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香閣是藏域非常有名的藏香售賣地, 不僅裝修富麗堂皇,香料的品種也是琳瑯滿目,讓人目不暇接。
達瓦告訴慕葕, 這里的老板叫張巍, 漢族人, 祖籍黑龍江, 十幾歲就來了西藏, 結(jié)合了東北男人和少數(shù)民族的雙重特質(zhì):皮膚黝黑,身材魁梧高大。
達瓦和慕葕剛一進門,就有人熱情洋溢地迎了上來。
那人個子矮胖, 單眼皮小得只剩一條單縫,肚子像是吹鼓了的氣球, 長相無比滑稽, 顯然不是張巍。
“客人要看香?”
慕葕沒搭腔, 只隨意拿起面前的一盒藏香,放在鼻尖輕輕聞了聞, 隨手就丟進垃一旁的圾桶,冷冷地說:“聽說你們奇香閣的香料在整個西藏數(shù)一數(shù)二,我看……也不過如此?!?
旺堆急忙從垃圾桶里把香盒揀了出來,眼看著就要發(fā)飆,卻在關(guān)鍵時刻隱忍了怒氣, 勉強堆著笑:“……這話不知道怎么說?”
慕葕唇角微勾:“我說的是普通話吧?”
旺堆皺眉, 有些不耐:“看來是故意找茬的?”
達瓦扯了扯慕葕的衣角, 低聲問:“你干啥?這里的香貴得很, 你這一丟, 萬一弄壞了,就是好幾千塊錢去了。”
慕葕冷笑道, 故意拔高音調(diào):“就這破東西,還值好幾千?我看幾十塊錢都是高價了?!?
店里的客人被聲音吸引,紛紛圍了過來,旺堆眼瞅著形勢不對,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把她怎么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就在這時候,一個渾厚的男聲從身后傳來:“丫頭,飯可以亂吃,這話可不能亂說?!蹦饺娹D(zhuǎn)身,只見旺堆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跑到那人面前,指著慕葕惡狠狠地說:“這倆人不買東西,一來就詆毀我們的香,明擺了就是故意找茬的?!?
慕葕哼笑一聲,沒反駁,只搖搖頭,連聲嘆息。
“我奇香閣在這一帶的口碑也不是一兩年了,也不能空口就把這么一盆臟水扣在我們店吧?”
慕葕上下打量這人一番,與達瓦所描述的張巍外形、身高有八、九分相似,挑眉問:“你就是奇香閣的老板張???”
張巍走向慕葕,達瓦急忙擋在慕葕面前:“你……你要做什么?我告訴你,我大哥就在附近,你們別想亂來?!?
張巍沒有搭理達瓦,只盯著慕葕說:“奇香閣開門做生意,一不偷,二不搶,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要故意和我們過不去。”
慕葕拿起一盒與之前同一個品種的藏香,扯開包裝,隨意取了一支,遞給張?。骸皬埨习寮热荒芙?jīng)營這么大的奇香閣,肯定對自家的香非常了解,聞一聞就知道了?!?
旺堆先一步搶過慕葕手中的香:“哪兒來的野丫頭,在這里裝神弄鬼,你這么一鬧,就是沒事也變成了有,我們要是真聽你的,今后還怎么在達古鎮(zhèn)做生意?”
“我又沒說什么,你緊張什么?”慕葕故作恍然大悟,“難不成……你心里有鬼?”
周圍的客人聽慕葕這么說,紛紛附和:
“是啊,難不成真的有問題?”
“還是說清楚吧,你這里的東西又不便宜,要是貨有問題,那不是坑人嘛。”
“如果貨真價實,還怕驗貨嗎?我看啊,這個女的沒準不是亂說。”
……
事態(tài)愈演愈烈,很多客人都開始懷疑進了假店,買了假貨,一些疑心重的人已經(jīng)開始要求退貨,還有氣不過的,揚言要去消費者協(xié)會投訴。
“你……你……你簡直胡說八道?!蓖褮獾谜f話都不利索。
張巍瞪了一眼旺堆,伸手示意他把香拿來,旺堆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把香遞了過去。
只見張巍將那支藏香在鼻尖聞了很久,臉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讓人摸不著頭腦,良久他笑了笑:“不知道丫頭叫什么?”
“她叫慕葕。”達瓦嘴快,脫口而出。
張巍放下藏香,對慕葕說:“慕國灃跟你是什么關(guān)系?”
慕葕詫異萬分:“你怎么知道我爺爺?shù)拿郑俊?
