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鱼机如何接线

第一章 青衫磊落險峰行

兩人劍法迅捷,全力相搏。

練武廳東坐著二人。上首是個四十左右的中年道姑,鐵青著臉,嘴唇緊閉。下首是個五十余歲的老者,右手捻著長須,神情甚是得意。兩人的座位相距一丈有余,身后各站著二十余名男女弟子。西邊一排椅子上坐著十余位賓客。東西雙方的目光都集注于場中二人的角斗。

眼見那少年與中年漢子已拆到七十余招,劍招越來越緊,兀自未分勝敗。突然中年漢子一劍揮出,用力猛了,身子微微一幌,似欲摔跌。西邊賓客中一個身穿青衫的年輕男子忍不住“嗤”的一聲笑。他隨即知道失態(tài),忙伸手按住了口。

便在這時,場中少年左手呼一掌拍出,擊向那漢子后心,那漢子向前跨出一步避開,手中長劍驀地圈轉,喝一聲:“著!”那少年左腿已然中劍,腿下一個踉蹌,長劍在地下一撐,站直身子待欲再斗,那中年漢子已還劍入鞘,笑道:“褚?guī)煹埽凶尅⒊凶專瑐貌粎柡γ矗俊蹦巧倌昴樕n白,咬著嘴唇道:“多謝龔師兄劍下留情。”

那長須老者滿臉得色,微微一笑,說道:“東宗已勝了三陣,看來這‘劍湖宮’又要讓東宗再住五年了。辛師妹,咱們還須比下去么?”坐在他上首的那中年道姑強忍怒氣,說道:“左師果然調(diào)教得好徒兒。但不知左師兄對‘無量玉壁’的鉆研,這五年來可已大有心得么?”長須老者向她瞪了一眼,正色道:“師妹怎地忘了本派的規(guī)矩?”那道姑哼了一聲,便不再說下去了。

這老者姓左,名叫子穆,是“無量劍”東宗的掌門。那道姑姓辛,道號雙清,是“無量劍”西宗掌門。

“無量劍”原分東、北、西三宗,北宗近數(shù)十年來已趨式微,東西二宗卻均人才鼎盛。“無量劍”于五代后唐年間在南詔無量山創(chuàng)派,掌門人居住無量山劍湖宮。自于大宋仁過年間分為三宗之后,每隔五年,三宗門下弟子便在劍湖宮中比武斗劍,獲勝的一宗得在劍湖宮居住五年,至第六年上重行比試。五場斗劍,贏得三場者為勝。這五年之中,敗者固然極力鉆研,以圖在下屆劍會中洗雪前恥,勝者也是絲毫不敢松懈。北宗于四十年前獲勝而入住劍湖宮,五年后敗陣出宮,掌門人一怒而率領門人遷往山西,此后即不再參預比劍,與東西兩宗也不通音問。三十五年來,東西二宗互有勝負。東宗勝過四次,西宗勝過兩次。那龔姓中年漢子與褚姓少年相斗,已是本次比劍中的第四場,姓龔的漢子既勝,東宗四賽三勝,第五場便不用比了。

西首錦凳上所坐的則是別派人士,其中有的是東西二宗掌門人共同出面邀請的公證人,其余則是前來觀禮的嘉賓。這些人都是云南武林中的知名之士。只坐在最下首的那個青衣少年卻是個無名之輩,偏是他在龔姓漢子伴作失足時嗤的一聲笑。這少年乃隨滇南普洱老武師馬五德而來。馬五德是大茶商,豪富好客,頗有孟嘗之風,江湖上落魄的武師前去投奔,他必竭誠相待,因此人緣甚佳,武功卻是平平。左子穆聽馬五德引見之時說這少年姓段,段姓是大理國的國姓,大理境內(nèi)姓段的成千成萬,左子穆當時聽了也不以為意,心想分多半是馬五德的弟子,這馬老兒自身的功夫稀松平常,調(diào)教出來的弟子還高得到那里去,是以連“久仰”兩字也懶得說,只拱了拱手,便肅入賓座。不料這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竟當左子穆的得意弟子佯出虛招誘敵之時,失笑譏諷。

當下左子穆笑道:“辛師妹今年派出的四名弟子,劍術上的造詣著實可觀,尤其這第四場我們贏得更是僥幸。褚?guī)熤赌昙o輕輕,居然練到了這般地步,前途當真不可限量,五年之后,只怕咱們東西宗得換換位了,呵呵,呵呵!”說著大笑不已,突然眼光一轉,瞧向那姓段青年,說道:“我那劣徒適才以虛招‘跌撲步’獲勝,這位段世兄似乎頗不以為然。便請段世兄下場指點小徒一二如何?馬五哥威震滇南,強將手下無弱兵,段世兄的手段定是挺高的。”

馬五德臉上微微一紅,忙道:“這位段兄弟不是我的弟子。你老哥哥這幾手三腳貓的把式,怎配做人家?guī)煾福孔筚t弟可別當面取笑。這位段兄弟來到普洱舍下,聽說我正要到無量山來,便跟著同來,說道無量山山水清幽,要來賞玩風景。”

左子穆心想:“他若是你弟子,礙著你的面子,我也不能做得太絕了,既是尋常賓客,那可不能客氣了。有人竟敢在劍湖宮中譏笑‘無量劍’東宗的武功,若不教他鬧個灰頭土臉下的山,姓左的顏面何存?”當下冷笑一聲,說道:“請教段兄大號如何稱呼,是那一位高人的門下?”

那姓段青年微笑道:“在下單名一譽字,從來沒學過什么武藝。我看到別人摔交,不論他真摔還是假摔,忍不住總是要笑的。”左子穆聽他言語中全無恭敬之意,不禁心中有氣,道:“那有什么好笑?”段譽輕搖手中摺扇,輕描淡寫的道:“一個人站著坐著,沒什么好笑,躺在床上,也不好笑,要是躺地下,哈哈,那就可笑得緊了。除非他是個三歲娃娃,那又作別論。”左子穆聽他說話越來越狂妄,不禁氣塞胸臆,向馬五德道:“馬五哥,這位段兄是你的好朋友么?”

馬五德和段譽也是初交,完全不知對方底細,他生性隨和,段譽要同來無量山,他不便拒卻,便帶著來了,此時聽左穆的口氣甚是著惱,勢必出手便極厲害,大好一個青年,何必讓他吃個大虧?便道:“段兄弟和我雖無深交,咱們總是結伴來的。我瞧段兄弟斯斯文文的,未必會什么武功,適才這一笑定是出于無意。這樣吧,老哥哥肚子也餓了,左賢弟趕快整治酒席,咱們賀你三杯。今日大好日子,左賢弟何必跟年輕晚輩計較?”

左子穆道:“段兄既然不是馬五哥的好朋友,那么兄弟如有得罪,也不算是掃了馬五哥的金面。光杰,剛才人家笑你呢,你下場請教請教吧。”

那中年漢子龔光杰巴不得師父有這句話,當下抽出長劍,往場中一站,倒轉劍柄,拱手向段譽道:“段朋友,請!”段譽道:“很好,你練罷,我瞧著。”仍是坐在椅中,并不起身。龔光杰登時臉皮紫脹,怒道:“你……你說什么?”段譽道:“你手里拿了一把劍這么東晃來西去,想是要練劍,那么你就練罷。我向來不愛瞧人家動刀使劍,可是既來之,則安之,那也不防瞧著。”龔光杰喝道:“我?guī)煾附心氵@小子也下場來,咱們比劃比劃。”

段譽輕揮折扇,搖了搖頭,說道:“你師父是你的師父,你師父可不是我的師父。你師父差得動你,你師父可差不動我。你師父叫你跟人家比劍,你已經(jīng)跟人家比過了。你師父叫我跟你比劍,我一來不會,二來怕輸,三來怕痛,四來怕死,因此是不比的。我說不比,就是不比。”

他這番說什么“你師父”“我?guī)煾浮钡模f得猶如拗口令一般,練武廳中許多人聽著,忍不住笑了出來。“無量劍”西宗雙清門下男女各占其半,好幾名女弟子格格嬌笑。練武廳上莊嚴肅穆的氣象,霎時間一掃無遺。

龔光杰大踏步過來,伸劍指向段譽胸口,喝道:“你到底是真的不會,還是裝傻?”段譽見劍尖離胸不過數(shù)寸,只須輕輕一送,便刺入了心臟,臉上卻絲毫不露驚慌之色,說道:“我自然是真的不會,裝傻有什么好裝?”龔光杰道:“你到無量山劍湖宮中來撒野,想必是活得不耐煩了。你是何人門下?受誰的指使?若不直說,莫怪大爺劍下無情。”

段譽道::“你這位大爺怎地如此狠霸霸的?我平生最不愛瞧人打架。貴派叫做無量劍,住在無量山中。佛經(jīng)有云:‘無量有四:一慈、二悲、三喜、四舍。’這‘四無量’么,眾位當然明白:與樂之心為慈,拔苦之心為悲,喜眾生離苦獲樂之心曰喜,于一切眾生舍怨親之念而平等一如曰舍。無量壽佛者,阿彌陀佛也。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他嘮叨叨的說佛念經(jīng),龔光杰長劍回收,突然左手揮出,拍的一聲,結結實實的打了他一個耳光。段譽將頭略側,待欲閃避,對方手掌早已打過縮回,一張俊秀雪白的臉頰登時腫了起來,五個指印甚是清晰。

這一來眾人都是吃了一驚,眼見段譽漫不在乎,滿嘴胡說八道的戲弄對方,料想必是身負絕藝,那知龔光杰隨手一掌,他竟不能避開,看來當真是全然不會武功。武學高手故意裝傻,玩弄敵手,那是常事,但決無不會武功之人如此膽大妄為的。龔光杰一掌得手,也不禁一呆,隨即抓住段譽胸口,提起他身子,喝道:“我還道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那知竟是膿包!”將他重重往地下摔落。段譽滾將出去,砰的一聲,胸袋撞在桌腳上。

馬五德心中不忍,搶過去伸手扶起,說道:“原來老弟果然不會武功,那又何必到這里來廝混?”

