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尉遲娉婷哄著墨墨睡著之后,自己卻怎么也難以入睡。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她仿佛不知不覺間對南宮斐然有了一點難以名狀的感覺,仿佛心中最深處那層小心呵護的東西又被觸及,塵封多年的感覺又逐漸清晰,這種感覺真的很奇怪,但是又很舒服。
想來想去還是輾轉反側,而且想的越多似乎越亂,尉遲娉婷索性斗氣似的坐了起來,隨便披了件衣服就走到院子里,輕輕一躍就上了房頂。
晚風吹過,暖暖的感覺,尉遲娉婷覺得很舒服,于是望著天上的星星發呆。
“怎么,在數星星么?”突然一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尉遲娉婷嚇了一大跳,這個男人什么時候到自己身邊的,怎么自己一點感覺都沒有。
看著尉遲娉婷有些驚訝的神色,南宮斐然笑了笑說:“哈哈,別驚訝,一定是你數星星數的太入神了,你才沒有發現我的到來,不過話說回來,我是不是打斷你數數了。”南宮斐然的臉上一絲奸邪的笑容一閃而過。
“大晚上的不在房間陪著佳人睡覺跑這來抽什么風。”尉遲娉婷白了他一眼。
“哈哈,那你呢,大晚上的不好好在房間想我干嘛到房頂來數星星?”戲謔的笑容看起來都是那么的美。
“神經。”尉遲娉婷有些無奈,這個世界的男人都是這么的自戀么,簡直無藥可救。
“哎……我過些天可能要出征了。”南宮斐然說著伸長了手躺了下來,看著尉遲娉婷纖弱的身影,想著剛才從外面經過時看見坐在房頂上發呆的她,在夜色中是那么的可愛,于是悄無聲息的從后面繞了過來,看起來她的確是在思考什么,連自己到了她身邊都沒有察覺。
“哦。”尉遲娉婷似乎并不關心。
“喂,怎么說我也是你的夫君,你好歹關心一下吧。”南宮斐然打趣的說道,平日的他并不善于和別人多少什么,卻不知為何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和尉遲娉婷在一起總是覺得很輕松,所以似乎想什么就什么。
“夫君?”尉遲娉婷語氣夸張。
“哎……”南宮斐然答應道。
“想得美。”尉遲娉婷沒好氣的說。
“呵呵,沒想到時間竟然過的這么快……”南宮斐然居然留露出平日里少有的傷感:“記得上一次隨父王出征大遼時,也是這個季節,將近年關,記得新年之時,白天將士們都在戰場上廝殺,心里只抱著一定要活著回去見見家鄉的親人的愿望,而晚上的時候,每個人都枕戈待旦,難以入眠……”南宮斐然頓了頓說道:“沒想到回來不久,又是在這個將近年關的時候去征戰,哎……葡萄美酒夜光杯,遇上琵琶馬山催,醉臥疆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南宮斐然不知不覺念起詩來,自說自話,也不在乎一邊的尉遲娉婷有沒有認真聽他說話。
倒是尉遲娉婷,看到此時的南宮斐然,竟然有些奇怪,他今天這是怎么了,和往常的他完全不一樣。
“真不知道人的這一生到底是要追求什么?生在王侯家,吃著帝王飯,忠心耿耿做著皇家的勞力,可是不經意之間就輕易地失去了一切,官場,爾虞我詐,竟然比戰場還要險惡……”南宮斐然想到父親的遭遇,不禁又感慨起來。
“其實,你也可以不這么想……”尉遲娉婷看他似乎心情不好,想說點什么安慰他:“不計較功名利祿,有幾人能看破如此,你只要問問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既然你的生命就是在戰場上綻放光輝,又何必計較戰爭背后的爾虞我詐。”尉遲娉婷淡然的說。
“哈哈,想不到冷若冰霜的尉遲郡主竟然也會安慰人。”南宮斐然的臉龐在夜色的襯托下顯得更加有型,一雙眸子在夜晚中格外明亮。
尉遲娉婷沒有說話,只是定定的看著那彎恬靜的月亮,雖然她表面上顯得無所謂,可是剛才南宮斐然說起要出征時她明顯的感覺到心頭上痛了一下,這,究竟是為何……
南宮斐然沒有說話,解開身上的披風,輕輕地給尉遲娉婷披上,然后靜靜地坐在尉遲娉婷身邊一言不發,也看著夜空中明亮的星星想著心中的煩擾之事。
翌日,尉遲娉婷的寢房中。
“主子,您看這樣子可以嗎?要不要把側髻梳的更高一點?”秀秀將手中的黃楊木雕花梳放在鏡臺上,隨手拿起一邊的銅鏡舉至尉遲娉婷身后左照右晃了下,選好角度把尉遲娉婷腦后的發式反射到鏡臺的鏡面里,好讓尉遲娉婷看清楚。
