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辛把玄及埋在那棵飛走的桃花樹留下的大坑裡, 樂世看看那個坑，微微一揚眉，對九辛笑道：“這狐貍皮毛真不錯。”

立刻被九辛兇巴巴的一瞪。

樂世待九辛把這個坑填平了, 才道：“走吧, 跟我回去。”

“我不要。”九辛大聲道。

“因爲我不肯娶你, 還是因爲氣我拆你的臺。”樂世笑道。

九辛沒想到樂世都清楚, 心裡更惱火：你都清楚就代表你是故意的, 你故意的……你故意的還跑來氣我！九辛氣急敗壞的推開樂世：“你走開！我討厭你！”

樂世有幾分無奈：“你想怎樣？若是拆臺，我可以道歉，若是……”樂世突然止住話頭, 因爲貌似每次九辛和他鬧都是因爲後面他要說的——不會娶她。

九辛故意的，道：“你要想我回去那就娶我, 不然就走！”

樂世沉默良久, 終於開口：“那好, 我走了。”然後，真的就走了, 沒再多看九辛一眼。九辛委屈的咬著嘴脣，連忙追上去拉住他，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師父……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樂世摸摸九辛的頭：“我從來沒討厭過你。”

“可師父都不願意娶我……”九辛沒什麼底氣道。

樂世笑道：“不娶不一定是因爲不喜歡，可能是因爲其他。”

九辛不待他說完便道：“那師父是因爲什麼？”

樂世微微頓了一下，轉言道：“玄及死在仙界？”

九辛搖搖腦袋：“離開了才死的。”

“那你傷心嗎？”

九辛想了想, 如實道：“他剛死的時候是很傷心的, 可現在……好多了。”

樂世似乎有些失望, 又道：“仙界怎麼樣, 死的人多嗎？”

九辛剛要訴說仙界的慘狀, 突然覺得不對啊，奇怪道：“師父, 你怎麼知道的？”

樂世笑笑：“我什麼都知道。”然後拍了下九辛的腦袋，“你居然這個時候跑回去，真是不要命了。”

九辛其實很好勸，只要讓她知道你是在乎她的，再避開她不喜歡的話題，基本就沒問題了，樂世很清楚，用的也很成功。

“現在你是想回休玉卮那裡，還是想留在這裡？”樂世不緊不慢道，“我看闢華是不會再回來了。”

九辛也看，可她實在看不出樂世是怎麼看出闢華是不會回來的這個問題，很鬱悶道：“師父，你也教教我怎麼才能什麼事情都知道唄。”

“你想知道什麼可以問我。”樂世笑道，坐在草地上，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九辛也過來。言下之意其實就是不教。

九辛也不是真的有多大興趣學，有人給現成的當然更好，靠在樂世身上掰著手指頭道：“就好像哥哥啦，仙界的事情啦……對了，還有連闕。”

“連闕的事情很簡單，他死前休玉卮就在他旁邊，休玉卮又告訴了我。”樂世很有耐心的一件件解釋給九辛聽。

弄死連闕的是玄及。玄及那個時候和魔界勾結，意圖很簡單——想要毀掉仙界。而上一代魔君也對仙界懷恨在心，想要剷除仙界，無奈因爲仙界只有這麼一個出入口，還那麼小，簡直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只要神仙守住這裡，多少妖魔也攻不進去。

本來蒼朮是個魔界特例，仙界的人都把他當成癡心種子隨便他進進出出，無奈救出上一代以後，他就不可能再被放入仙界了，上一代無奈之下就想出了這麼個好主意——找個既沒成仙也沒成魔的妖怪，讓流落在外的散仙把他強行引渡爲仙，送進去當內應，把入口弄開再說。