段譽摸了摸額角,說道:“我本是來游山玩水的,誰知道他們要比劍打架了?這樣你砍我殺的,有什么好看?還不如瞧人家耍猴兒戲好玩得多。馬五爺,再見,再見,我這可要走了。”

左子穆身旁一名青弟子一躍而出,攔在段譽身前,說道:“你既不會武功,就這么夾著尾巴而走,那也罷了。怎么又說看我們比劍,還不如看耍猴兒戲?這話未免欺人太甚。我給你兩條路走,要么跟我比劃比劃,叫你領教一下比耍猴兒也還不如的劍法;要么跟我?guī)煾缚陌藗€響頭,自己說三聲‘放屁’!”段譽笑道:“你放屁?不怎么臭啊!”

那人大怒,伸拳便向段譽面門擊去,這一拳勢夾勁風,眼見要打得他面青目腫,不料拳到中途,突然半空中飛下一件物事,纏住了那少年的手腕。這東西冷冰冰,滑膩膩,一纏上手腕,隨即蠕蠕而動。那少年吃一驚,急忙縮手時,只見纏在腕上的竟是一條尺許長的赤練蛇,青紅斑斕,甚是可怖。他大聲驚呼,揮臂力振,但那蛇牢牢纏在腕上,說什么也甩不脫。忽然龔光杰大叫道:“蛇,蛇!”臉色大變,伸手插入自己衣領,到背心掏摸,但掏不到什么,只急得雙足亂跳,手忙腳亂的解衣。

這兩下變故古怪之極,眾人正驚奇間,忽聽得頭頂有人噗哧一笑。眾人抬起頭來,只見一個少女坐在梁上,雙手抓的都是蛇。

那少女約莫十六七歲年紀,一身青衫,笑靨如花,手中握著十來條尺許長小蛇。這些小蛇或青或花,頭呈三角,均是毒蛇。但這少女拿在手上,便如是玩物一般毫不懼怕。眾人向她仰視,也只是一瞥,聽到龔光杰與他師弟大叫大嚷的驚呼,隨即又都轉眼去瞧那二人。

段譽卻仍是抬起了頭望著她,見那少女雙腳蕩啊蕩的,似乎這么坐梁上甚是好玩,問道:“姑娘,是你救我的么?”那少女道:“那惡人打你,你為什么不還手?”段譽搖頭道:“我不會還手……”

忽聽得“啊”的一聲,眾人齊聲叫喚,段譽低下頭來,只見左穆手執(zhí)長劍,劍鋒上微帶血痕,一條赤練蛇斷成兩截,掉在地下,顯是被他揮劍斬死。龔光杰上身衣服已然脫光,赤了膊亂蹦亂跳,一條小青蛇在他背上游走,他反手欲捉,抓了幾次都抓不到。

左子穆喝道:“光杰,站著別動!”龔光杰一呆,只劍白光一閃,青蛇已斷為兩截,左子穆出劍如風,眾人大都沒瞧清楚他如何出手,青蛇已然斬斷,而龔光杰背上絲毫無損。眾人都高聲喝起采來。

梁上少女叫道:“喂,喂!長胡子老頭,你干什么弄死了我兩條蛇兒,我可要跟你不客氣了。”

左子穆怒道:“你是誰家女娃娃,到這兒來干什么?”心下暗暗納罕,不知這少女何時爬到了梁上,竟然誰也沒有知覺,雖說各人都凝神注視東西兩宗比劍,但總不能不知頭頂上伏著一個人,這件事傳將出去,“無量劍”的人可丟得大了。但見那少女雙腳一蕩一蕩,穿著一雙蔥綠色鞋兒繡著幾朵小小黃花,純?nèi)皇切」媚锏拇虬纾笞幽掠值溃骸翱焯聛恚 ?

段譽忽道:“這么高,跳下來可不摔壞了么?你快叫人去拿架梯子來!”此言一出,又有人忍不住笑了起來。西宗門下幾名女弟子均想:“此人一表人才,卻原來是個大呆子。這少女既能神不知鬼不覺的上得梁去,輕功自然不弱,怎么要用梯子才爬得下來。”

那少女道:“先賠了我的蛇兒,我再下來跟你說話。”左子穆道:“兩條小蛇,有什么打緊,隨便那里都可去捉兩條來。”他見這少女玩毒物,若無其事,她本人年紀幼小,自不足畏,但她背后的師長父兄卻只怕大有來頭,因此言語中對她居然忍讓三分。那少女笑道:“你倒說得容易,你去捉兩條給我看看。”

左子穆道:“快跳下來。”那少女道:“我不下來。”左子穆道:“你不下來,我可要上來拉了。“那少女格格一笑,道:“你試試看,拉得我下來,算你本事!”左子穆以一派宗師,終不能當著許多武林好手、門人弟子之前,跟一個小女孩鬧著玩,便向雙清道:“辛師妹,請你派一名女弟子上去抓她下來吧。”

雙清道:“西宗門下,沒這么好的輕功,”左子穆臉色一沉,正要發(fā)話,那少女忽道:“你不賠我蛇兒,我給你個厲害瞧瞧!”從左腰皮囊里掏出一團毛茸茸的物事,向龔光杰擲了過去。

龔光杰只道是件古怪暗器,不敢伸手去接,忙向旁邊避開,不料這團毛茸茸的東西竟是活的,在半空中一扭,撲在龔光杰背上,眾人這才看清,原來是只灰白色的小貂兒。這貂兒靈活已極,在龔光杰背上、胸前、臉上、頸中,迅捷無倫的奔來奔去。龔光杰雙手急抓,可是他出手雖快,那貂兒更比他快了十倍,他每一下抓撲都落了空。旁人但見他雙手急揮,在自己背上、胸前、臉上、頸中亂抓亂打,那貂兒卻仍是游走不停。

段譽笑道;“妙啊,妙啊,這貂兒有趣得緊。”

這只小貂身長不滿一尺,眼射紅光,四腳爪子甚是銳利,片刻之間,龔光杰赤裸的上身已布滿了一條條給貂爪抓出來的細血痕。

忽聽得那少女口中噓噓噓的吹了幾聲。白影閃動,那貂兒撲到了龔光杰臉上,毛松松的尾巴向他眼上掃去。龔光杰雙手急抓,貂兒早已奔到了他頸后,龔光杰的手指險些便插入了自己眼中。

左子穆踏上兩步,長劍倏地遞出,這時那貂兒又已奔到龔光杰臉上,左子穆挺劍向貂兒刺去。貂兒身子一扭,早已奔到了龔光杰后頸,左子穆的劍尖及于徒兒眼皮而止。這一劍雖沒刺到貂兒,旁觀眾人無不嘆服,只須劍尖多遞得半寸,龔光杰這只眼睛便是毀了。雙清尋思:“左師兄劍術了得,非我所及,單是這招‘金針渡劫’,我怎能有這等造指?”

刷刷刷刷,左子穆連出四劍,劍招雖然迅捷異常,那貂兒終究還是快一步。那少女叫道:“長胡子老頭,你劍法很好。”口中尖聲噓噓兩下,那貂兒往下一竄,忽地不見了,左子穆一呆之際,只見龔光杰雙手往大腿上亂抓**,原來那貂兒已從褲腳管中鉆入他褲中。

段譽哈哈大笑,拍手說道:“今日當真是大開眼界,嘆為觀止了。”

龔光杰手忙腳亂的除下長褲,露出兩條生滿黑毛的大腿。那少女叫道:“你這惡人愛欺侮人,叫你全身脫得清光,瞧你羞也不羞!”又是噓噓兩聲尖呼,那貂兒也真聽話,爬上龔光杰左腿,立時鉆入了他襯褲之中。練武廳上有不少女子,龔光杰這條襯褲是無論如何不肯脫的,雙足亂跳,雙手在自己小腹、屁股上拍了一陣,大叫一聲,跌跌撞撞的往外直奔。

他剛奔到廳門,忽然門外搶進一個人來,砰的一聲,兩人撞了個滿懷。這一出一入,勢道都是奇急,龔光杰踉蹌后退,門外進來那人卻仰天一交,摔倒在地。

左子穆失聲叫道:“容師弟!”