尉遲娉婷側了側頭,滿意的撇了眼鏡中女子齊整的垂柳髻,揚了揚唇角,道:“就這樣吧,我不喜歡女子發髻梳的太高。”
“主子頸項白皙纖長,這般梳理發髻更有垂柳之態,將這女子的柔弱美盡數都顯出來了,依奴婢看這全洛陽城再沒女子更適合這垂柳髻。”小桃一面說著,一面從鏡臺上琳瑯滿目的小盒中找出個巴掌大的掐絲琺瑯桃木盒子打開。
“柔弱美?呵呵。”尉遲娉婷笑了笑,她還是閣中姑娘時洛陽城里的男人就受皇城中王公貴族的影響,男子開始喜歡身姿窈窕,瘦弱纖纖一副柔弱之態的女子,那時候,她的前身好像為了長孫無缺還特意減少了每餐的量,以保持婀娜的身姿。可是如今,她才明白,為了男人讓自己瘦弱,那真是最傻的行為,什么柔弱,哈哈,吃過尉遲娉婷虧的男人哪個會說柔弱這兩個字能配得上尉遲娉婷。
秀秀凈了手,這才用指尖從盒中挑了黃豆大小的杏色頭膏在手上勻開,輕輕地涂在了尉遲娉婷的發髻上,屋中馬上飄散著淡淡的茉莉花香。而尉遲娉婷的頭發也登時變得烏黑發亮,齊整非常。
尉遲娉婷仔細瞅了瞅鏡中美人,這張臉要說艷麗生機那倒是十足,可柔弱美……那還真是不沾邊。心知小桃這是說討喜話哄她開心,便也咯咯一笑。
尉遲娉婷一面笑著一面就著靶鏡又照了照發髻,見秀秀已將妝奩盒打開,便將目光投了過去細細在滿匣子的首飾看了個遍,最后視線落在一只樣式精美的鳳頭步搖上。
小桃即刻便將那只步搖拿起給尉遲娉婷插在了頭上,尉遲娉婷晃了晃頭,步搖上的藍寶石在光影下閃爍出絢麗奪目的流光,讓人眼前一亮。
尉遲娉婷平日里也不是很注重打扮,都是隨便的梳妝一下,簡約而不失高雅,只是今天,一大早花凝眸房里的丫鬟玉蘭便過來說二世子今天中午在花園設宴,只有他和花凝眸還有尉遲娉婷三人,說是在出征皇上的圣旨已經下來了,即日出征,在出征之前和他們一起吃頓飯,尉遲娉婷也不知為何自己竟如此重視。
小桃給尉遲娉婷披上一件銀紅撒白玉蘭花的白綾披風,尉遲娉婷對著床角一人高的檁木雕花座的穿衣鏡輕盈地轉了一個圈,露出一個絢爛的笑容,心想,時光催人老,可是我怎么覺得我越來越年輕了呢?哈哈,自戀的感覺果然很好。她只是不知道,她的美,一直都在,只是前世的她太過柔弱,而今世的她,骨子里透露出的是無盡的自信和高貴,也正是這種獨特的氣息,才讓南宮斐然側目于她。尉遲娉婷看著時間差不多了,抬步便向外走,一面不忘回頭對小桃交代著:“你留在院子里,一會去廚房看看,有墨墨最喜歡的白玉蘭花粥,記得多給他加糖,等他晚回來要喂他吃了。”
“是,奴婢記住了。”小桃應道。
見春小桃點頭應是,尉遲娉婷這才款步出了屋。
尉遲娉婷剛走出自己的庭院,便見花凝眸的母親匆忙地迎面走來。看見尉遲娉婷,花母腳步一頓,臉上露出一個奇怪的笑來,尚未讓人細察便又換上了恭敬的笑。
“呦,世子妃你可算好了,世子讓我來催了呢。世子和姨娘已經去了觀荷亭,讓我來看看你,你也快過去吧。”花母笑道。
“哦”了一聲,尉遲娉婷不禁暗想,這個老婆子今天似乎有些奇怪,她的女兒和世子單獨在觀荷亭她應該高興才是,她心里應該巴不得自己不去才對,怎么現在是這副嘴臉。
雖然心下生疑,但是尉遲娉婷還是邁著不疾不徐的步子朝花園走去。
所謂的觀荷亭建在花園中一片碧水湖心,是一間木制的小閣樓,夏日在亭中納涼賞荷最是便利風雅。
尉遲娉婷走至曲橋入口,便見閣中輕紗微浮,隱約能看到里面人影晃動。心想雖然自己不喜歡花凝眸和她的母親,但今日就看在南宮斐然的面子上不與她們計較,經過昨夜,她和南宮斐然一起在屋頂觀星,雖然言語不多,但二人之間的默契似乎又在無形中增加。
尉遲娉婷提裙步上曲橋,卻見一個身著綠緞褙子的窈窕女子迎了過來,正是花凝眸的貼身大丫頭玉蘭,早間便是她來報的信。
玉蘭迎上來便攔住了尉遲娉婷和身后的秀秀,笑著道:“王妃,世子讓我來迎您,世子說是今兒難得和你們二位在一起,便一家人好好賞賞荷說說話,就不讓丫頭們跟著了吧,您看是不是請秀秀姐姐在此稍候?”
尉遲娉婷一愣,心里不知為何涌起一股不舒服來,總覺著有哪里不對勁,可她隨即又覺自己多想,能有什么不對經呢,這對母女能把自己怎么樣呢。
想到這里尉遲娉婷回頭沖著秀秀擺手,吩咐道:“你回去和小桃看著點墨墨吧,不必跟著伺候了。”說罷尉遲娉婷接了秀秀手中的綢布傘頂在頭上,遮住火辣辣的陽光便快步朝觀荷亭走去。心里還在想,都快進年關了,這太陽還是這么毒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