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嬌被扔出了雲公子的住處,就猶如給雲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她也開始安分了,急功近利,到頭來,吃虧的還是她自己。
雲夫人不急,樑侯爺住在雲家,近水樓臺的,她總是多幾分機會的。
鄭雪瑩醒來後,本想繼續待在雲家當她的姨娘,享她的富貴,但府內來往的丫鬟、小廝等下人個個對她指指點點,說她引誘老爺,揹著三公子做下醜事,這一下,饒是厚顏無恥的鄭雪瑩,此時也羞憤難當,雲老爺有什麼好,發福的身子,肚滿腸肥,平日還沒什麼主意,事事聽雲夫人的,讓這麼一個又老又醜的男子碰她的身子,她自然是覺得噁心的,但爲了纏住雲公子,爲了日後的榮華,鄭雪瑩也就豁出去了,雲老爺是雲家的一家之主,還是雲公子的爹,有他在雲府幫她,她就能在雲府立足。
然而,如今雲公子的身世揭開,勢必是不會再留在雲家,鄭雪瑩越想就越覺得自己委屈,憑什麼蘇謹心一個滿身銅臭的商賈之女可以得到樑侯爺的青睞,而她這個自小與侯爺一起長大,一心待侯爺的人,爲侯爺付出這麼多,卻什麼都沒有得到,上天真是對她太不公平了。
雲家是不能再留了,否則府裡隨便一個下人的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沒,而且事蹟敗露,善妒的雲夫人也不會輕易放過她,鄭雪瑩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先暫避風頭爲好。她回屋收拾了細軟,又把往日裡雲老爺偷偷送與她的銀票貼身藏好,隨時準備逃跑。
正門、後院的小門都被雲夫人派人看住了,鄭雪瑩無處可去,但又不想坐以待斃,讓雲夫人抓到她,她少不了一頓皮肉之苦,於是,她便咬了牙,再次去找了雲老爺。只有躲在雲老爺那裡,暫時還是安全的。
若今日鄭雪瑩與雲公子成了好事,鄭雪瑩哪會這麼害怕,就算雲公子要殺她,雲老太爺也會保她,可現在她功敗垂成,雲老太爺那裡無法交代,還把人家的金貴孫兒逼得失了理智,雲老太爺不下令殺她滅口,她就算萬幸了。
雲老太爺捱了雲公子幾掌,又掉了荷池,再加也上了年紀,回去之後,聽到下人稟報說三公子已無恙,晚膳未用,就直接躺在榻上睡下了。
戌時初,暮色已暗。
雲公子的住處,雲一、雲二等十幾名暗衛分佈在院子裡的各個角落,加強戒備。
梁孟臣手撥珠玉小算盤,看似在算著賬簿,但他的雙眼卻時不時地四處張望著。
收回視線,梁孟臣撥下最後一個珠玉,“七情最傷人,深而遠者,頭痛自頸而上,風寒襲入則難愈,或食不知味,或作眩冒之狀……”
“你想說什麼。”
身後,忽然傳來雲公子冰冷的聲音。
“樑侯爺,恕草民斗膽,您的病沒救了。”原先赤金打造的小算盤被蘇謹心搶走後,對於這個重新定做的珠玉小算盤,梁孟臣簡直是視如性命,他小心翼翼地收起珠玉小算盤,轉了身,慢吞吞道,“家師嚴夫子爲人雖心狠手辣,但他的醫術卻不比林家的那些人差,可惜,他死了。那時候,我曾想過你殺家師難道真的是大義滅親?不,應該不會這麼簡單,家師與你的情分不同尋常,當年樑侯府滿門抄斬,是家師帶著你逃出京師來到臨安,即便家師再狂妄自大,不分主僕尊卑,以你寬厚的性子,你也不會下手殺他。除非是你逼不得已。可到底是什麼事連你這個權勢煊赫的侯爺也會忌憚。呵呵,就在剛剛,我撥著一顆顆小珠玉時,我想通了,這個世上,只要你樑侯爺想要的,沒有你得不到的,但人心,還有生老病死,你卻永遠都無法控制。”
雲公子猩紅的眸色已褪去,他倚在牀頭,目光沉沉,“文彥,你知道得太多了。”
“若是旁人知道太多,他必然會死,但我知道,你不會殺我。”梁孟臣走過去,將煎好的藥端起,遞給雲公子,“我也救不了你,這藥只能緩解你的頭痛,你還能活多久,那就看老天的意思了。”
“多謝。”雲公子接過藥碗,一口飲下,連藥渣都不剩。
清清涼涼的藥入喉,腦中一片舒展,頭痛散去。
沒有了頭痛折磨,雲公子又恢復了一貫的謫仙之姿。
淡淡疏離的俊容,毫無溫度的眼神,勾起的脣角,除了冷漠,還是冷漠。
一句短短的道謝,兩個字,吝嗇至極,但從雲公子口中吐出,卻是百年難得一遇,梁孟臣很滿意,既然樑侯爺都跟他道謝了,那他就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跟他追究他關他的事了。
“雲府人多,你不宜留在這裡養病。”梁孟臣一語雙關道,“你若不是樑侯爺,或許你可以多活幾年。”
“沒有什麼是不是的,我一出生便是侯爺。”雲公子苦笑,沉了臉色,“文彥,嚴峰是咎由自取,如果再給本侯一次機會,本侯也會殺了他!沒錯,他是救了本侯,但他給本侯埋下的禍根,就算本侯殺了他也難消心頭之恨。你自小與本侯一起長大,應該知道,本侯每年都會離府一段日子到山上靜養。”
“姑父他說你是去山上作畫。”梁孟臣驚訝,說到一半也就想明白了,原來如此,藉著作畫之名卻實則養病,若他沒診治錯,樑侯爺的病,也就是世人常說的頭風病,發病時,頭痛欲裂,生不如死,而當年嚴峰爲了緩解樑侯爺的疼痛,就給他配的藥中就含了一味米囊花,這米囊花雖好,但服用過多,就是一種劇毒,戒都戒不掉。
那麼說來,上處州也是計劃之中,殺嚴峰更是謀劃之內,梁孟臣不禁有些同情雲公子,出身尊貴,卻自小就被最信任的人哄著染了毒,倘若換做他,身邊有一個野心極大的屬下,也必然會殺之。
“你果然盡得嚴峰的真傳。”雲公子見梁孟臣臉上的反應,便知道什麼都瞞不過他,“你這些年對本侯忠心,但現在爲了一個女子卻……罷了,過去的事本侯也不想提了,文彥,你去準備下,本侯打算即刻去五雲山養病。從此不問世事。”
要真能不問世事那就好了,梁孟臣也不揭穿雲公子,作了揖就退了出去。
梁孟臣離開後,雲喜就進來了,“侯爺,有何事吩咐?”
“去查一下那個姓白的神醫,究竟是受誰指使。”能開出這等藥方的,除了已故的嚴峰,這世上應該不會有別人,除非是林家的嫡傳弟子,雲公子一想,頭又痛了起來,頭一痛,雲公子便只能作罷,“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