龔光杰也顧不得褲中那只貂兒兀自從左腿爬到右腿,又從右腿爬上屁股,忙搶上將那人扶起,貂兒突然爬到了他前陰的要緊所在。他“啊”一聲大叫,雙手忙去抓貂,那人又即摔倒。

梁上少女格格嬌笑,說道:“整得你也夠了!”“嘶”的一聲長呼叫。貂兒從龔光杰褲中鉆了出來,沿墻直上,奔到梁上,白影一閃,回到那少女懷中。那少女贊道:“乖貂兒!”右手指兩手指抓著一條小蛇的尾巴,倒提起來,在貂兒面前晃動。那貂兒前腳抓住,張口便吃,原來那少女手中這許多小蛇都是喂貂的食料。

段譽前所未見,看得津津有味,見貂兒吃完一條小蛇,鉆入了那少女腰間的皮囊。

龔光杰再次扶起那人,驚叫:“容師叔,你……你怎么啦!”左穆?lián)屔锨叭ブ灰妿煹苋葑泳仉p目圓睜,滿臉憤恨之色,口鼻中卻沒了氣息。左子穆大驚,忙施推拿,已然無法救活。左子穆知道容子矩武功雖較已為遜,比龔光杰高得多了,這么一撞,他居然沒能避開,而一撞之下登時斃命,那定是進來之前已然身受重傷,忙解開他上衣查察傷勢。衣衫解開,只見他胸口赫然寫著八個黑字:“神農(nóng)幫誅滅無量劍”。眾人不約而同的大聲驚呼。

這八個黑字深入肌理,既非墨筆書寫,也不是用尖利之物刻劃而致,竟是以劇毒的藥物寫就,腐蝕之下,深陷肌膚。

左穆略一凝視,不禁大怒,手中長劍一振,嗡嗡作響,喝道:“且瞧是神農(nóng)幫誅滅無量劍,還是無量劍誅滅神農(nóng)幫。此仇不報,何以為人?”再看容子矩身子各處,并無其他傷痕,喝道:“光豪、光杰,外面瞧瞧去!”

干光豪、龔光杰兩名大弟子各挺長劍,應聲而出。

這一來廳上登時大亂,各人再不也去理會段譽和那梁上少女,圍住了容子矩的尸身紛紛議論。馬五德沉吟道:“神農(nóng)幫鬧得越來越不成話了。左賢弟,不知他們?nèi)绾胃F派結下了梁子。”

左子穆心傷師弟慘亡,哽咽道:“是為了采藥。去年秋天,神農(nóng)幫四名香主來劍湖宮求見,要到我們后山采幾味藥。采藥本來沒什么大不了,神農(nóng)幫原是以采藥、販藥為生,跟我們無量劍雖沒什么交情,卻也沒有梁子。但馬五哥想必知道,我們這后山輕易不能讓外人進入,別說神農(nóng)幫跟我們只是泛泛之交,便是各位好朋友,也從來沒去后山游玩過。這只是祖師爺傳下的規(guī)矩,我們做小輩的不敢違犯而已,其實也沒什么要緊……”

梁上那少女將手中十條蛇放入腰間的一個小竹簍里,從懷里摸出一把瓜子來吃,兩只腳仍是一蕩一蕩的,忽然將一粒瓜子往段譽頭上擲去,正中他額頭,笑道:“喂,你吃不吃瓜?上來吧!”

段譽道:“沒梯子,我上不來。”那少女道:“這個容易!”從腰間解下一條綠色綢帶,垂了下來,道:“你抓住帶子,我拉你上來。”段譽道:“我身子重,你拉不動的。”那少女笑道:“試試看嘛,摔你不死的。”段譽見衣帶掛到面前,伸手便握住了。那少女道:“抓緊了!”輕輕一提段譽身子已然離地。那少女雙手互拉扯,幾下但將他拉上橫梁。

段譽道:“你這只小貂兒真好玩,這么聽話。”那少女從皮囊中摸出小貂,雙手捧著。段譽見貂兒皮毛潤滑,一雙紅眼精光閃閃瞧著自己,甚是可愛,問道:“我摸摸它不打緊嗎?”那少女道:“你摸好了。”段譽伸手在貂背上輕輕撫摸,只覺著手輕軟溫暖。

突然之間,那貂兒嗤的一聲,鉆入了少女腰間的皮囊。段譽沒提防,向后一縮,一個沒坐穩(wěn),險些摔跌下去。那少女抓住他后領,拉他靠近自己身邊,笑道:“你當直一點兒也不會武功,那可就奇了。”段譽道:“有什么奇怪?”那少女道:“你不會武功,卻單身到這兒來,那是定會給這些惡人欺侮的。你來干什么?”

段譽正要相告,忽得腳步聲響,干光豪、龔光杰兩人奔進大廳。

這時龔光杰已穿回了長褲,上身卻仍是光著膀子。兩人神色間頗有驚惶之意,走到左子穆跟前。干光豪道:“師父,神農(nóng)幫在對面山上聚集,把守了山道,說道誰也不許下山。咱們見敵方人多,不得師父號令,沒敢隨便動手。”左子穆道:“嗯,來了多少人?”干光豪道:“大約七八十人。”左子穆嘿嘿冷笑,道:“七八十人,便想誅滅無量劍了?只怕也沒沒這么容易。”

龔光杰道:“他們用箭射過來一封信封,皮上寫得好生無禮。”說著將信呈上。

左子穆見們封上寫著:“字諭左子穆”五個大字,便不接信,說道:“你拆來瞧瞧。”龔光杰道:“是!”拆開信封,抽出信箋。

那少女在段譽耳邊低聲道:“打你的這個惡人便要死了。”段譽道:“為什么?”那少女低聲道:“信封信箋上都是毒。”段譽道:“那有這么厲害?”

只聽龔光杰讀道:“神農(nóng)幫字諭左……聽者(他不敢直呼師父之名,讀到“左”字時,便將下面“子穆”二字略過不念):限爾等一個進辰之內(nèi),自斷右手,折斷兵刃,退出無量山劍湖宮,否則無量劍雞犬不留。”

無量劍西宗掌門雙清冷笑道:“神農(nóng)幫是什么東西,夸下好大的海口!”

突然間砰的一聲,龔光杰仰天便倒。干光豪站在他身旁,忙叫:“師弟!”伸手欲扶。左子穆?lián)屔蟽刹剑瓢丛谒男乜冢p力微吐,將他震出三步,喝道:“只怕有毒,別碰他身子!”只見龔光杰臉上肌肉不住抽搐,拿信的一只手掌霎時之間便成深黑,雙足挺了幾下,便已死去。

前后只過一頓飯功夫,“無量劍”東宗連死了兩名好手,眾人無不駭然。

段譽低聲道:“你也是神農(nóng)幫的么?”那少女嗔道:“呸!我才不是呢,你胡說八道什么?”段譽道:“那你怎地知道信上有毒?”那少女笑道:“這下毒的功夫粗淺得緊,一眼便瞧出來了。這些笨法兒只能害害無知之徒。”她這幾句話廳上眾人都聽見了,一齊抬起頭來,只見她兀自咬著瓜子,穿著花鞋的一雙腳不住前后晃蕩。

左子穆向龔光杰手中拿著的那信瞧去,不見有何異狀,側過了頭再看,果見信封和信箋上隱隱有磷光閃動,心中一凜,抬頭向那少女道:“姑娘尊姓大名?”那少女道:“我的尊姓大名,可不能跟你說,這叫做天機不可泄漏。”在這當口還聽到兩句話,左子穆怒火直冒,強自忍耐,才不發(fā)作,說道:“那么令尊是誰?尊師是那一位?”那少女笑道:“哈哈,我才不上你的當呢。我跟你說我令尊是誰,你便知道我的尊姓了。你既知我尊姓,便查得到我的大名了,我的尊師便是我媽。我媽的名字更加不能跟你說。”

左子穆聽她語聲既嬌且糯,是云南本地人無疑,尋思:“云南武林中,有那一擅于輕功的夫婦會是她的父母?”那少女沒出過手,無法從她武功家數(shù)上推想,便道:“姑娘請下來,一起商議對策。神農(nóng)幫說誰也不許下山,連你也要殺了。”

那少女笑道:“他們不會殺我的,神農(nóng)幫只殺無量劍的人。我在路上聽到了消息,因此趕來瞧瞧殺人的熱鬧。長胡子老頭,你們劍法不錯,可是不會使毒,斗不過神農(nóng)幫的。”

這幾句正說中了“無量劍”的弱點,若憑真實的功夫廝拼,無量劍東西宗,再加上八位聘請前來作公證的各派好手,無論如何不會敵不過神農(nóng)幫,但說到用毒,各人卻一竅不通。

左穆聽她口吻中全是幸災樂禍之意,似乎“無量劍”越死得人多,她越加看得開心,當下冷哼一聲,問道:“姑娘在路上聽到什么消息?”他一向頤指氣使慣了,隨便一句話,似乎都叫人非好好回答不可。

那少女忽問:“你吃瓜子不吃?”

左子穆臉色微微發(fā)紫,若不是大敵在外,早已發(fā)作,當強忍怒氣,道:“不吃!”

段譽插口道:“你這是什么瓜子?桂花?玫瑰?還是松子味的?”那少女道:“啊喲!瓜子還有許多講究么?我可不知道了。我這瓜子是媽媽用蛇膽炒的,常吃眼目明亮,你試試看。”說著抓了一把,塞在段譽手中,又道:“吃不慣的人,覺得有點兒苦,其實很好吃的。”段譽不便拂她之意,拿了一粒瓜子送入口中,入口果覺辛澀,但略加辨味,便似諫果回甘,舌底生津,當下接連吃了起來。他將吃過的瓜子殼一片片的放在梁上,那少女卻肆無忌憚,順口便往下吐出。瓜子殼在眾人頭頂上亂飛,許多人都皺眉避開。

左子穆又問:“姑娘在道上聽到什么消息,若能見告,在下……在下感激不盡。”他為了探聽消息,言語只得十分客氣。那少女道:“我聽神農(nóng)幫的說什么‘無量玉壁’,那是什么玩意兒?”左子穆一怔,說道:“無量玉壁?難道無量山中有什么寶玉、寶壁么?倒沒聽見過。雙清師妹,你聽人說過么?”雙清還未回答,那少女搶著道:“他自然沒聽說過。你倆不用一搭一擋做戲,不肯說,那就干脆別說。哼,好稀罕么?”

