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未時初,顧六公子前往別院迎親,而此時,顧家正門大開,但請來的賓客卻是比上次顧思婷成親時更慎重,非富即貴,沒有顧知府親手寫的喜帖,誰都不準進。睦州,有富商巨賈三家,有世家望族兩家,除了這五家,便是歙州年氏一族,旌德侯年侯爺與家眷,從五品的武毅將軍孫家,還有顧知府的族弟顧士奎不遠千里趕來道喜。在這睦州附近幾個州縣之中,有頭有臉的,能說得上話的,便是以上幾家,而旌德侯府雖與顧家也算是姻親,但畢竟還是隔了幾層,今日年侯爺攜家眷前來,還是讓顧家大大吃了一驚,不過年氏很高興,有族叔這個侯爺來給她撐腰,日後那個蘇謹心也不敢越過了她去。
顧家這回的喜事辦得很低調,既沒有大張旗鼓,也沒有四處宣揚,但顧知府請來的這些賓客,個個頗具聲望,顧家就算想低調也低調不起來。
“四妹啊,你怎麼不去前院?”陸氏早年喪夫,在整個顧家算是性情最溫和的一個,是個牆頭草,哪邊都不得罪,一聽說旌德侯夫人來了,便急急趕去巴結。
顧思婷看了她一眼,“本小姐現在是顧家的笑話,我若過去,豈不自取其辱。”
“四姑母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陸氏之子顧明洪譏笑道,“往日裡仗著祖母的寵愛,在我們顧家作威作福,四姑母,您也有今天啊。”
在顧家,誰不知道顧思婷只是一個小妾之女,只因養在了顧夫人身邊,纔有了顧家嫡女的身份,但說穿了,仍不過是個低賤的庶女。
“明洪,怎麼跟你四姑母說話的。”陸氏假意斥道。
“娘,爺爺讓我過去招待貴客,我先走了。”顧明洪雖不是顧家的嫡長孫,但他的爹也個嫡出的,而且論才幹他遠在顧家嫡長孫顧明正之上,也深得顧知府器重,要他向顧思婷一個庶出的姑母低頭,怎麼可能,顧明洪哼了聲,大搖大擺走了。
顧思婷氣道,“是,本小姐是不是孃親生的,但我卻是娘一手帶大的,在這顧家,我與娘感情最深,娘不會不管我的,爹也不會!”
在顧家所有的女兒中,確實是顧思婷最得寵,不僅顧夫人寵她,顧知府也是,顧思婷這麼一說,陸氏倒也不敢小瞧了,這顧家水深的很,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別輕易樹敵好。
“四妹,明洪他年少氣盛,定是受了人唆使,纔會這麼頂撞你,二嫂代明洪給你賠不是。”陸氏笑著討好,並拉了拉兒媳梅英。
梅英亦賠禮道,“四姑母莫惱,夫君他這幾日怕是爲了六叔的親事忙昏了頭,纔會口不擇言,您別怪他。”
陸氏與梅英這婆媳兩一唱一和,顧思婷厭煩,帶上丫鬟,便氣呼呼走了。
“娘,您是她的二嫂,怕她作甚?”梅英不解道。
陸氏用手點了下梅英的頭,罵道,“明洪怎麼會娶了你這麼個蠢貨,你公公走得早,沒人給你夫君撐腰,你孃家兄弟又不爭氣,考到現在連個秀才都沒撈到,你要是給明洪長臉,就趕緊給明洪生個兒子,到時顧家有了嫡曾孫,老爺子一高興,隨便賞點什麼,都夠我們二房吃穿不盡了。”
這生孩子,又不是她說了算,能生她早生了,梅英心裡委屈,但在陸氏面前也只能唯唯諾諾,“兒媳知道了。”
等陸氏帶著兒媳梅英到年氏院落時,那裡顧家各房女眷都到齊了,就連前來喝喜酒的那些世家望族的夫人、小姐們也到了。
“哎呦,我這是來遲了,呵呵。”有丫鬟掀起簾子,陸氏和梅英走了進去。
“來遲了,就該罰。”年氏今兒個紅光滿臉。
“罰,我認罰,呵呵呵……”
隨著陸氏話音剛落,整個屋裡的人都笑了起來。
“想必這位就是旌德侯夫人吧。”陸氏走到被衆人簇擁著的一位貴婦面前,拉著兒媳梅英,慌亂行禮,“給侯爺夫人請安。”
旌德侯夫人年約三旬,柳眉杏眼,淡淡笑道,“顧二少夫人不必多禮。”
不過是知府家的一個女眷,故而,在旌德侯夫人眼裡,是不值得一提的,雖然旌德侯夫人眼中沒有露出半分的輕蔑,但言語間的高高在上,還是給了陸氏一個難堪,但陸氏也心知人家是侯爺夫人,看不起她是必然的。
旌德侯夫人在給年氏立威,在場的顧家女眷都心知肚明。
隨即,旌德侯夫人又道,“怎麼不見顧夫人?”
