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錦瑟似感受到那股溫暖的氣息，她仰頭看著長孫墨淵，“七郎……”

“錦兒，紅藥的事，朕會給你一個交代的！”長孫墨淵擁著她，墨眸深邃如海，“不管有多痛，不管有多絕望，只要活著，那些陰霾總能過去，在這之后，便能看見晴天！”

曾經，母后死的時候，他也曾這樣過來了，不是么？

那時候的絕望和痛，不比如今她所受的淺。

“我知道，你說的我都懂！”安錦瑟微微垂眸，眼眸之中一片痛楚，“可是紅藥她還是個孩子，她的生命才剛剛開始，她的人生還有無數的可能，為何卻要這讓她所有的一切都戛然而止！”

“朕知道，朕知道……”長孫墨淵緊緊抱住她，無奈的嘆息。只是緊緊擁著她，什么話都沒說，燭光下，那俊美的臉龐清俊，墨眸晦暗如深。

好似過了良久。

“錦兒，不想這些事了，”他伸出手，輕輕覆在了她的手上，“你累了，朕帶你去休息！”

她的身子突然一輕，被那人抱在了懷中，原本凍僵的心漸漸回暖，那熟悉好聞的龍涎香流入她的鼻息，頓時滋生了一種安心又柔軟的感覺……

安錦瑟看著長孫墨淵的側臉，伸手抱住他的頸部，“七郎，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漸漸地，她靠著長孫墨淵睡著了。

燭火在一旁輕輕搖曳著，橘紅色的火焰看起來明亮而溫暖。

長孫墨淵等安錦瑟睡著之后，將她放在床榻上，輕輕一笑，替她換了替她換了內衫，掩好被窩，吩咐青鸞要好生照料，隨后便向另一邊而去，她還在那里等他。

夜幕漸漸暗下來了，世界似乎都籠罩在黑色中。

“青鸞，你確定今晚她會跟那個人見面么？”

“是的，娘娘！”

安錦瑟微微想了想，又道，“青鸞，你可知道，這宮中妃嬪中，有誰叫妙云的么？”說著她又將那玉佩捏緊了緊，那是她醒來時，在床邊發現的，不是她的。

應該也不會是屋內任何人的，應該是屬于長孫墨淵的，可妙云明明是一個女子名。

“沒有啊，據奴婢所知宮中的娘娘們都沒有叫妙云的！”

“嗯！”安錦瑟不再說話，只是向前走去。

借著清幽的月光，依稀可見那走在偏僻小路上的兩人，一個是青鸞，另一個便是安錦瑟。

“青鸞，別跟太近了，只要大致知道她往什么方向便好，小心被發現了！”安錦瑟看著欣兒那抹纖細的身影向一座荒涼的宮苑走去。

“是！”

似過了許久，那頭似沒了聲音，安錦瑟有些疑惑，拉著青鸞大膽的向前走去，還未走進那荒涼的宮苑，便傳來一陣凄厲的叫聲，她認得，那是另一個欣兒的叫聲。

安錦瑟快步走了進去，看著眼前的景象，捂著嘴，驚呆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只見，欣兒一只手被生生削下來了，血在月華下映照得格外刺目。

因為隔得有些遠，聽不到她們在說些什么，安錦瑟卻清楚的看到了站在欣兒面前，手持一把凜冽長劍的人，竟然是靈瑟，那個曾經她在長孫墨奕那里見過的絕色女子——

靈瑟冷眼看著癱倒在地上的欣兒，眉間那朵梅花傲然綻放，點點朱紅。

“還不說么？”

欣兒強忍著額間冷汗，仰望著眼前的絕色女子，那眉間的梅花在月華下竟妖嬈無比，“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不知道我說什么？”靈瑟冷冷一笑，“欣兒，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當真以為在錦妃娘娘湯藥里下藥之事，會神不知鬼不覺么？如今，只要你說出，你背后的那人是不是華妃，我便放你一條生路！”

“我不會說的！”欣兒低下頭，用另一只手去捂住剛剛被靈瑟斬下的手而留下的傷口，面色慘白。

“欣兒，頑固可不是一件好事，即使你不說那人是不是華妃，我也可以查到她，不過早晚的事！”靈瑟淡漠的說道，長劍已然收起，然而她低頭看欣兒的瞬間，看到自己的裙擺上微微沾了一絲血跡，那眸中微微掠過一抹厭惡的神情。

“那你便自己去查！”欣兒仍舊咬牙說道，卻是怎么都不肯透露出她身后的那人是誰。

若說了，固然自己可以解脫，可是侍衛哥哥必死無疑，誰讓他在華妃處當差。

自己已經成這樣了，雙手已經沾滿了鮮血，只要妹妹好，那便就這樣吧。

“執迷不悟！”

靈瑟顯然已經失去了耐心，而后再度舉起長劍，直直的向欣兒的心臟處刺去，而欣兒似乎也欣然接受，可就在那一瞬間，一抹清冷的聲音從門口處傳來，驚了屋內的兩人——

“住手！”