左子穆神色尷尬,說道:“啊,我想起來了,神農(nóng)幫所說的,多半是無量山白龍峰畔的鏡面石。這塊石頭平滑如鏡,能照見毛發(fā),有人說是塊美玉,其實呢,只是一塊又白又光的石頭罷了。”

那少女道:“你早些說了,豈不是好?你怎么跟神農(nóng)幫結的怨家啊?干么他們要將你無量劍殺得雞犬不留?”

左子穆眼見反客為主之勢已成,要想這少女透露什么消息,非得自己先說不可,目下事勢緊迫,又當著這許多外客,總不能抓下這小姑娘來強加拷問,便道:“姑娘請下來,待我詳加奉告。”那少女雙腳蕩了蕩,說道:“詳加奉告,那倒不用,反正你的話有真有假,我也只信得了這么三成四成,你隨便說一些吧。”

左子穆雙眉一豎,臉現(xiàn)怒容,隨即收斂,說道:“去年神農(nóng)幫要到我們后山采藥,我沒答允。他們便來偷采。我?guī)煹苋葑泳睾蛶酌茏幼惨娏耍鲅载焸洹K麄冋f道:‘這里又不是金鑾殿、御花園,外人為什么來不得?難道無量山你們無量劍買下的么?,雙方言語沖突,動起手來。容師弟下手沒留情,殺了他們二人。梁子便是這樣結下的。后來在瀾滄江畔,雙方又動一次手,再欠下了幾條人命。”那少女道:“嗯,原來如此。他們要采的什么藥?”左子穆道:“這個倒不大清楚。”

那少女得意洋洋的道:“諒你也不知道。你已跟我說了結仇的經(jīng)過,我也跟你說兩件事吧。那天我在山里捉蛇,給我的閃電貂吃……”段譽道:“你貂兒叫閃電貂?”那少女道:“是啊,它奔跑起來,可不快得像閃電一樣?”段譽贊道:“正是,閃電貂,這名字取得好!”左子穆向他怒目而視,怪他打岔,但那少女正說到要緊當口,自己倘若斥責段譽,只怕她生氣,就此不肯說了,當下只陰沉著臉不作聲。

那少女向段譽道:“閃電貂愛吃毒蛇,別的什么也不吃。它是我從小養(yǎng)大的,今年四歲啦,就只聽我一個人的話,連爹爹媽媽的話也不聽。我叫它嚇人就嚇人,咬人就咬人,這貂兒真乖。”說著左手伸入皮囊,撫摸貂兒。

段譽道:“這位左先生等得好心焦了,你就跟他說了吧。”

那少女一笑,低頭向左子穆道:“那時候我正在草叢里找蛇,聽得有幾個人走過來。一個說道:‘這次若不把無量劍殺得雞犬不留,占了他的無量山,劍湖宮,咱們神農(nóng)幫人人便抹脖子吧。’我聽說要殺得雞犬不留,倒也好玩,便蹲著不作聲。聽得他們接著談論,說什么奉了縹緲峰靈鷲宮的號令,要占劍湖宮,為的是要查明‘無量玉壁’的真相。”

她說到這里,左子穆與雙清對望了一眼。

那少女道:“縹緲峰靈鷲宮是什么玩意兒?為什么神農(nóng)幫要奉他的號令?”左子穆:“縹緲峰靈鷲宮什么的,還是此刻第一遭從姑娘嘴里聽到。我實不知神農(nóng)幫原來還是奉了別人的號令,才來跟我們?yōu)殡y。”想到神農(nóng)幫既須奉令行事,則那縹緲峰什么的自然厲害之極,云嶺之南千山萬峰,可從來沒聽說有一座縹緲峰,憂心更增,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那少女吃了兩粒瓜子,說道:“那時又聽得另一人說道:‘幫主身上這病根子,既然無量山中的通天草或能解得,眾兄弟拼著身受千刀萬劍,也要去采這通天草到手。’先一人嘆了口氣,說道:‘我身上這“生死符”,除了天山童姥她老人家本人,誰也無法解得。通天草雖然藥性靈異,也只是在“生死符”發(fā)作之時,稍稍減輕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苦楚而已……’他們幾個人一面說,一面走遠。我說得夠清楚了嗎?”

左子穆不答,低頭沉思。雙清道:“左師兄,那通天草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物事,神農(nóng)幫幫主司空玄要用此草治病止痛,給他一些,不就是了?”左子穆怒道:“給他些通天草有什么打緊?但他們存心要占無量山劍湖宮,你沒聽見嗎?”雙清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那少女伸出左臂,穿在段譽腋下,道:“下去吧!”一挺身便離梁躍下。段譽“啊”的一聲驚呼,身子已在半空。那少女帶著輕輕落地,左臂仍是挽著他右臂,說道:“咱們外面瞧瞧去,看神農(nóng)幫是怎生模樣。”

左子穆?lián)屔弦徊剑f道:“且慢,還有幾句話要問。姑娘說道司空玄那老兒身上中了‘生死符’,發(fā)作起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是什么東西?‘天山童姥’又是什么人?”

那少女道:“第一,你問的兩件事我都不知道。第二,你這么狠霸霸的問我,就算我知道了,也決不會跟說。”

此刻“無量劍”大敵壓境,左子穆實不愿又再樹敵,但聽這少女的話中含有不少重大關切,關連到“無量劍”此后存亡榮辱,不能不詳細問個明白,當下身形一晃,攔在那少女和段譽身前,說道:“姑娘,神農(nóng)幫惡徒在外,姑娘貿(mào)然出去,若是有甚閃失,我無量劍可過意不去。”那少女微笑道:“我又不是你請來的客人,再說呢,你也不知我尊姓大名。倘若我給神農(nóng)幫殺了,我爹爹媽媽決不會怪你保護不周。”說著挽了段譽手臂,向外便走。

左子穆左臂微動,自腰間拔出長劍,說道:“姑娘,請留步。”那少女道:“你要動武么?”左子穆道:“我只要你將剛才的話再說得仔細明白些。”那少女一搖頭,說道:“要是我不肯說,你就要殺我了?”左子穆道:“那我也就無法可想了。”長劍斜橫胸前,攔住了去路。

那少女向段譽道:“這長須老兒要殺我呢,你說怎么辦?”段譽搖了搖手中折扇,道:“姑娘說怎么辦便怎么辦。”那少女道:“要是他一劍殺死了我,那便如何是好?”段譽道:“咱們有福共享,有難同當,瓜子一齊吃,刀劍一塊挨。”那少女道:“這幾句話得挺好,你這人很夠朋友,也不枉咱們相識一場,走吧!”跨步便往門外走去,對左子穆手中青光閃爍的長劍恍如不見。

左子穆長一劍一抖,指向那少女左肩,他倒并無傷人之意,只是不許她走出練武廳。

那少女在腰間皮囊上一拍,嘴里噓噓兩聲,忽然間白影一閃,閃電貂驀地躍出,撲向左子穆右臂。左子穆忙伸手去抓,可是閃電貂當真動若閃電,喀的一聲,已在他右腕上咬了一口,隨即鉆入了那少女腰間皮囊。

左子穆大叫一聲,長劍落地,頃刻之間,便覺右腕麻木,叫道:“毒,毒!你……你這鬼貂兒有毒!”說著手用抓緊右腕,生怕毒性上行。

無量劍宗眾弟子紛紛搶上,三個人去扶師父,其余的各挺長劍,將那少女和段譽團團圍住,叫道:“快,快拿解藥來,否則亂劍刺死了小丫頭。”

那少女笑道:“我沒解藥。你們只須去采些通天草來濃濃的煎上一碗,給他喝下去就沒事了。不過三個時辰之內(nèi),可不能移動身子,否則毒入心臟,那就糟糕。你們大伙兒攔住我干什么?也想叫這貂兒來咬上一口嗎?”說著從皮囊中摸出閃電貂來,捧在右手,左臂挽了段譽向外便走。

眾弟子見師父的狼狽模樣,均知憑自己的功夫,萬萬避不開那小貂迅如電閃的撲咬,只得眼睜睜的瞧著他二人走出練武廳。

來劍湖宮的眾客眼見閃電貂靈異迅捷,均自駭然。誰也不敢出頭。

那少女和段譽并肩出了大門。無量劍眾弟子有的在練武廳內(nèi),有的在外守御,以防神農(nóng)幫來攻。兩人出得劍湖宮來,竟沒遇上一人。

那少女低聲道:“閃電貂這一生之中不知已吃了幾千條毒蛇,牙齒毒得很,那長胡子老頭給它咬了一口,當時就該立刻把右臂斬斷,只消再拖延得幾個時辰,那便活不到第八天上了。”段譽道:“你說只須采些通天草來,濃濃煎上一大碗,服了就可解毒?”那少女笑道:“我騙騙他們的。否則的話,他們怎肯放我們出來?”段譽驚道:“你等一會兒,我進去跟他說。”那少女一把拉住,嗔道:“傻子,你這一說,咱們還有命嗎?我這貂兒雖然厲害,可是他們一齊擁上,我又怎抵擋得了?你說過的,瓜子一齊吃,刀劍一塊挨。我可不能拋下了你,自個兒逃走。”

段譽搔頭道:“那就你給他些解藥罷。”那少女道:“唉,你這個人婆婆媽媽的,人家打你,你還是這么好心。”段譽摸了摸臉頰,說道:“給他打了一下,早就不痛了,還記著干么?唉,可惜打我的人卻死了。孟子曰:‘惻隱之心,仁之端也。’佛家說:‘救人一命,勝造七極浮屠。’這左子穆左先生雖然兇狠,對你說話倒也是客各氣氣的,他生了這么長的一大把胡子,對你這小姑娘卻自稱‘在下’。”

那少女格的一笑,道:“那時我在梁上,他在地下自然是‘在下’了。你盡說好話幫他,要我給他解藥。可是我真的沒有啊。解藥就只爹爹有。再說,他們無量劍轉眼就會神農(nóng)幫殺得雞犬不留,我去跟爹爹討了解藥來,這左子穆腦袋都不在脖子上了,尸體上有毒無毒,只怕沒多大相干了吧?”

