不少。
而在白鶴銜著黑蓮出來之時,便有人一眼識出了黑蓮。
其余人或許還在琢磨,可落在有心之人的眼中,便不一樣了。
黑蓮么?
魔域的人想起了百多年前流傳的圣蓮傳說……
越是尋不到蹤跡,越是人心惶惶。
白蓮救世……
黑蓮滅世……
這是不是代表黑蓮已現?
城中,有黑色的歡鳥無聲無息的飛出,這是修仙界常用的一種傳遞信息的信使,可日行千里,有人專門豢養用來傳遞信息。
傳信符也分品階,低品階的傳不遠或者傳信出差錯的概率高,高品階的倒是沒有這個問題,然,昂貴又有價無市。
倒是這歡鳥,飛的快又高,精準度高,可多次使用。
門內,驚訝和不解也在持續蔓延,黑蓮?!
“師父!”
凌躍還是沒忍住。
松崖沉默。
蓮,多以白、金蓮為尊,怎么會有黑蓮?
道門對蓮倒是沒有賦予什么特別的寓意。
倒是佛門,蓮在佛門,乃是圣物。
佛陀拈花笑。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
這里的花,便是蓮。
想到那蓮池對紅衣多有關注。
莫不是,那蓮池原本就知道這孩子是個有佛緣的,私下里教了她什么佛門本事吧?
實則靜客只是幌子,蓮池那老兒要將紅衣搶到佛門去?
那這天象……
松崖越想越偏,臉色就難看起來。
他仔細盯著那黑蓮看。
肉眼可見,那蓮似帶著一層縹緲的仙霧。
便是黑色,也沒有什么讓人不適之感,反倒是看著看著,松崖瞇了瞇眼,神識放出,他得看的再仔細些。
松崖的神識很克制,并未太靠近秀水峰。
在玄塵門的地界,尤其是有一方元嬰修士坐鎮的峰頭,上面若是有弟子渡劫亦或者有什么異象,自有各峰自己護持。
季乘風此人淡泊了很多年了,可不代表他沒有護持自己一峰的實力。
便是普通弟子在有主的峰頭都能得到庇護,更何況,里面那位,激發出這等天象之人還是峰主的親傳弟子。
對,旁人不知,那九鶴起舞之時,松崖就已經確定這天象是誰了。
盛紅衣閉關他是知道的。
而且,秀水峰的具體情況他心中也有數。
雖然,昨日看到那孩子,完全沒有修為,今日一閉關就忽然出現天象,實在匪夷所思。
可,從那孩子的經歷便可看出,她確實是個氣運加身之人。
他的神識游移,果然感覺到了不少神識的氣息。
都是玄塵門一起長大的師兄弟姐妹,誰不了解誰啊。
這會子甭管心中怎么想的,誰不想仔細看個究竟。
比起他們的小心謹慎,秀水峰上,也是神識盤繞,他們就光明正大許多了。
對于黑蓮的出現,若是其余人很有些不解,只有季睦,心中咯噔了一下。
黑蓮之說由來已久,他和師妹一道外出游歷五十多年,豈會不知黑蓮同師妹有些若有似無的聯系。
當季乘風想好好參研一下自家徒兒的天象之時,他還不忘同季睦討論一下:
“咦,居然是黑蓮么?倒是少見。”
然,話說出去,久久得不到回應。
季乘風一回頭,就見季睦看似在看天象,實則,目光在放空。
“季睦?”
季乘風叫了一聲自家徒弟,季睦方才回神,就見師父目光溫和的看著他。
季睦愣了一下,有點不知如何反應,他將目光重新放回天象上:
“師父,這天象屬實奇異,不過無論是鶴還是蓮,都是祥瑞之景,委實不用太過擔心。”
季乘風微微挑了下眉,意味不明的“嗯”了一聲。
心中已是明了,這兩個小的肯定有事瞞著他呢。
尤其季睦,早年便在他跟前長大,他有幾根腸子他會不知道?
瞅瞅他這話說的,答非所問不說,黑蓮就黑蓮,偏偏把“黑”字故意丟掉,只強調“蓮”?
哼,所以季睦實際上肯定知道點東西。
這般,季乘風原本有些懸起的心倒是放下了些。
并非他不信任自家二丫頭,自己的徒弟,他百分百站在她這一邊。
外面那些神識關注,他難道不知么?
這會子,這天象還不解其意,哪怕退一萬步來說,萬一這天象就是不好的寓意,他也會舌戰群雄,拼盡一切保住徒弟的名譽。
哪怕萬一,因為這件事,紅衣遭到了什么區別對待,他也會同徒弟共進退。
這無關乎其他,有人說他季乘風秉持君子之風,是謙謙君子,但他不覺得。
他其實同天下間任何一個平凡的老頭沒什么兩樣。
有自己的喜好和私心。
喜好不提,是人都有欲念,此乃弱點亦是常情。
便說那私心,他的私心不在季家,而在自己這一雙徒弟身上。
他最是護短。
自己的徒弟縱有萬千弱點,他可以私底下嘀咕,調侃,但容不得旁人的惡意詆毀。
哪怕說的是實情,也是“惡意”!
