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定關了大門走過來,看到顧六公子和蘇謹心依然站在正屋的門檻處,忙對自己的妹妹徐氏道,“快請六公子和少夫人進屋啊。”
顧大嫂徐氏去年剛守了寡,膝下又無子,徐定憐自己的妹妹老來孤苦無依,便同自己的夫人文氏商量將妹妹接過來同住,反正院子裡有幾間房,空著也是空著,徐夫人文氏自當年小產後就一直身子孱弱,也無法打理家中的瑣事,自然應允,這姑嫂兩人本就脾性相當,這住在一起不僅沒有紅過一次臉,還事事你推我讓,爲十里八鄉的百姓所津津樂道。
“哥,你也真是的,胡說什麼呢?!边@姑娘髮髻梳的明明是未出閣女子的雙環髻,可她哥這個書呆子,竟亂喊一通,喚人傢什麼少夫人,沒見把人家姑娘弄得面紅耳赤,尷尬得不行,徐氏白了自家哥哥一眼,對蘇謹心歉意道,“姑娘別見怪,我哥是個書呆子,幾十年除了書,別的什麼都不懂?!?
顧大嫂眉目慈祥,年紀也比林氏大,她笑著迎蘇謹心進屋,邊走邊道,“別看六公子心性頑劣,但他心地卻是極好的。我哥和先夫若無六公子暗中相助,怕早已死了?!?
聽顧大嫂的語氣,似乎將顧六公子當做了自己子侄般疼愛。蘇謹心本在疑惑爲何顧小六喊徐定爲徐大哥,卻喊了他妹妹爲顧大嫂,原來這顧大嫂的夫婿顧小六也是認識的,顧小六以兄長代之,自然也就喊了徐氏爲顧大嫂。
“是六公子來了??瓤瓤取蔽氖下牭皆褐蟹蛐龅暮奥暎餐现◇w恭候在了屋內,“六公子,姑娘,裡邊請?!?
“徐大嫂,不必多禮?!鳖櫫訑E手虛扶,文氏虛弱地道了謝。
“夫君,你去把孩子抱出來讓六公子看一眼。”六公子千里迢迢前來看孩子,必然是急著要見孩子。
文氏一說完,徐定應了聲好,隨後又轉頭叮囑文氏,“你們先招呼六公子和這位姑娘,別怠慢了貴客?!?
“不用麻煩了,我們自己進去,保證不會吵醒孩子的。”顧六公子攔住了徐定,朝蘇謹心勾脣一笑,那一笑,猶如山間桃花爛漫,絢麗無比,但蘇二小姐卻臉上微怒,狠狠地瞪著他,最好有個合理的解釋,否則她這一世都不會原諒他。
走進了裡屋,隔著一層紗帳,蘇謹心看到一個年約六、七歲的稚子在牀榻上酣然入眠,呵呵,蘇謹心不由得輕笑出聲,她果然是又多心了,算著年紀,這孩子根本不可能是顧小六的,總不能他十三歲左右就當了爹吧。
“謹心,你笑什麼?!?顧六公子見蘇謹心啞然失笑,好奇地傾身湊了近去,嫣紅的薄脣只差分毫便觸到了蘇謹心的耳垂,溫熱的氣息一下一下地撲到她的脖頸間,蘇謹心的臉更紅了,有幾分心亂如麻。
她稍稍推開了顧六公子,走上前,輕輕地拉開紗帳,隨著紗帳的掀起,蘇謹心眼中的驚愕越來越深,及至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
浩兒!
竟是她的二弟蘇天浩!
六姑母蘇娉婷不是告訴她蘇天浩死了嗎,怎麼現在他竟會在信安縣徐夫子家中。
蘇謹心顫抖得將素手伸了進去,探了探蘇天浩的鼻息,是,他沒死,真的沒死。
蘇謹心雖對謝姨娘恨之入骨,對蘇謹妍也想殺之而後快,但對謝姨娘生的這個小東西蘇天浩,她沒這麼大的仇恨,非要殺了他不可,畢竟這小東西才六歲,不,今年他該七歲了,就算留他性命日後對她會是個心腹大患,她也做不到去殺一個孩子。
確定了蘇天浩還活著,那麼她以前所有對蘇天浩死的猜測都是錯的,蘇謹心愧疚地低了頭, “我一直以爲他是……”
“是我殺的,對不對。”顧六公子苦笑地接過話,“你就這麼不願相信我?!蹦侨仗K天浩其實只是一時的窒息,並未真的死去,但粗心的六姨母蘇娉婷卻把他入了殮,幸虧他及時將蘇天浩救出,並派人把他送到了徐大哥家中。
將紗帳放下,蘇謹心和顧六公子悄悄走出了裡屋,而牀上的蘇天浩依然睡得香甜。
“顧小六,那徐定真的只是個夫子嗎?”本以爲他會爲了她,犯下很多不可饒恕的罪孽,可現在看來,一直都是她錯怪了他。
蘇天浩的事是如此,那麼別的,是不是也是她錯怪了他。
世人都說蘇大人蠱惑君王,殘害忠良百姓,可他連蘇天浩這個小東西都不計前嫌地救了,那麼他又怎會是世人所說的大奸大惡之人。
想到顧六公子爲她做的種種,蘇謹心心頭一酸,望向顧六公子的眼中淚中含笑,情已繞眉梢。