段譽搖了搖頭,只得不說解藥之事,眼見明月初升,照在她白里泛紅的臉蛋上,更映得她容色嬌美,說道:“你尊姓大名不能跟那長須老兒說,可能跟我說么?”那少笑道:“什么尊姓大名了?我姓鐘,爹爹媽媽叫我作‘靈兒’。尊姓是有的,大名可就沒了,只有個小名。咱們到那邊山坡上坐坐,你跟我說,你到無量山來干什么。”

兩人并肩走向西北角的山坡。段譽一面走,一面說道:“我是從家里逃出來的,四處游蕩,到普洱時身邊沒錢了,聽人說那位馬五德五斧很是好客,就到他家里吃閑飯去。他正要上無量山來,我早聽說無量山風景清幽,便跟著他來游山玩水。”鐘靈點了點頭,問道:“你干么要從家里逃出來?”段譽道:“爹爹要教我練武功,我不肯練。他逼得緊了,我只得逃走。”

鐘靈睜著一對圓圓的大眼,向他上下打量,甚是好奇,問道:“你為什么不肯學武,怕辛苦么?”段譽道:“辛苦我才不怕呢。我只是想來想去想不通,不聽爹爹的話。爹爹生氣了,他和媽媽又吵了起來……”鐘靈微笑道:“你媽總是護著你,跟你爹爹吵,是不是?”段譽道:“是啊。”鐘靈嘆了口氣道:“我媽也是這樣。”眼望西方遠處,出了一會神,又問:“你什么事想來想去想不通?”

段譽道:“我從小受了佛戒。爹爹請了一位老師教我念四書五經(jīng)、詩詞歌賦,請了一位高僧教我念佛經(jīng)。十多年來,我學的是儒家的仁人之心,推已極人,佛家的戒殺戒嗔,慈悲為懷,忽然爹爹教我練武,學打人殺人的法子,我自然覺得不對頭。爹爹跟我接連辯了三天,我始終不服。他把許多佛經(jīng)的句子都背錯了,解得也不對。”

鐘靈道:“于是你爹爹大怒,就打了你一頓,是不是?”

段譽搖頭道:“我爹爹不是打我一頓,他伸手點了我兩處穴道。一霎時間,我全身好像有一千萬只螞蟻在咬,又像有許許多蚊子同時在吸血。爹爹說:‘這滋味好不好受?我是你爹爹,待會自然跟你解了穴道。但若你遇到的是敵人,那時可教你死不了,活不成。你倒試試自殺看。’我給他點了穴道后,要抬起一根手指頭也是不能,那里還能自殺。再說,我活得好好地,又干么要自殺?后來我媽媽跟爹爹爭吵,爹爹解了我的穴道。第二天我便偷偷的溜了。”

鐘靈呆呆的聽著,突然大聲道:“原來你爹爹會點穴,而且是天下一等一的點穴功夫,是不是伸一根手指在你身上什么地方一戳,你就動彈不得,麻癢難當?”段譽道:“是啊,那有什么奇怪?”鐘靈臉上充滿驚奇的神色,道:“你說那有什么奇怪?你竟說有什么奇怪?武林之中,倘若有人能學到幾下你爹爹的點穴功夫,你他磕一萬個頭、求上十年二十年他也愿意,你卻偏偏不肯學,當真是奇怪之極了。”

段譽道:“這點穴功夫,我看也沒什么了不起。”鐘靈嘆了嘆氣,道:“你這話千萬不能說,更加不能讓人家知道了。”段譽奇道:“為什么?”

鐘靈道:“你既不會武功,江湖上許多壞事就不懂得。你段家的點穴功夫天下無雙,叫做‘一陽指’。學武的人一聽到‘一陽指’三個字,那真是垂涎三尺,羨慕得十天十夜睡不著覺。要是有人知道你爹爹會這功夫,說定有人起歹心,將你綁架了去,要你爹爹用‘一陽指’的穴道譜訣來換,那怎么辦?”

段譽搔頭道:“有這等事?我爹爹惱起上來,就得跟那人好好打上一架。”鐘靈道:“是啊要跟你段家相斗,旁人自然不敢,可是為了‘一陽指’的武功秘訣,那也就說不得了。何況你落在人家說里,事情就十分難辦。這樣罷,你以后別對人說自己姓段。”

段譽道:“咱們大理國姓段的人成千上萬,也不見得個個都會這點穴的法門。我不姓段,你叫我姓什么?”鐘微笑道:“那你便暫且跟我的姓罷!”段譽笑道:“那也好,那你得叫我做大哥了。你幾歲?”鐘靈道:“十六!你呢?”段譽道:“我大你三歲。”

鐘靈摘起一片草葉,一段段的扯斷,忽然搖了搖頭,說道:“你居然不愿學‘一陽指’的功夫,我總是難以相信。你在騙我,是不是?”

段譽笑了起來,道:“你將一陽指得這么神妙,真能當飯吃么?我看你的閃電貂就厲害得多,只不過它一下子便咬死人,我可不喜歡了。”鐘靈嘆道:“閃電貂要是不能一下子便咬死人,還有什么用?”段譽道:“你小小一個女孩兒,盡想著這些打架殺人的事干什么?”

鐘靈道:“你是真的不知,還是在裝腔作勢?”段譽奇道:“什么?”鐘靈手指東方,道:“你瞧!”

段譽順著她手指瞧去,只見東邊山腰里冒起一條條的裊裊青煙,共有十余叢之多,不知道是甚么意思。

鐘靈道:“你不想殺人打架,可是旁人要殺你打你,你總不能伸出脖子來讓他殺吧?這些青煙是神農(nóng)幫在煮煉毒藥,待會用來對付無量劍的。我只盼咱們能悄悄溜了出去,別受到牽累。”

段譽搖了搖摺扇,大不以為然,道:“這種江湖上的兇殺斗毆,越來越不成話了。無量劍中有人殺了神農(nóng)幫的人,現(xiàn)今那容子矩給神農(nóng)幫害了,還饒上了那龔光杰,一報還一報,已經(jīng)抵過數(shù)啦。就算還有什么不平之處,也當申明官府,請父母官稟公斷決,怎可動不動的便殺人放火?咱們大理國難道沒王法了么?”

鐘靈嘖、嘖、嘖三聲,臉現(xiàn)鄙夷之色,道:“聽你口氣倒像是什么皇親國戚、官府老爺似的。我們老百姓才不來理你呢。”抬頭看了看天色,指著西南角上,低聲道:“待得有黑云遮住了月亮,咱們悄悄從這里出去,神農(nóng)幫的人未必見到。”段譽道:“不成!我要去見他們幫主曉諭一番,不許他們這樣胡亂殺人。”鐘靈眼中露出憐憫的神色,道:“段大哥,你這人太也不知天高地厚。神農(nóng)幫陰險狠辣,善于使毒,剛才連殺二人的手段,你是親眼見到了的。咱們別生事了,快些走罷。”段譽道:“不成,這件事我非管一管不可,你倘若害怕,便在這里等我。”說著站起身來,向東走去。

鐘靈待他出數(shù)丈,忽地縱身追去,右手一探,往他肩頭拿去。段譽聽到了背后腳步聲音,待要回頭,右肩已被抓住。鐘靈跟著腳下一勾,段譽站立不住,向前撲倒,鼻子撞上山石,登時流出鼻血。他氣沖沖的爬起身來,怒道:“你干么如此惡作劇?摔得我好痛。”鐘靈道:“我要再試你一試,瞧你是假裝呢,還是真的不會武功,我這是為你好。”

段譽忿忿的道:“好什么?”伸手背在鼻上一抹,只見滿手是血,鮮血跟著流下,沾得他胸前殷紅一灘。他受傷甚輕,但見血流得這么多,不禁“哎喲、哎喲”的叫了起來。

鐘靈倒有些擔心了,忙取出手帕去替他抹血。段譽心中氣惱,伸手一推,道:“不用你來討好,我不睬你。”他不會武功,出手全無部位,隨手推出,手掌正對向她的胸膛。鐘靈不及思索,自然而然的反手勾住他手腕,順勢一帶一送,段譽登時直摔出去,砰的一聲,后腦撞在石上,暈了過去。

鐘靈見他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下,喝道:“快起來,我有話跟你說。”待見他始終不動,心下有些慌了,過去俯身看時,只見他雙目上挺,氣息微弱,已然暈了過去,忙伸手捏他人中,又用力搓揉他胸口。

過了良久,段譽才悠悠醒轉,只覺背心所靠處甚是柔軟,鼻中聞到一陣淡淡的幽香,慢慢睜開眼來,但見鐘靈舒了口氣,道:“幸好你沒死。”段譽見自己身子倚靠在她懷中,后腦枕在她腰間,不禁心中一蕩,隨即覺后腦撞傷處陣陣劇痛,忍不住“哎喲”一聲大叫。

鐘靈嚇了一跳,道:“怎么啦?”段譽道:“我……痛得厲害。”鐘靈道:“你又沒死,哇哇大叫些什么?”段譽道:“要是我死了,還能哇哇大叫么?”