“慕老爺子的名聲在國內(nèi)外都很有名,但凡做香料生意的人,有誰沒聽過他的名字?”張巍說:“除了聞香大師慕國灃的傳人,我想不到第二個?!?
慕葕笑了笑,說:“張老板,你跟我套近乎也沒用,是你自己坦白,還是我來幫你說?”
張巍仍舊淡定:“我聽不明白你說的?!?
慕葕說:“尼木藏香被譽為西藏第一圣香。因為這里的制香技術(shù)是1300多年前,吞彌桑布扎親手傳授,至今其配方秘而不宣,據(jù)說有30多種藏藥配制而成,制作過程漫長且嚴謹。可我剛才拿的尼木藏香,卻僅僅十味香料,不過是一般品質(zhì),普通顧客怎么能聞得出來?張老板卻魚目混珠,把劣質(zhì)香賣出了這樣高的價錢,不是騙人是什么?”
“丫頭,你的鼻子很靈,可話說的卻不全對?!睆埼℃?zhèn)定自若,“傳統(tǒng)的尼木藏香確實像你說的那樣需要三十幾味藥材制成,但我們奇香閣這一系列的尼木香,卻是只有十味香料的精品,不僅比那傳統(tǒng)尼木香在制作工藝上更加精良,香料的挑選上更是上層。香好不好不在于香料品種多不多,而在于制作工藝以及調(diào)配技藝,你說的三十幾味的尼木香我們也有,就在你身后正對著的柜面里,你可以拿去聞一聞,只是價格卻低了很多?!?
慕葕狐疑地拿起張巍說的藏香,確實如他所說,是三十二味藥材制作而成。
旺堆本來已經(jīng)急得滿頭大汗,此刻知道事情峰回路轉(zhuǎn),說話也有了底氣,急忙趁熱打鐵,對著周圍的顧客說:“各位,我們奇香閣在達古鎮(zhèn),乃至整個西藏都是非常有名的,我們的藏香不僅出售國內(nèi),早就出口歐洲,質(zhì)量一直都是藏香界的口碑。這個女人,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出口就詆毀奇香閣,保不準是其他競爭對手派來的奸細,大家千萬不要被她騙了,也請大家相信我們,更要相信我們張老板,放心購買,我們奇香閣承諾,一旦有任何弄虛作假的行為,假一賠十?!?
旺堆說的中氣十足,周圍的客人聽完張巍的解釋,見慕葕被堵得一句話說不出,逐漸打消了顧慮,要退貨的也重新開始結(jié)賬購買,還有人倒戈怪慕葕多事。
“怎么樣?”旺堆得意洋洋地問慕葕,“還覺得有問題嗎?”
慕葕哼笑道:“張老板口才不錯,達瓦我們走?!?
旺堆攔住她:“想走就走,把我們當猴耍呢?”
達瓦推開旺堆,擋在慕葕前面:“你想干什么?”
旺堆早就憋了一肚子氣,拉著慕葕說要去派出所評理,剛走到門口,就聽見一句:“不知道大家都在等你嗎?”
慕葕抬頭,只見承野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站在門口,旁邊還站著一個二十出頭的藏族女孩。
達瓦看見那藏族女孩,臉色立馬就變了,幾步跑到她面前:“朗姆,你怎么來了?”
那個叫朗姆的姑娘,聲音嬌滴滴地,看上去非常內(nèi)向,小聲地回:“達瓦哥哥,好久不見,你好嗎?”
達瓦笑呵呵地說:“我很好,你好不好?”
朗姆羞紅了臉:“我也很好?!?
達瓦轉(zhuǎn)而皺眉說:“你阿娘雖然去了,但還是達瓦哥哥在,不會有人敢欺負你?!?
提起自己的阿娘,朗姆的眸色淡了下去,達瓦盡數(shù)看在眼里:“對不起,我不該提你阿娘惹你傷心?!?
朗姆搖搖頭:“有承野哥哥……和你們,我什么都不怕。”
慕葕走到兩人跟前,看了一眼朗姆,對承野說:“口味變了?”
承野皺眉:“胡說什么?”
慕葕唇角微勾:“這種前不凸后不翹的女人,你也看得上?”
朗姆一聽這話,又氣又羞,急得直掉眼淚。
達瓦一邊安慰朗姆,一邊抱怨:“慕葕,你怎么這么對朗姆說話?!?
慕葕一本正經(jīng)地對達瓦說:“我這是在幫你啊,要不然你這小朗姆的心可全在別人身上了?!?