蘇謹心心中疑惑,便問了出來,而對於蘇謹心的相問,顧六公子哪敢隱瞞,只要她想知道的,他都會如實地告訴她。
但蘇謹心這般敏銳的心思,剛一見徐定,就猜到徐定身份不一般,還是讓顧六公子不免暗歎這個女子的聰慧與機警,果然事事瞞不過她,要獲得她芳心,重要的就是,還是先把自己交出去,毫無保留。
“徐大哥本名也並非叫徐定,來到信安縣後他才改名徐定……,”顧六公子娓娓道來,原來,這徐定也不是一般的教書先生,昔日他曾在京師爲官,只因得罪了魯國公這般煊赫的權貴,就被褫奪了官位,幸虧顧六公子以大理寺卿的身份,暗度陳倉,假意抓了徐定入獄,讓魯國公想殺徐定都找不到人,這蘇大人管治下的大理寺,誰敢闖進去要人,再說蘇大人一向重嚴刑,多冤獄,魯國公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再去搶人。顧六公子將徐定秘密送出京師後,這兩人就成了忘年交,當然,除了徐定,那位去年剛死的顧大嫂的夫婿,也是以同樣的法子撿回了一條命。
“徐大哥夫妻兩,年到中旬,只生了一個女兒,他們那個女兒出嫁後,便無人承歡膝下,我就把蘇天浩送過來交由他們撫養?!?
顧六公子說的平淡,彷彿這只是他平日隨性而起做的一件小事,但蘇謹心聽了心下卻愈加震撼,君王昏庸,不理朝政,而他卻揹負一身罵名,救下了不少人,這樣的胸襟,誰又能比得上。
“別這樣看我。我救他們,一時碰巧罷了?!鳖櫫犹拱椎?,他纔沒這麼憂國憂民,要去救那些人,只是平日無所事事,又看不慣魯國公等那些權貴,自恃出身王侯世家,高人一等,瞧不起那些寒門子弟的官員,還處處打壓他們,顧六公子笑得玩世不恭,笑得萬分無辜,他也想當個君子啊,可誰想到最後,卻成了人人喊打喊殺的佞臣。
蘇謹心撲哧一笑,這話要是讓徐定他們聽到,非得後悔認錯了恩人。
蘇謹心擡眼看著他,面前的男子色如春華,豔如桃瓣的眸子妖嬈勾魂,無緣由地,她心下一沉,心頭更是像壓了一塊大石,喘不動氣。幾次張口,但她又難以啓齒,問不下去。
“謹心,至今日,你還不能對我推心置腹嗎?!鳖櫫涌刺K謹心欲言又止,妖豔的眸子瞬間也暗沉了幾分。
“好。那我問你,爲何他們說你是皇上的孌寵?”
這件事始終是蘇謹心心頭的一根刺,以顧小六的妖嬈俊容,甚至比女子還美上幾分,這般的絕色男子,若不是以色侍人,怎會幾年間加官進爵,一路青雲直上,蘇謹心知道自己這樣想顧小六是不該的,但她一思及世人說蘇大人是被皇上看中美貌才聖寵不斷,她的心就不舒服,當日就因爲這樣,她纔不想見到顧小六,她恨他的不知自愛,更恨他的輕踐自己。
“別人怎麼說我不在乎,但謹心,你都驗過了我的身,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嗎。”顧六公子不想蘇謹心自責,便斂盡所有的痛楚,故作臉上輕浮之態。
而他這樣的回答,無疑是在告訴蘇謹心,碰過他身子的,只有一個她,再無別人。
蘇謹心紅了臉,“那晚我醉了,又如何知道。”
“那本公子委屈些,就讓你再驗一下?!?顧六公子伸手攬住了蘇謹心的纖腰,不讓她逃脫,滾燙的脣瓣慢慢地靠了過來,含住了蘇謹心的丹脣,見她似乎有幾分躲閃,知道她還是沒有真正放下這世間的禮法,同宗血脈的堂兄妹,在一起相守本就是驚世駭俗,這**的罪名這麼大,她接受不了也是世間常情,更何況他也不確定他們之間是否真的有轉機,若上蒼垂憐,他寧願折壽三十年、四十年,也要與她在一起。
“顧小六,你幾日未洗澡了?!碧K謹心故作嫌棄地推開他,“好臭。”
顧六公子聞了聞袖子,再看了一眼粗布衣衫上殘留的蛋清、爛菜葉子,哈哈笑了起來,剛剛他與她當衆抱在一起,被那些淳樸的當地百姓當成了傷風敗俗的狗男女,於是那些個爛菜葉子、雞蛋就往他們身上扔,有他在,自然那些爛菜葉子、雞蛋都是他爲她擋住了,這下可好,她居然嫌棄他一身臭,真是個過河拆橋的無情女子,顧六公子無奈地笑著,眼中滿是掩不住地寵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