鐘靈噗哧一笑,扶起他頭來,只見他后腦腫起了老大一個血瘤,足足有雞蛋大小,雖不流血,想來也必十分痛楚,嗔道:“誰叫你出手輕薄下流,要是換作了別人,我當場便即殺了,叫你這什么摔一交,可還便宜了你呢。”

段譽坐身來,奇道:“我……我輕薄下流了?那有此事?真是天大的冤枉。”

鐘靈于男女之事似懂非懂,聽了他的話,臉上微微一紅,道:“我不跟你說了,總之是你自己不好,誰叫你伸手推我這里……這里……”段譽登時省悟,便覺不好意思,要說什么話解釋,又覺不便措辭,只道:“我……我當真不是故意的。”說著站起身來。

鐘靈也跟站起,道:“不是故意,便饒了你罷。總算你醒了過來,可害我急得什么似的。”段譽道:“適才在劍湖宮中,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定會多吃兩記耳光,現(xiàn)下你摔了我兩次,咱們大家扯了個直。總之是我命中注定,難逃此劫。”鐘靈道:“你這么說,那是在生我的氣了?”段譽道:“難道你打了我,還要我歡歡喜喜的說:‘姑娘打得好,打得妙’?還要我多謝你嗎?”鐘靈拉著他的手,歉然道:“從今而后,我再也不打你啦。這次你別生氣吧。”段譽道:“除非你給我狠狠的打還兩下。”

鐘靈很不愿意,但見他怒氣沖沖的轉身欲行,便仰起頭來,說道:“好,我讓你打還兩下就是。不過……不過你出手不要太重。”段譽道:“出手不重,那還算什么報仇?我是非重不可,要是你不給打,那就算了。”

鐘靈嘆了口氣,閉了眼睛,低聲道:“好吧!你打還之后,可不能再生氣了。”

過了半晌,覺得段譽的手打下,睜開眼來,只見他似笑非笑的瞧著自己,鐘靈奇道:“你怎么還不打?”段譽伸出右手小指,在她左右雙頰上分別輕彈一下,笑道:“就是這么兩下重的,可痛得厲害么?”鐘靈大喜,笑道:“我早知你這人很好。”

段譽見她站在自己身前,相距不過尺許,吹氣如蘭,越看越美,一時舍不得離開,隔了良久,才道:“好啦,我的大仇也報過了,我要找那個司空玄幫主去了。”

鐘靈急道:“傻子,去不得的!江湖上的事你一點兒也不懂,犯了人家忌諱,我可救不得你。”段譽搖頭笑道:“不用為我擔心,我一會兒就回來,你在這兒等我。”說著大踏步便向青煙升起處走去。

鐘靈大叫阻止,段譽只是不聽。鐘靈怔了一陣,道:“好,你說過有瓜子同吃,有刀劍齊挨!”追上去和他并肩而行,不再勸說。

再走不到一盞茶時分,只見兩個身穿黃衣的漢子快步迎上,左首一個年紀較老的喝道:“什么人?來干什么?”段譽見這兩人都是肩懸藥囊,手執(zhí)一柄刃身極闊的短刀,便道:“在下段譽,有事求見貴幫司空幫主。”那老漢道:“有甚么事?”段譽道:“待見到貴幫主后,自會陳說。”那老漢道:“閣下屬何門派?尊師上下如何稱呼?”

段譽道:“我沒門派。我受業(yè)師父姓孟,名諱上述下圣,字繼儒。我?guī)煾笇Q幸桌恚谡f卦、系辭之學有頗深的造指。”他說的師父,是教他讀經(jīng)作文的師父。可是那老漢聽到什么“易理”、“說卦、系辭”,還道是兩門特異的武功,又見段譽折扇輕搖,頗似身負絕藝、深藏不露之輩,倒也不敢怠慢了,雖想不起武林中有那一號叫做“孟述圣”的人物,但對方既說他“有頗深的造詣”,想來也不見得是信口胡吹,便道:“既是如此,段少俠請稍候,我去通報。”

鐘靈見他匆匆而去,轉過了山坡,問道:“你騙他易理,難理的,那是什么功夫?待會司空玄要是考較起來,只怕不易搪塞得過。”段譽道:“周易是我讀得很熟的,其中的微言大義,司空玄若要考較,未必便難得倒我。”鐘靈瞠目不知所對。

只見那老漢鐵青著臉回來,說道:“你胡說八道什么?幫主叫你去!瞧他模樣,顯是受了司空玄的申斥。段譽點點頭,和鐘靈隨他而行。

三人片刻間轉過山坳,只見一大堆亂石之中團團坐著二十余人。段譽走近前去,見人叢中一個瘦小的老者坐在一塊高巖之上,高出旁人,頦下一把山羊胡子,神態(tài)甚是倨傲,料來便是神農(nóng)幫主司空玄了,于是拱手一揖,說道:“司空幫主請了,在下段譽有禮。”

司空玄點點頭,卻不站起,問道:“閣下到此何事?”

段譽道:“聽說貴幫跟無量劍結下冤仇,在下適才眼見無量劍中二人慘死,心下甚是不忍,特來勸解。要知冤家宜解不宜結,何況兇毆斗殺,有違國法,若教官府知道,大大的不便。請司空幫主懸崖勒馬,急速歸去,不可再向無量劍尋仇了。”

司空玄冷冷的聽他說話,待他說完,始終默不作聲,只是斜眼側睨,不置可否。

段譽又道:“在下這番是金玉良言,還望幫主三思。”司空玄仍是好奇地瞧著他,突然間仰天打個哈哈,說道:“你這小子是誰,卻來尋老夫的消遣?是誰叫你來的?”段譽道:“有誰教我來么?我自己來跟你說的。”

司空玄哼一聲,道:“老夫行走江湖四十年,從沒見過你這等膽大妄為的胡鬧小子。阿勝,將這兩個小男女拿下了。”旁邊一條大漢應聲而出,伸手抓住了段譽右臂。

鐘靈叫道:“且慢!司空幫主,這位段相公好言相勸,你不允那也罷了,何必動蠻?”轉頭向段譽道:“段大哥,神農(nóng)幫不聽你的話,咱們不用管人家的閑事了,走吧!”

那阿勝伸出大手,早將段譽雙手反在背后,緊緊握住瞧著司空玄,只待他示下。司空玄冷冷的道:“神農(nóng)幫最不喜人家多管閑事。兩個小娃娃來向我羅里羅唆,這中意多半另有蹊蹺。阿洪,把這女娃娃也綁了起來。”另一名大漢應道:“是!”伸手來抓鐘靈。

鐘靈身子一晃,斜退三步,說道:“司空幫主,我可不是怕你。只是我爹媽不許我在外多惹是非。你快叫這人放了段大哥,莫要逼得我非出手不可,那就多有不便。”

司空玄哈哈大笑,道:“女娃娃胡吹大氣。阿洪還不動手?”阿洪應道:“是!”伸手便向鐘靈手臂握去。鐘靈右臂一縮,左掌倏出,掌緣如刀,已在阿洪的頸中斬了下去。阿洪低頭避過,鐘靈右手拳頭地上擊,砰的一聲,正中阿洪下頦,打得他仰天摔出。

司空玄淡淡的道:“這女娃娃還真有兩下子,可是要到神農(nóng)幫來撒野,卻還不夠。”斜目向身旁一個高身材的老者使個眼色右手一揮。這老者立即站起,兩步跨近,他比鐘靈幾乎高了二尺,居高臨下,雙手伸出,十指如鳥爪,抓向鐘靈肩頭。

鐘靈見來勢兇猛,急于向旁閃避。那高老者左手五指從她臉前五寸處一掠而過,鐘靈只感勁風凌厲,心下害怕,叫道:“司空幫主,你快叫他住手。否則的話,我可要不客氣了。將來爹爹罵我,你也沒什么好。”她說話之間,那高老者已連續(xù)出手三次,每一次都被鐘靈急閃避過。司空玄厲聲道:“抓住她!”高老者左手斜引,右手劃了個小小圓圈,陡地五指翻轉,已抓住了鐘靈右臂。

鐘靈“啊”的一聲驚呼,痛得花容失色,左手一抖,口中噓噓兩聲,突然間白光一閃,高老者悶哼一聲,放脫了她手臂,坐倒在地。閃電貂在他背上一口咬過,躍回鐘靈手中。

司空玄旁一名中年漢子急忙搶上前去,伸手扶起高老者,只覺他全身發(fā)顫,手背上黑漆一片。鐘靈又是兩聲尖哨,閃電貂躍將出去,竄向抓住段譽的阿勝面門。阿勝伸手欲格,閃電貂就勢一口咬中了他掌緣。這阿勝武功不及高老者,更加抵受不住,當即縮作一團,大聲叫嚷。鐘靈挽了段譽的手臂,轉身便走,低聲道:“禍已闖下了,快走!”