達瓦被堵得一句話說不出。
承野對慕葕說:“走吧,吃飯了?!?
慕葕沒搭話,大踏步地離開了奇香閣。
承野想說什么,張巍走過來,努了努下巴:“你認識她?”
承野說:“改天再說?!闭f完追了出去。
朗姆見承野走了,也跟著出去,達瓦追著朗姆也走了,整個奇香閣除了顧客和服務(wù)員以外,只剩下張巍和旺堆。
旺堆指著慕葕離開的背影:“巍哥,那丫頭鬧一通,就讓她這么走了?”
張巍說:“你沒看出來,承野見到她眼神都不對嗎,看在承野的面子上,這件事也不能追究?!?
旺堆說:“可是巍哥,她今兒這么一鬧,難免影響我們的奇香閣的名聲啊?!?
張巍瞪了一眼旺堆:“她真的是在鬧還是什么原因,你心里清楚得很。旺堆,你跟了我十年,很多事情我不說不代表我不知道,不要再讓我看到你搞這些小動作,不然就別怪我不念舊情?!?
旺堆語塞,臉色煞白。
張巍的意思很明顯,他已經(jīng)知道旺堆“以次香充上乘香”的小動作,剛才慕葕的猜測并沒有錯,只是為了奇香閣的名聲,他不能承認,只能編了個由頭,糊弄過去。所幸慕葕畢竟年輕,經(jīng)驗不足,今天糊弄過去,難保她冷靜下來發(fā)現(xiàn)不對。只不過,慕葕的提醒讓他意識到,自己對旺堆的縱容已經(jīng)到了盡頭,他不能再拿奇香閣冒險,旺堆如果不能主動收手,他完全做好了下一步準備。
近幾年,奇香閣的名氣越來越大,旺堆跟著張巍,也認識了不少有錢有門路的人,為了維持原有高質(zhì)量的生活水平和這些貴人的人情往來,需要不少的錢,旺堆偶爾低價收購一些香料,冒充頂級香料放在奇香閣銷售,原本從來沒有出過差錯,誰知道慕葕的鼻子那么靈驗,一聞就聞出了貓膩。眼下張巍已經(jīng)下了最后的通牒,他這條財路算是徹底斷了,想到這里,旺堆恨不得把慕葕大卸八塊。
承野追上慕葕:“你走那么快,知道去哪兒嗎?”
慕葕哼笑一聲:“怎么,想管我啊?”
承野皺眉,沒有說話。
這時候,朗姆也跟了上來,慕葕看了一眼朗姆:“她是誰?”也不知道是在問誰。
“我叫朗姆?!崩誓芳毬暭殮獾卣f。
“我問你了嗎?”慕葕白了她一眼,“多嘴?!?
達瓦急忙把朗姆拉到一旁:“你別惹她,兇得很?!?
朗姆嚇得連連點頭,繞過達瓦,不自覺地往承野身后躲,慕葕看在眼里,心里不是滋味。
承野猶豫了一會兒,走到慕葕旁邊,低聲說:“她娘剛過世,家里就剩一個阿爹,晚上我們?nèi)ニ页酝盹?,大家人多熱鬧,她不孤單。”
慕葕越聽他解釋,越不高興:“誰說要去她家吃飯?”
承野有些不耐:“那你去哪里?”
“你管得著嗎?”慕葕冷冷地回了一句,頭也不回地調(diào)頭就走。
承野擋住她的去路:“這里晚上不安全,你不要到處亂走?!?
慕葕說:“關(guān)你屁事。”
達瓦和朗姆站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兩人吵架,氣勢兇猛,氣壓極低,完全不敢插嘴。
直到慕葕離開,朗姆嘀咕道:“不都說成都的女人溫潤如水嗎?”
達瓦:“所有吃醋的女人都是一個樣?!?
朗姆皺眉:“她跟野哥是什么關(guān)系?”
達瓦:“她喜歡野哥。”
朗姆:“你怎么知道?”
達瓦:“她自己說的?!?
朗姆:“那野哥呢,也喜歡她嗎?”
達瓦聳聳肩:“野哥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也許……”
朗姆:“也許什么?”
達瓦笑嘻嘻地說:“也許他喜歡我。”
朗姆:“……”
承野從兜里摸出一盒煙,輕輕磕出一根,叼在嘴里,攏著火吸燃,煙圈繾綣,透過迷蒙的煙霧,他微瞇著眼睛,女人遠去只剩下背影,看不出任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