這個人，就是找上門來的玄及。抓的散仙，就是連闕。

但玄及這麼做到底是何目的，就只能是個子去猜了。

當然，這些是樂世離開仙界以後到了休玉卮那裡才得知的。不過，玄及昇仙有問題並不是他一個人這麼感覺，樂世可以肯定，最擅長掐算之法的天尊一定算得出來，一些也精通此道或者心思縝密的仙人一定察覺得出來，就像闢華。但照現在的情形看，他們一定不是暗自戒備面上裝作平和，而是根本沒有人說出這個問題。

不可能所有的仙人都能做到對如此大規模的戰爭隱忍不報，八成是天尊壓了下來，畢竟掐算之法真正能算得準的還是少數。

不過，身處人界的樂世和休玉卮都已經得知，不過休玉卮懶得動彈，只要不打到他家門口，他一步都不想動。樂世更沒那麼多善心專門跑去通告，反正怎麼處理這個情報是天尊的事情，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天尊怎麼管是他的事，樂世沒心情插手。於是，只是帶了九辛安安分分的躲在休玉卮這裡全當避難。

反倒是蛇十二，因爲女樹小娃娃搞得滿心鬱悶，跑出來散心，倒正好躲過一劫。真是上輩子積德行善了，不然就他那點本事，估計也就倒地裝死和到底真死兩種選擇了。

而闢華，既然不在家，那就顯然多管閒事的去了仙界，仗還沒打完，一時半刻必然回不來。就算仗打完了，打贏了，他是上神，重建仙界他也跑不掉，還是回不來。萬一打輸了，以他的性格，肯定是寧爲玉碎不爲瓦全，估計命都要搭在那，更不要提回來了。

闢華佔了樂世的家樂世也一直心裡不痛快，這次能佔了闢華的家，樂世是很樂意的。

當然，這些話沒有全都原原本本的講給九辛，只是挑了些與他本身無關的大概。

這個大概聽的九辛雲裡來霧裡去，還是覺得自家師父神奇，居然什麼都知道。感慨完沒多久，九辛就靠著樂世睡著了。她在仙界撲騰了那麼久，也夠累的了。

本來是乖乖的靠著睡，靠著靠著，腦袋往下一滑，筆直的摔在樂世腿上——沒摔醒。樂世無奈的把九辛扶好，好好的枕著自己的腿。

九辛醒來，脖子有點酸，慢騰騰的坐起來，樂世的腿更麻，一時間都起不來。九辛呆呆的坐在那裡，有些失常，樂世看在眼裡，漫不經心道：“怎麼，做惡夢了？”

豈料九辛仍舊發愣。樂世看這架勢，不像是做惡夢這麼簡單，奇怪的伸手過去，九辛突然躲開了，樂世一愣，九辛也是一愣，默了一下，主動蹭回樂世身邊：“師父，脖子疼。”

九辛蹭過來毫不留神的壓了樂世本來就痠麻的腿，樂世往一邊推推她：“師父我疼的是腿。”

九辛重新壓過來，這次沒壓腿：“師父，我餓。”

樂世從袖子裡摸了個桃子給她，九辛喜滋滋的接過來，一口咬掉一大半：“有桃樹跟著就是好，餓不著。”

說的樂世無可奈何的苦笑。九辛幾口吃的就剩核，又道：“師父……還餓。”

樂世掏掏袖子，這次沒東西了，只得拉開九辛：“我去給你找去。”

九辛搖著袖子高興道：“快去快回啊，師父。”

樂世拎了一籃子的果子回來，九辛卻不在原處了。樂世找了一圈，在桃花裡找到了坐在桃花樹下發愣的九辛，素來九辛無聊了除了纏樂世就是睡大覺吃東西，發呆倒是頭一次見，不過樂世沒覺得新鮮，更多是奇怪——九辛很少變，而且，他有幾分害怕她變。