圍在司空玄身旁的是神農(nóng)幫中的好手,這些一人一生采藥使藥,可說什么毒物都見識過了,但這閃電貂來去如電,又如此劇毒,卻是誰都不識其名。司空玄叫道:“快抓住這女娃娃,莫讓她走了。”四條漢子應聲躍起,分從兩側包抄了上來。

鐘靈連聲呼哨,閃電貂從這人身上躍到那一人身上,只一霎眼間,已將四條漢子一一咬過。每條漢子不是滾倒在地,便縮成了一團。

神農(nóng)幫幫眾雖見這小貂甚是可怖,但在幫主之前誰也不敢退縮,又有七八人呼嘯追來。鐘靈叫道:“要性命的便別過來!”那七八人各執(zhí)兵刃,有的是藥鋤,有的是闊身短刀,只盼用兵刃擋得住閃電貂的襲擊。但那小貂快過世間任何暗器,只后足在刀背上一點,一彈之下便已咬中敵人,剎那間七八人又皆滾倒。

司空玄撩起長袍,從懷中急速取出一瓶藥水,倒在掌心,匆匆在手掌及下臂作涂抹了,兩三個起落,已攔在鐘靈及段譽的身前,沉聲喝道:“站住了!”

閃電貂從鐘靈掌心彈起,竄向司空玄鼻梁。司空玄豎掌一立,心下暗自發(fā)毛,不知自己這秘制蛇藥是否奈何得了這只從所未見的毒貂,倘若無效,自己的性命和神農(nóng)幫可都就此毀了。那貂兒剛張口往他掌心咬去,突然在空中一個轉折,后足在他手指上一點,借力躍回,閃電貂體內(nèi)聚集諸蛇毒,司空玄的秘制蛇藥極具靈效,善克蛇毒,閃電貂聞到藥氣強烈,立時抵受不住。司空玄大喜,左掌急拍而出,。掌風余勢所至,噗的一聲,將段譽擊得仰天便倒。

鐘靈大驚,連聲呼哨,催動閃電貂攻敵。閃電貂再度竄出,但司空玄掌上蛇藥正是它的克星,要待咬他頭臉大腿,司空玄雙掌飛舞,逼得它無法近前。

司空玄見這貂兒縱跳若電,心下也是害怕,不住口的連發(fā)號令。

數(shù)十名幫眾從四面八方圍將上來,手中各持一捆藥草,點燃了火,濃煙直冒。段譽剛從地下爬起,突然一陣頭暈,又即摔倒,迷迷糊糊之中只見鐘靈的身子不住搖晃,跟著也即跌倒。兩名幫眾奔上來想揪住鐘靈,閃電貂護主,跳過去在倆人身上各咬了一口。眾人大駭?shù)雇耍南吕飯F團圍住,叫嚷吆喝,卻無從下手。司空玄叫道:“東方燒雄黃,南方燒麝香,西方北方人人散開。”

諸幫眾應命燒起麝香、雄黃。神農(nóng)幫無藥不備,藥物更是無一而非上等精品,這麝香、雄黃質純性強,一經(jīng)燒起,登時發(fā)出氣味辛辣的濃煙,順著東南風向鐘靈吹去。不料閃電貂卻不怕藥氣,仍是矯夭靈活,霎時間又咬倒了五名幫眾。

司空玄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叫道:“鏟泥掩蓋,將女娃娃連毒貂一起活埋了。”幫眾手上有的是挖掘藥物的鋤頭,當即在山坡上挖起大塊泥土,紛紛向鐘靈身上拋去。

段譽心想禍事由自己而起,鐘靈慘遭活埋,自己豈能獨活,奮身躍起,撲在鐘靈身上,抱住了她叫道:“左右是同歸于盡。”只覺土石如雨,當頭蓋落。

司空玄聽到他“左右是同歸于盡”這句話,心中一動,見四下里滾倒在地的有二十余名幫眾,其中七八名更是幫中重要人物,連自己兩個師弟亦在其內(nèi),若將這女娃娃殺了,雖然出了一口惡氣,但這貂毒性大異尋常,如不得她的獨門解藥,只怕難以救活眾人,便道:“留下二人活口,別蓋住頭臉。”

片刻之間,土石已堆到二人頸邊。鐘靈只覺身上沉重之極,段譽抱住了自己,兩人身子被埋在土中,只露出頭臉在外,再也動彈不得。

司空玄陰惻惻的道:“女娃娃,你要死是要活?”鐘靈道:“我自然要活。你若將我和段大哥害死,你這許多人也活不成了。”司空玄道:“好!那你快取解治貂毒的藥物出來,我便饒你一命。”鐘靈搖頭道:“饒我一命是不夠的,須得饒我們二人兩命。”司空玄道:“好吧!饒你兩人小命,那也可以。解藥呢?”鐘靈道:“我身上沒解藥。這閃電貂的劇毒只有我爹爹會治。我早跟你說過,你別逼我動手,否則一定惹得我爹爹罵我,你又有什么好處?”司空玄厲聲道:“小娃娃這時候還在胡說八道,老爺子一怒之下,讓你話生生的餓死在這里。”

鐘靈道:“我跟你說的全是實話,你偏不信。唉,總而言之,這件事糟糕之極,只怕瞞不過我爹爹,那便是如何是好?”司空玄道:“你爹爹叫什么名字?”鐘靈道:“你這人年經(jīng)紀不小啦,怎地如此不通情理?我爹爹的名字,怎能隨便跟你說?”

司空玄行走江湖數(shù)十年,在武林中也算頗有名聲,今日遇到了鐘靈和段譽這兩個活寶,倒也真是束手無策。他牙齒一咬,說道:“拿火把來,待我先燒了這女娃娃的頭發(fā),瞧她說是不說。”一名幫眾遞過火把,司空玄拿在手里,走上兩步。

鐘靈在火光照耀之下看到他猙獰的眼色,心中害怕,叫道:“喂,喂,你別燒我頭發(fā),這頭發(fā)一燒光,頭上可有多痛!你不信,先燒燒你自己的胡子看。”司空玄獰笑道:“我當然明白很痛,又何必燒我的胡子才知。”舉起火把,在鐘靈臉前一晃。鐘靈嚇得尖聲叫了起來。

段譽將她緊緊摟住,叫道:“山羊胡子,這事是我惹起的,你來燒我的頭發(fā)罷!”司空玄道:“你既怕痛,那就快取解藥出來,救治我眾兄弟。”

鐘靈道:“你這人真笨得可以啦。我早跟你說,只有我爹爹能治閃電貂的毒,連我媽媽也不會。這閃電貂世所罕見,是天生神物,牙齒上的劇毒怪異之極,你道容易治么?”

司空玄聽得四周被閃電貂咬過的人不住口怪聲呻叫,料想這貂毒確是難當已極,否則這些人都是極要面子的好漢,縱使給人斫斷一手一腳,也不能哼叫一聲。他們早已由旁人敷上了解治蛇毒的藥物,但聽著這呻吟之聲,顯然本幫素有靈驗的蛇藥并不生效,更有人取出治蝎毒、治蜈蚣毒、治毒蜘蛛毒的諸般藥,在給閃電貂咬過的小幫眾身上試用,那些人只有叫得更加慘厲。司空玄怒目瞪著鐘靈,喝道:“你的老子是誰?快說他的名字!”

鐘靈道:“你真的要我說?你不害怕么?”

司空玄大怒,舉起火把,便要往鐘靈頭發(fā)上燒去,突然間后頸中一下劇痛,已被什么東西咬了一口。司空玄大駭,忙提一口氣護住心頭,拋下火把,反手至頸后去抓,突覺手背上又是一痛。原來閃電貂被埋在土中之后,悄悄鉆了出來,乘著司空玄不防,忽施奇襲。司空玄接連被咬了兩口,只嚇得心膽俱裂,當即盤膝坐地,運功驅毒。諸幫眾忙鏟沙土往閃電貂身上蓋去。閃電貂跳起來咬倒兩人,黑暗中白影閃了幾閃,逃入草叢中不見了。

司玄空手下急忙取過蛇藥,外敷內(nèi)服,服侍幫主,又將一枚野山人參塞在他的口中,司空玄同時運功抗御兩處貂毒,不到一盞茶時分,便已支持不住,一咬牙,左手從腰間抽出一柄短刀,刷的一下,將右手臂砍了下來,正所謂毒蛇螫腕,壯士斷臂,但后頸中了蛇毒,總不成將腦袋也砍了下來。諸幫眾心下栗栗,忙倒金創(chuàng)藥替他敷上,可是斷臂處血如泉涌,金創(chuàng)藥一敷上去便給血水沖掉。有人撕下衣襟,用力扎在他臂彎之處,血才漸止。

鐘靈看到這等慘象,嚇得臉也白了,不敢再作一聲。司空玄沉聲問道:“給這鬼毒貂咬了,活得幾日?”鐘靈顫聲道:“我爹爹說,可活得七天,不過……不過你司空幫主內(nèi)力深厚,武功了不起,只怕……一定能多活幾日。”

司空玄哼了一聲,道:“拉這小子出來。”諸幫眾答應了,將段譽從土石中拉出來。鐘靈急叫:“喂,喂,這不干他的事,可別害他。”手足亂撐,想乘機爬出,諸幫眾忙用泥土填滿段譽先前容身的洞穴,鐘靈隨即轉動不得,不禁放聲大哭。

段譽心中也甚害怕,但強自鎮(zhèn)定,微笑道:“鐘姑娘,大丈夫視死如歸,在這惡人之前不可示弱。”鐘靈哭道:“我不是大丈夫!我不要視死如歸!我偏要示弱!”