靈瑟微微抬眸，借著清幽的月光，映入她眼瞼的是身著一襲素白長裙的安錦瑟，只見她緩緩向她們走來，眸中一片寒冷，三千發絲只用了一根白玉簪束起，所以被夜風吹得有些凌亂。

“你是靈瑟，是八爺身邊的人，是不是？”

“靈瑟見過貴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靈瑟收了劍，微微俯身向安錦瑟請安。

安錦瑟看著她，如此一個絕色貌美的女子，心竟如此的狠，雖然她很討厭欣兒，很想知道她背后究竟是何人？但是怎么都沒想到長孫墨奕竟然也參與其中。

“靈瑟，帶我去見長孫墨奕！”

靈瑟一驚，抬頭望見那方如寒潭般的烏眸，她便知道，她誤會主子了，急忙解釋道，“娘娘，你誤會主子了，主子只是想保護娘娘……”

還未待靈瑟說完話，躺在地上的欣兒冷然一笑，“保護？只怕是錦妃娘娘是瑞王爺的心上人吧！”

“欣兒，你找死！”

然而她感覺到安錦瑟身上似有越來越深的寒氣在逐漸聚攏，那雙烏黑的眸子變得幽暗幽暗，于是，還沒有等她出手，只見一道光閃過，便見欣兒昏倒在了地上，靈瑟被震驚住了，錦妃娘娘竟然有武功。

“帶我去見你主子！”安錦瑟再次開口道。

靈瑟無奈的閉了閉眼，眉間的那朵梅花迎著清冷的月光悄無聲息的綻放，只待她睜眼的瞬間，眸光直直看著地上的欣兒，長劍凜冽，這個人不能留，即使還未知道隱藏在深處的那個人，她也不能再留于這個世上。

在她準備下手的瞬間，安錦瑟上前一步，緊緊握住了她的手，“靈瑟，不管她如何對不起本宮，她總是本宮的人，要殺要剮，還輪不到你來做主。”說罷，安錦瑟狠狠甩去靈瑟的手，淡漠的道，“帶本宮去見你主子！”

靈瑟看著安錦瑟，似乎有些被嚇著了，收了劍，向外走去。而安錦瑟則是看向了一直站在自己背后的青鸞，“青鸞，帶欣兒去交給劉熹，順便通知華妃！”

“娘娘，青鸞陪你一起去吧，至于欣兒，她受了傷昏倒了，青鸞將她藏在別處便好！”青鸞看著安錦瑟，有些擔心，她怎么知道八皇子安的是什么心，萬一她再出點事，可怎么辦？

“青鸞，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青鸞倔強起來，非要跟著安錦瑟去，將她藏于廢棄的屋內，執意的跟隨安錦瑟去了。

月光輕輕灑滿天地之間，在這樣一個薄涼的夜里浮著淡淡的霜。月色霜華，整座奢華的瑞王府，都被鋪上了一層如紗般的色彩。

安錦瑟在靈瑟的帶領下，繞過百折迂回的長廊，來到了她來過的那座宮殿，遠遠望去，只見一個絕美的男子迎著月光坐在搖椅上，在他頭頂上方是一棵參天的大榕樹。

靈瑟走近了去，看著躺在搖椅上安靜休息的長孫墨淵，那高貴的面孔上沒有一絲表情，只是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留下一道很好看的陰影，可卻怎么都忽視不了從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那種孤寂，深深的孤寂。

主子睡著了，還是先讓安錦瑟回去吧。他最近太累了，而這全都是因為她。

而就在靈瑟轉身的瞬間，聽到了身后傳來那男子淡淡的聲音，“靈瑟，事情辦好了？”

“主子……”靈瑟轉身，看著仍舊閉眼的長孫墨奕，眼眸深處說不出有什么情緒，只淡淡說道，“主子，錦妃娘娘來了！”

聽到靈瑟的書，躺在搖椅上的長孫墨奕，身體微微一動，那濃密而長的睫毛微微抖動著，緩緩張開了那雙淡淡墨黑的眼眸。在他望向靈瑟身后的安錦瑟時，那一眼，似乎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感情，有憐惜，有不舍，有不甘，可唯有那份濃郁的愛戀在月華下毫無保留的暴露出來。

“錦瑟，你怎會來？”他站起身來，看著眼前的女子，輕輕笑了。

安錦瑟看著眼前的長孫墨奕，一如他們初見，他的笑依舊是那樣令人心痛，那身軀似乎比以往更單薄了一些，這個男人，到底對安錦瑟是什么樣的感情？明明已經有妻子了，卻在背后幫她做了那么多事。

“可以讓靈瑟先下去么？我有話單獨跟你談！”

長孫墨淵望著安錦瑟，似有不解，卻還是聽了她的話，“靈瑟，你先下去！”

“主子……”

“下去！”

他的聲音淡漠，然而靈瑟卻注意到了，那雙淡淡的墨眸一直都定定地看著安錦瑟站立的方向，那眼眸中凝聚的光芒，瞬間綻放，映入他眼瞳的女子是他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