因爲九辛不只是九辛那麼簡單，有些事情，樂世寧願她永遠不要記起來。

樂世把籃子放在九辛眼前，九辛瞅瞅籃子，擡頭瞅瞅樂世，又低頭，什麼也沒多說，撿了個蘋果咬。

樂世看她這副樣子，總覺得她是不是想起什麼來了，暗自埋怨天尊到底用什麼煉的仙丹，怎麼還帶過期無效的。

九辛就默默無言的吃果子，樂世靜靜的站在她前面看著，九辛硬吃了半籃子，實在是吃不下去了，也被樂世看得難受，挎著籃子躲進宅子裡去。

樂世很肯定九辛一定是想起什麼了，不過她到底想起到什麼程度，樂世吃不準，只能還是埋怨天尊做事簡直高不成低不就，心裡莫名的煩躁。

夜裡，樂世仍舊進了九辛的房間。

九辛霸佔著牀不樂意：“還有一張牀的，闢華特意弄回來的，師父你去睡那個唄。”

樂世擠上牀：“有嗎？我怎麼沒看到。”

“有啊。”九辛被擠的不樂意的往裡面挪了挪，“就在內院第三個房間。”

“沒有了，也許是耗子磕了吧。”樂世淡淡的笑道，躺好。

其實，根本是他故意弄沒了的。

九辛遲疑了一下，也只得躺下，卻沒像以前一樣往樂世懷裡鑽，反倒背貼著牆睡。樂世把九辛拉了過來，明知故問：“今天怎麼了？”

九辛在他懷裡蹭了蹭：“沒怎麼。”

九辛不願意說，樂世也不追問，畢竟現在她這樣子，重要的應該沒想起來什麼。這麼想著，樂世摟著九辛入睡。

可第二天一大早，就出了事故——九辛不見了。樂世猛地起身，卻又頓住，兀自苦笑一下：她會走、會逃開，一定是……想起來了。

樂世沒有去找，即便他知道九辛就躲在後山的桃花林，他只是隻字未留的離開。

九辛躲在桃花林裡，甚至不知道爲什麼要躲在樂世稍稍一找就找得到的地方——也許，是想被找到吧。

但是，樂世沒有來，還不聲不響的離開了。

九辛並不是什麼都想起來，混亂的記憶力，唯有一件事，記憶分外清晰——

當初良姜依附在狐貍身上跑了出去，但卻不知什麼原因，無法貼合的融合在一起，時間一長，甚至還不得不分開。就在良姜爲此苦惱的時候，天尊派來的樂世出現在她面前。

良姜沒有見過樂世，只看得出他是個厲害的仙人，便來求助，樂世清楚的知道這是因爲什麼原因，便要良姜先答應他一個條件，良姜想也不想便答應下來，然後樂世帶著淺淺的笑意，漫不經心道：“我可以幫你幫你做成狐貍，也可以幫你忘記闢華，所以，把你腹中的胎兒交給我。”

良姜大爲驚訝，糊塗的她，要靠樂世的提點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既然有了闢華的骨肉，良姜心裡不禁又燃起了希望，對樂世，自然是拒絕了，想當然的想要回去。樂世來就是要帶了良姜走，而對於他和闢華之間的關係，他絲毫不介意強行扣住良姜，奪走她的胎兒。

良姜不是九辛，她的拼命抵抗花了樂世很多時間，樂世沒了耐心，不光是她腹中的孩子，連帶良姜的肉身也一起毀掉，然後將良姜的魂魄放入狐貍體內，強行引度成仙帶給了天尊。

後來便是天尊拿了狐貍試藥，失敗後給了樂世做徒弟。

樂世不知道爲什麼這麼久以來九辛都是完全忘記了這些，而現在卻又突然想了起來，不過樂世很清楚女人對於自己孩子的執念，一旦九辛想起這件事……哪怕她記起和闢華恩愛都要比記起這件事情要強。

樂世清楚，記憶牽連感情，她想起這件事的結果只能是——自己被痛恨。

天做孽猶可違，自作孽……當真不可活。

天尊做藥的時候，加了自己的法力在內，仙界一劫，天尊死了。這是天尊做的孽，也是樂世造的孽——欠人的，天會幫著討回來。

樂世自命人定勝天，第一次覺到天理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