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云天有五方,東南西北中。五方中各有一神,青金赤黑黃。
世人盡知天有四靈,實則是五靈才對。
天之五靈,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麒麟。東蒼老青色為木,西白虎白色為金,南朱雀赤色為火,北玄武黑色為水,中麒麟黃色為土。
青龍,便是五方神獸之首!
東方七宿之神,于八卦為震、巽。于五行主木。四象中之少陽,四季之暖春,鎮(zhèn)守天之東陸。
古語謂:“天神之貴者,莫貴于青龍,或曰天一,或曰太陰,天地以設(shè),四維乃通,或死或生,萬物乃成!”
威氣可主天地、萬物、生死!
也就是說,這世上萬人萬物的生死,皆在青龍一念之間。莫說河六四與櫻芙二人,就是加上整個天下的所有高手,甚至是飛升的神仙,見青龍也只能俯首為臣。
麒麟下凡的鹿其,也屈居青龍之下。
但如今看來,云歌似乎還是個幼年青龍,雖有青龍威氣,但遠遠還沒有達到那種超然的實力。
而且,青龍為五方神之首,鎮(zhèn)守天宮,是絕不會下凡的。
與麒麟不同。麒麟乃是中央黃土之神,五行為土。所居天宮與人間相連,故而能隨意穿梭人世仙庭。
但青龍則不同。身在天之東陸,距離人間何止億兆之遙,怎么會輕易出現(xiàn)在世間?
道經(jīng)記載,眾神歸其位,無欲不生死。
是說,神仙只各司其職,不動不滅,不生不死。
就連早已飛升的華陽子,也只是在轉(zhuǎn)世之人身上,留有一絲殘魂。其真身遠在星宮,絕不可能降世臨凡。
但河六四絕沒有看錯,云歌醒來時,那青龍幻象絕對是真!
眾人也只河六四從不妄言,堅信絕無有假。
可其中奧秘,也沒人能解得開。
一眾人圍坐在河六四的石屋,久久不語。
鹿其乃是神獸麒麟,此事已是驚天動地,萬中無一。然而如今眾人之間又出了個青龍之身,這等震撼使得他們目眩神迷。
河六四久坐不語,忽地站起身來,徑直走出房門。
眾人知其滿腹疑團,定是出門尋解,便也沒跟上前去。
河六四走出門來,自然是尋找鹿其。鹿其早已是壯年,心智成熟,五方神之間有何秘聞,鹿其定當知曉。
找到鹿其,河六四竟是不知從何說起,只得將手撫在鹿其身上,使其盡曉自己所想。
鹿其知曉了河六四的疑問,只是低頭盯著草地,也不知思索些什么。
河六四心下焦急,卻只得耐著性子等待。
良久,鹿其傳回一句:“上來!”
河六四不敢猶豫,翻身上馬。
鹿其四蹄一蹬,竟是踏上半空,奔向遠山。
這一路,風馳電掣,疾風肆虐。眨眼間,山谷遠去。再觀望,卻是到了昆侖山巔。
河六四目瞪口呆。早知鹿其飛快,卻不想如今使出神力,眨眼間便送河六四回到山門前。
鹿其徐徐落下,四蹄飛展,奔向了囚機道場。
河六四見那方向,心中不禁一陣酸楚。
想自己下山已久,闊別師父多時,如今竟是因一團疑惑,而重回了華陽觀。
鹿其乃神獸,囚機道場自是擋不住它。靈氣幻動,氣浪四散,囚機大陣外迷幻之景眨眼消失,華陽觀近在眼前。
望著觀中那一柱擎天,河六四喜極而泣,翻身下馬,高叫著沖進了山門。
然而一番尋找,馬歸厄卻不在觀中。
河六四四巡無果,只得跳上石柱之端,高聲一喝:“師父!!”
呼喝聲回蕩山間,傳遍囚機道場。
一聲咒罵隨即傳來:“鬼叫什么?!”
聽得這聲叫罵,河六四喜不自勝,翻身跳下石柱。抬頭望去,只見山門前半空云霧幻動,如漩渦一般,時而透出一道道金色精光。
忽地一只腳自漩渦中探出,而后馬歸厄從那幻動處走了出來。
緩緩落下,見是自己心愛徒兒回來,馬歸厄難得一笑。
見到師父,河六四不禁淚蒙雙眼,急上前跪倒在地,撲進了師父懷中。
非是這一年多的別離,讓河六四淚滿前襟。而是他知道,自己離開的這一年多,對于馬歸厄,是何等的冗長。
囚機道場不同于外界人世,此處一年,只同于外界兩個月的時間。
歷代天師,皆是修為通天的高人。年歲已不能太過影響其壽命。道,本就是逆天而為。逆天改命,常有之事。加上囚機道場只是放慢了時間,人身之歲仍與外界通連。
河六四當初在囚機道場修煉了兩年多,而外界之過了四個月。這兩年的經(jīng)歷他清楚知曉,但他身體的年歲,也只不過長了的四個月。
天師典籍之中,凡有記載的鎮(zhèn)教天師,皆是活了數(shù)百年的半仙。而這數(shù)百年,卻是用外界的時間來計算的。
與櫻離一生苦戀,在世僅僅三百余年的平懷子,其實在囚機道場之中,也足足守了一千余年。
這是何等的寂寞,何等的痛苦。河六四不寒而栗。
馬歸厄自然知曉徒弟這是心疼自己,慈愛的撫摸著徒兒頭頂。
拂曉將近,囚機道場一片寧靜。
河六四與師父靜處茅屋之中,將自己這一年多來的經(jīng)歷詳盡的講述了一番。也將自己為何突然歸來,心中有何樣的疑問,全部說與了馬歸厄。
馬歸厄毫無一派宗師模樣,一邊聽著,一邊在灶前忙碌。
他雖已知曉河六四修為入了圣,毫無口舌之欲,卻還是想為徒兒做一餐便飯。
河六四這一路行來,可謂驚心動魄,波瀾壯闊。可馬歸厄卻是聽的平靜,毫無反應(yīng)。
只不過在聽到櫻冉的消息時,手不禁一頓。而后便回歸如常。
餐成,馬歸厄取來一壺烈酒,與徒弟同飲。
望著屋外佇立的鹿其,馬歸厄不禁嘆道:“此馬竟是神獸麒麟,大造化!”