靈瑟眼眸微微一黯，主子，也許……也許……這可能會是靈瑟最后一次看見你如此快樂的神情了……

隨即，她便退了出去。

偌大的院落中，只剩下安錦瑟和長孫墨奕，風輕輕從他們的身邊拂過，帶著薄涼的氣息。

“錦瑟，你想同我說什么？”

“長孫墨奕，我不知道你對安錦瑟到底是什么樣的感情，可是，我只想告訴你的是，你不必為我做那些事，我并不是安錦瑟，我是寧璇，我愛的人只是長孫墨淵，只有他！”

安錦瑟看著長孫墨奕默默地說道。

長孫墨奕聽著她的話，站在她的面前，臉上的表情仿佛是凝住了一樣沒有任何變化，但他的眼眸在那瞬間黯然下來，唇角微微揚起一抹苦笑，“我知道！”

“既然是這樣，請你不要在為我做那些事了，可以么？”安錦瑟站著，月華下，她目光卻依然堅定而執著。

“錦瑟，你就這樣恨著我？就連我守護著你，也不愿了么？”

“不是不愿，而是要不起，瑞王若是真有心，該是保家衛國才是，俠之大義者，保家衛國，成就一番事業，而不是將時間，用在一個女子身上！”

長孫墨奕微微一愣，看著她，似乎想起了許久以前，有個女子笑著拉著他的袖口，不斷地喚他，八哥哥，以后你一定是一位威風凜凜的大將軍，一定是保家衛國，受萬人景仰。

可到最后，他們本該是夫妻，卻因為母后一再阻擾，他們陰差陽錯。

曾經的一切都歷歷在目，可如今，卻因她的一句話，全都煙消云散了么？

她說，她不是安錦瑟，而是寧璇。

這不過是她拒絕自己的理由，如果這是她想要的，他會成全他。

“你果真愛他之深！”長孫墨奕眸中所有的情緒盡數斂去，只余下，平素淡漠的神情。

“愛或不愛，誰又能說得清？”安錦瑟輕輕一笑，月華下，那笑顯得美極了，“可這世上，我只要他！”

言罷，安錦瑟轉身離去。

沒走幾步，她忽而聽到身后傳來長孫墨奕的聲音，“我知道了，錦瑟，祝你幸福！”

安錦瑟瞬間停住了腳步，而后靜靜站在那里，蒼白的臉上淚痕交錯，她的聲音卻絲毫未帶有哽咽，“謝謝！”

說完，她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直到慢慢消失在長孫墨奕的視線中，可她卻不知那一聲聲微弱的腳步聲，于長孫墨奕來說，卻如踩在他的心尖上般，痛入骨髓。

月色漸漸隱退，大地變得一片漆黑。

而長孫墨奕站在榕樹下，悲傷在他的眼底緩緩地流淌著，心底絕望得仿佛突然出現了一個黑洞，瞬間吸取了他身體里所有的溫暖，漸漸地，他低下頭，手微微收攏，緊握。

“錦瑟……”

靈瑟在外面看到安錦瑟離去后，便急忙走了進來，她望見站在心猛然一痛。那男子悲傷絕望的背影，讓她的眼眶漸漸紅了起來。

“主子……”

“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靈瑟不再說什么，只是依著他的吩咐，轉身離去。

月影斑駁，風沙沙的從花叢中吹過。

安錦瑟帶著青鸞回去，準備處理欣兒，也該跟月靈道個歉，這事兒是他們冤枉她了。

“主子，對不起，是我不好，我冤枉了月靈！”

“放心吧，沒事兒的，月靈不是小氣之人，她會理解的。”

蜿蜒的長廊，她們倆匆匆離去，卻在轉彎處，看到一個人影向那邊走去，那背影，好像是安錦曦，這么晚了，大姐到底去那邊做什么？

“青鸞，我們跟上去看看！”

安錦瑟如果早知道會看到那樣一個場景，她想，她這輩子寧愿從未去過，從未發現過那一切。

月光下，只見一個女子站在樹下，而另一個男子則是站在了另一邊，女子倚靠在男子懷中。

“墨淵，我已經得到了太皇太后全部的支持，到時候宮變一旦發動，我會帶著太皇太后的龍頭杖去控制太后，而你母妃的下落，我已經安排人去太后身邊調查你母妃的下落了！”

“云兒，辛苦你了！”男人聲音淡淡的一點，卻顯得有些溫柔。

“墨淵，只要是為了你，我都愿意！”女子嬌羞地說道，“還有，我有孩子了，你可高興？太皇太后那邊已經差不多了，而父親那邊，我也安排好了人，墨淵無須擔心，只是孩子，我害怕會因此受到別人的輿論，上次就差點兒讓皇后娘娘發現了！”

“我知道了，我會盡快安排冊立你為妃，等風波后，立你為后，立咱們的兒子為太子！”男人的聲音淡淡的，卻是極好聽，那樣的聲音，是安錦瑟記了一輩子的聲音。

站在一旁樹叢中的安錦瑟，微微顫抖著，眼眸深處從一種至深的悲傷和怒意將她焚燒，而那邊的人似乎還沒有任何察覺，也還在說話。

“墨淵，那錦瑟呢？她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