年氏支吾道,“娘日前病了,可能身子還不太好吧。”
顧夫人身子好不好的,身爲兒媳的年氏怎麼會不知道,畢竟年氏在顧知府面前是表現得孝順的,晨昏定省,沒一次落下的。
“一個繼室罷了,論出身,你比她強百倍。照我說,這顧家就該交給你打理才名正言順。”旌德侯夫人絲毫不給顧夫人留情面,當著衆多世家夫人、小姐們前面,就貶低顧夫人。
當然,這些也確實是實情,一個商賈之女,嫁給知府當續絃,這睦州附近,人人皆知。
孫夫人道,“可不是嘛,顧六公子這回娶的也是她孃家的侄女,叫什麼蘇謹心,我聽說就跟顧夫人年輕時的一樣,不是個好惹的主。”
“在臨安城,誰不知道這位蘇二小姐狠毒啊,連自己的親弟弟都害。”一位世家夫人道,“這些,我都是聽雲夫人說的,千真萬確。”
“否則怎麼會是姑侄兩呢。呵呵。”另一位世家夫人道,“上次四小姐的事,你們也看到了,那位蘇二小姐不守禮法,行事潑辣,就連顧夫人,也被自己的親侄女氣得病倒了。”
這些世家夫人終於恍然,原來顧夫人的病就是這麼來的啊。
呵哈哈……滿堂鬨笑,旌德侯夫人與年氏相互看了一眼,只有蘇氏聲名狼藉,纔能有利於她們奪權。
“誰說我病了?”一道聲音傳來,年氏臉上笑意散去。
“娘。這位是……”年氏剛要介紹,便被顧夫人打斷,“旌德侯夫人,妾身常聽老爺提過,娥皇女英嘛,姐妹共侍一夫,在豫州人人稱讚啊。”
只一句,旌德侯夫人臉上就綠了,當年旌德侯看上她們姐妹二人,便在同一日娶了她們,旌德侯夫人熬了這麼多年,等姐姐死了,才成爲旌德侯府唯一的夫人。這娥皇女英共侍一夫說得好聽,但其中的心酸又有誰知,而且這段佳話,在豫州背地裡也遭到不少世家夫人的恥笑。
“顧夫人。”旌德侯夫人起身。
“毓兒娶親,蒙諸位夫人、小姐前來,不勝感激。”顧夫人那日被蘇謹心氣昏後,在牀上躺了兩日,唉聲嘆氣了兩日,便一直躲在房裡足不出戶,但今日是顧六公子娶妻,她這個當孃的,是又高興又氣,這世上的女子那麼多,毓兒這個死心眼的,偏偏會栽在蘇謹心手上,冤孽,冤孽啊。
“夫人,新娘子快到府門,老爺請您與諸位夫人、小姐過去。”管家顧忠急忙來回稟,顧夫人道,“旌德侯夫人,您先請。”
在場的世家夫人,幾乎都比旌德侯夫人年長,就如年氏來說,她還比旌德侯夫人大二十多歲,但沒辦法,旌德侯夫人的身份擺在那裡,故而,衆人對旌德侯夫人是既嫉妒又諂媚,旌德侯夫人也不謙讓,面上說了幾句客氣話,就越過顧夫人,率先走了出去。
隨後,便是顧夫人。
接著是衆多世家夫人、小姐們,最後是年氏、陸氏等顧家的女眷。
顧家正堂,幾位世家的家主,各府的老爺、公子們皆已落座,顧知府蒼老的臉上笑容滿面,一臉欣慰。
孫將軍道,“顧老哥,我等六公子的喜酒已經很久了,啊哈哈哈……!”
顧知府還未開口,坐在貴客席上的旌德侯便道,“可不是,顧大人過了今年也該告老懷鄉了,若再不給六公子娶妻,只怕沒機會這麼風光了。”
旌德侯話裡有話,在場的幾位世家家主都是人精,哪能沒聽出其中的諷刺,但顧家在睦州一直風雨不倒,幾任睦州知府皆是顧家子弟,因此誰也不敢小覷了顧家,顧家根基深啊,誰知道這背靠朝廷的哪座大山。
只是顧知府明年告老致仕,這新一任的睦州知府就耐人尋味了。
是顧家的哪位公子?
在場的人隱隱猜測最有可能的就是顧知府最疼愛的幼子,顧六公子顧衡毓。
但一向老謀深算的顧知府,會讓一個玩世不恭的公子爺接手顧家嗎,衆人又不免起疑。
“潯陽王府小世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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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外,一報趙弋楚的名號,在場的人皆面面相覷,目露驚訝之色,顧知府撫須,笑道,“老夫這兒媳婦是潯陽王妃義女,小世子與她姐弟情深,不想竟親來送嫁,真是有心了。”
旌德侯再位尊顯赫,能有皇族宗親子弟位尊顯赫,雖然這潯陽王世代鎮守江州府,也沒有多大實權,但論起輩分上,還是皇上的叔叔。
旌德侯臉上一僵,再不願意,也只能起身相迎,更別提在座的這些本就沒有任何爵位的世家家主。
原來,顧家這回娶的兒媳婦這麼有來頭啊,幾位世家夫人不禁暗忖,潯陽王妃的義女,小世子的乾姐姐,看來,這顧家誰掌家,還不一定啊。
“瞧,新娘子來了!”孫夫人說完,所有人便都朝前方的一抹紅色人影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