河六四撓了撓頭,說道:“平日里它也不曾助過我什么,一年多來,不過只是救了我一次!”
“你知道什么?!”馬歸厄斥道,“麒麟為五方居中之神,星宮連通天地,故而可游離在仙域和人間!人世萬化,皆乃天數(shù)所定!此等神靈,決不會插手其中。它能甘心化馬與你坐騎,豈不是大造化?!”
河六四忙笑:“是是是,師父說的是!”
馬歸厄沒好氣的瞪了一眼徒弟,而后舉杯與之一碰,飲下后,說道:“此一路,你經(jīng)歷玄奇,為師的想與你說太多話了!唉,卻不知從何說起!”
河六四鼻尖又是一酸,說道:“師父,囚機道場歲月緩慢,我多留幾日也無妨!”
馬歸厄苦笑著搖搖頭:“外面還有大事要做,你不必久留!你思念師父,為師的,盡曉了!”
說罷,站起身來,自身后一木箱中翻找。片刻后,尋出一本干巴巴古舊獸皮,上有細小文字。
馬歸厄?qū)F皮遞給河六四,說道:“此乃祖師所留,你看看罷!”
河六四捧在手中,細細一看,只見獸皮上密密麻麻,寫的竟是華陽子生平游記。河六四如獲至寶,卻是不忙細讀,小心將其收進懷中。
馬歸厄疑惑道:“你為青龍降世之事而來,為何不讀了?”
河六四回道:“文字日后再讀,此時徒弟只想與師父多些溫存,再聽聽師父教導(dǎo)!”
馬歸厄聞言大笑,站起身行至門口,說道:“你修為突飛大進,師父不憂!歷險后志氣猶堅,師父也不憂!還有炁祖常伴身側(cè),師父更難憂了!為師的,無話同你多講!只盼你早成大志,蕩平邪佞!勿忘教義!”
河六四狠狠點頭,回道:“正邪對立,搏斗終生!”
馬歸厄欣慰的點點頭,說道:“我再去為你取些寶物,日后你或許有用!”
說罷,走出了茅屋。
河六四滿面春風。得見師父,當是這諸多苦難之后,唯一能讓他發(fā)自肺腑喜悅的一件事了。
見桌上盡是當年自己愛吃的飯菜,河六四縱使再無饑腹之憂,卻狼吞虎咽吃了個干干凈凈。
大快朵頤后,見師父久久不歸,河六四心生疑竇。急忙忙走出屋來,但見道觀中一片寂靜。
河六四心頭忽地升起一陣不詳預(yù)兆,再一次尋遍道觀,卻不見師父蹤影。
心焦之下,河六四高聲呼喚,叫聲傳遍四野。可師父就是不再現(xiàn)身。
河六四明白,師父這是催自己早些離去。然而下山許久,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只待了不足一夜,與師父對談幾句,就這樣匆匆離去,河六四萬難接受。
跳出華陽觀,河六四飛至囚機道場。立于石臺之上,上頂廣闊蒼天,腳踏伏囚妖魔,卻唯獨不見師父身影。
失魂落魄的走回華陽觀,見鹿其靜立在觀中,河六四頓生怨念,斥道:“你當知我與師父多少情感,見他悄聲離去,你為何不喚我?!”
鹿其卻無反駁,只是走到觀中石桌前,頓住。
河六四望去,見石桌上不知何時多了個包裹。
走上前解開包裹,一件道袍,一墜吊鏈,一雕字木簡,一道黃符。還有一封書信。
展開信,入眼勁鋒字跡,看得人兒淚眼婆娑。
那道袍,乃是馬歸厄親手縫制。上繡玄幻符文,可擋奇陰極煞。腰系八卦圖帶,能御萬千鬼魔。
木簡上,刻的乃是一語法咒,叮嚀河六四此是救命道術(shù),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輕用!
黃符紙,是配合法咒所祭之符。
而那墜吊鏈,平平無奇,只是尋常石頭雕琢而成,乃是花瓣模樣。一面刻著個‘厄’字,一面刻著個‘冉’字。此物,是送給櫻冉的。
馬歸厄雖是狠心別離,但信中字字帶著關(guān)切,句句滿含擔憂。河六四豈能不落淚?
如今自己修為可搬山填海,但在馬歸厄眼中,仍是個少不更事的孩子。
河六四收起書信,望向師父居所,誠心跪拜。
而后,跳上馬背,雙腿一緊,鹿其憑空而起。
眨眼間,河六四沖上云霄,下山去了。
待河六四離去之后,石柱上忽地一陣幻動,馬歸厄顯出真身。徒弟四下尋找,他竟是隱身在此處,眼睜睜的看著徒弟。
望著河六四消失的方向,馬歸厄溫暖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