可,正是因為是自己的親徒弟,他最是關心。
但季睦如此態度,他卻放心了。
季睦雖然對外人冰冷木訥,可對內卻很細膩體貼。
黑蓮一事他既然知道,卻沒提,連他這個師父都不知道。
原因可能這事兒系著她師妹的秘密,再有一點,這事兒在他看來,對他師妹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而紅衣,最是機靈,她學的龐雜一事,他一直知曉。
其實,沒見過盛紅衣之前,知道她是盛家人,還師從盛坪,他就知道盛紅衣絕不可能是個“老實”孩子。
因為,“老實”孩子盛坪可看不上眼。
盛坪年輕的時候,難道是什么好人么?
他為何叫百面書生,就是因為他手段很多,百無禁忌,只要得用的,信手拈來,從不挑剔這些手段的來處。
說的夸張點兒,無論是道魔佛妖鬼哪一家的,只要他學的會,他就沒有不學的。
百面書生年輕時候亦正亦邪,性子還特別古怪傲氣,他獨來獨往,便是有幾個朋友,那也都不是“正道”之人。
這般的人,年輕之時沒有收過徒弟。
以他那等性子,大概率是一直沒有看上眼的。
臨老臨老,突然就收徒了。
這徒弟得多合心意啊。
見微知著,盛紅衣能乖巧么?
所以,她的手段大約同盛坪一脈相承。
道魔佛妖鬼……么?
季乘風心中有數了,開始琢磨起了黑蓮。
黑色蓮花,又代表什么呢?
不少人的神識在異象周圍盤繞。
這一湊近,便發現黑蓮之上似有暗色光輝隱于其上。
只是用神識觀之,便能明顯覺出它們同白鶴的不同感覺。
白鶴,觀之就是一副仙家景象。
湊近,更是仿若有仙樂渺渺在耳際回響。
可,明明那黑蓮還銜在白鶴嘴邊,給觀者卻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遠看不覺得,越是近觀,尤其是盯著黑蓮,居然會有一種如臨深淵的危險之感。
季乘風已是元嬰,便是他這樣的修為,他都不可避免的神識似有些起伏輕顫,他警惕心起,立刻穩住心神方才穩住神識。
后知后覺的,他才有吃驚之感。
光是凝視,便有這等感覺么?
聞所未聞,旁人的天象還會對觀看之人造成如此大影響的。
尤其是對他們這等高階修士。
天象之所以能引動眾人圍觀,首先自是它的罕見,另一點,它同天劫一般,許是會讓觀摩之人觀有所得、汲取經驗、甚至頓悟……
畢竟機緣縹緲,誰知道會不會藏在某人的天象或者天劫之中,沒準就一步登天呢,便是不能,蹭一蹭氣運也是好的嘛。
然,越是修為高深,天象、天劫對修士的影響越小。
到了他們這個階段,自己走的是哪條路,心里沒有不清楚的,無論心境,還是對世情的體悟,或者是見過的世面,都不足以讓他們輕易再被引動。
他們所需要尋求的往上爬的契機,更加的虛無緲縹又難尋。
季乘風沒有退縮,他穩下心緒,繼續觀察。
這一回,慢慢的,那種如臨深淵的危險感逐漸消失了,再看黑蓮,他臉色先是一僵,繼而臉上出現了難以掩飾的意外和狂喜。
順著神識,他感覺到一種不可捉摸的力量突然自他的靈臺鉆入。
然后,識海某一處,如同一處淤堵被疏通,此后一泄千里。
識海深處,他清晰的聽到了一聲轟鳴,似有仙樂在他的識海內奏響。
這是……識海擴張的聲音。
莫名其妙的,就是觀看了一下自己徒弟的天象,他的識海強度就被拔了一截。
若不是他親身經歷,季乘風絕不會信。
此等機緣看似無聲無息,實則卻影響深遠。
可以說,這一次機緣之下,將他的識海和修為的并駕齊驅,變成了識海強于修為。
往后進階,至少是下一次,心魔劫他應對起來會更有把握。
他強忍著回去閉關的想法,有些思緒紛呈,秀水峰的且不說,那都是自己人,外面那些個老家伙不會也得到機緣了吧?
如若那般,他就不高興了。
天生異象,多少人一輩子也沒有一次,他徒弟有這一回容易么?
這些個外人全來得機緣,萬一把這天象之中的氣運吸完了,他徒弟不就沒有了?
事實證明,季乘風想多了。
松崖可沒有得到什么機緣。
黑蓮給人的危險之感他感覺到了,可再細看,這黑蓮還給人一種可望而不可及的圣潔?!
他收回神識,站在正一峰深思,低聲呢喃:
“如此天象?”
究竟是什么意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