司空玄空沉聲道:“給這小子服了斷腸散。用七日的份量。”一名幫眾從藥瓶中倒了半瓶紅色藥末,逼段譽吞服。鐘靈大叫:“這是毒藥,吃不得的。”段譽一聽“斷腸散”之名,便知是厲害毒藥,但想身落他人之手,又豈能拒不服藥?當即慨然吞下,嗒了嗒滋味,笑道:“味道甜咪咪的,司空幫主,你也吃半瓶么?”

司空玄怒哼一聲。鐘靈破涕為笑,隨即又哭了起來。

司空玄道:“這斷腸散七日之后毒發(fā),肚腸寸斷而亡。你去取貂毒解藥,若在七日之內(nèi)趕回,我給你解毒,再放了這小姑娘。”鐘靈道:“單是解藥不夠的,尚須我爹爹運使獨門內(nèi)功,才解得了這閃電貂之毒。”司空玄道:“那么叫他請你爹爹來此救你。”鐘靈道:“你這人話倒說得容易,我爹爹豈肯出山?他是決不出谷一步的。”司空玄沉吟不語。

段譽道:“這樣罷,咱們大伙兒齊去鐘姑娘府上,請你尊大人醫(yī)治解毒,不是更加快捷么?”鐘靈道:“不成,不成!我爹爹有言在先,不論是誰,只要踏進我家谷中一步,便非死不可。”

司空玄心想:“此間無量劍之事未了,也不能離此他去。倘若誤了這里的事,天山童姥怎能饒我?只有死得更慘。”后頸上貂咬之處麻癢越來越厲害,忍不住呻吟了幾聲。

鐘靈道:“司空幫主,對不住了!”司空玄怒喝:“對不住個屁!”段譽道:“司空幫主,你對鐘姑娘口出污言,未免有失君子風度。”

司空玄怒喝:“君子你個奶奶!”心想:“我身上給種下了‘生死符’,發(fā)作之時苦楚難熬,不如就此死了,一干二凈。”向鐘靈道:“我管不了這許多,你不去請你爹爹也成,咱們同歸于盡便了。”言語中竟有凄惻自傷之意。

鐘靈想了想,說道:“你放我出去,待我寫封信給爹爹,求他前來救你。你派個不怕死的人就去。”司空玄道:“我叫這姓段的小子去,為什么另行派人?”鐘靈道:“你這人真沒記心!不論是誰踏進我家谷中一步,便非死不可。我早說過了的,是不是?我不愿段大哥死了,你知不知道?”司空玄陰沉沉的道:“他不能死,難道我手下的人便該死了?不去便不去,大家都死好了。瞧是你先死,還是我先死。”

鐘靈嗚嗚咽咽的又哭了起來,叫道:“你老頭兒好不要臉,只管欺侮我小姑娘!這會兒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啦!大家都在說神農(nóng)幫司空幫主聲名掃地,不是英雄好漢的行逕。”

司空玄自管運功抗毒,不去理她。

段譽道:“由我去好了。鐘姑娘,令尊見我是去報訊,請他前來救你,想來也不致于害我。”鐘靈忽然面露喜色,道:“有了!我教你個法兒,你別跟我爹爹說我在這里,他如殺了你,就不知我在什么地方了。不過你一帶他到這兒,馬上便得逃走,否則你要糟糕。”段譽點頭道:“這法子倒也使得。”

鐘靈對司空玄道:“司空幫主,段大哥一到便即逃走,你這斷腸散的解藥如何給他?”司空玄指著遠處西北角的一塊大巖石,道:“我派人拿了解藥,候在那邊。段君逃到那塊巖石之后,便能得到解藥。”他要段譽請人前來救命,稱呼上便客氣些了,于是傳下號令,命幫眾關將鐘靈掘了出來,先用鐵銬銬住她雙手,再掘開她下身的泥土。

wωω ⊕т tκa n ⊕C ○

鐘靈道:“你不放開我雙手,怎能寫信?”司空玄道:“你這小妮子刁鉆古怪,要是寫什么信,多半又要弄鬼。你拿一件身邊的信物,叫段君去見令尊便了。”

鐘靈笑道:“我最不愛寫字,你叫我不用寫信,再好也沒有。我有什么信物呢?嗯,段大哥,你將我這雙鞋子脫下來,你爹爹媽媽見了自然認得。”

段譽點點頭,俯身去除她鞋子,左手拿住她足踝,只覺入手纖細,不盈一握,心中微微一蕩,抬起頭來,和鐘靈相對一笑。段譽在火光之下,見到她臉頰上亮晶晶地兀自掛著幾滴淚珠,目光中卻蘊滿笑意,不由得看癡了。

司玄看得老大不耐煩,喝道:“快去,快去,兩個小娃娃盡是你瞧我,我瞧你干什么?段兄弟,你趕快請了人回來,我自然放這小姑娘給你做老婆。你要摸她的腳,將來日子長著呢。”

段譽和鐘靈都是滿臉飛紅。段譽忙除下鐘腳上一對花鞋,揣入懷中,情不自禁的又向鐘靈瞧去。鐘靈格的一聲,笑了出來。

司空玄道:“段兄弟,早去早歸!大家命在旦夕,倘若道上有甚耽擱,誰都沒了性命。鐘姑娘,此間前往尊府,幾日可以來回?”鐘靈道:“走得快些,兩天能到,最多四天,也便回來了。”司空玄稍放心,催道:“快快去吧!”

鐘靈道:“我說道路給段大哥聽,你們大伙兒走開些,誰都不許偷聽。”司空玄揮了揮手,諸幫眾都走得遠遠地。鐘靈道:“你也走開。”司空玄暗暗切齒,心道:“待我傷愈之后,若不狠狠擺布你這小娃娃,我司空玄枉自為人了。”當下站起身來,也走了開去。

鐘靈嘆了口氣,道:“段大哥,咱二人今日剛會面,便要分開了。”段譽笑道:“來回四天,那也沒有什么。”

鐘靈一雙大眼向他凝視半晌,道:“你先去見我媽媽,跟她說知情由,再讓我媽去跟我爹說,事情就易辦得多。”于是伸出腳尖,在地下劃明道路。原來鐘靈所居是瀾滄江西岸一處山谷之中,路程倒也不遠,但地勢十分隱秘,入口處又有機關暗號,若非指明,外人萬難進谷。段譽記心極佳,鐘靈所說的道路東轉西曲,南彎北繞,他聽過之后便記住,待鐘靈說完,道:“好,我去啦。”轉身便走。

鐘靈待他走出十馀步,忽然想起一事,道:“喂,你回來!”段譽道:“什么?”又轉身回來。鐘靈道:“你別說姓段,更加不可說起你爹爹會使一陽指。因為……因為我爹爹說不定會起別樣心思。”段譽一笑,道:“是了!”心想這姑娘小小年紀,心眼兒卻多,當下哼著曲子,揚長而去。1/3|跳至

第四十四章 念枉求美眷 良緣安在第二十五章 莽蒼踏雪行第三十二章 且自逍遙沒誰管第六章 誰家子弟誰家院第三十八章 糊涂醉 情長計短第二十九章 蟲豸凝寒掌作冰第十二章 從此醉第二十八章 草木殘生顱鑄鐵第十八章 胡漢恩仇 須傾英雄淚第五章 微步轂紋生第二十章 悄立雁門,絕壁無余字第三十二章 且自逍遙沒誰管第三十一章 輸贏成敗 又爭由人算第十八章 胡漢恩仇 須傾英雄淚第四十二章 老魔小丑 豈堪一擊 勝之不武第一章 青衫磊落險峰行第四十三章 王霸雄圖 血海深恨 盡歸塵土第二章 玉壁月華明第三十九章 解不了 名韁系嗔貪第六章 誰家子弟誰家院第十六章 昔時因第二十一章 千里茫茫若夢第二十八章 草木殘生顱鑄鐵第二十七章 金戈蕩寇鏖兵第三章 馬疾香幽第二十五章 莽蒼踏雪行第三十四章 風驟緊 縹緲峰頭云亂第六章 誰家子弟誰家院第三十一章 輸贏成敗 又爭由人算附錄 陳世驤先生書函第十九章 雖萬千人吾往矣第三十五章 紅顏彈指老 剎那芳華第二十九章 蟲豸凝寒掌作冰第二十八章 草木殘生顱鑄鐵第二十四章 燭畔鬢云有舊盟第三十一章 輸贏成敗 又爭由人算附錄 陳世驤先生書函第十三章 水榭聽香 指點群豪戲第四十六章 酒罷問君三語第四十一章 燕云十八飛騎 奔騰如虎風煙舉第三十三章 奈天昏地暗 斗轉星移第十八章 胡漢恩仇 須傾英雄淚第三章 馬疾香幽第三章 馬疾香幽第三十章 揮灑縛豪英第二十章 悄立雁門,絕壁無余字第二十二章 雙眸粲粲如星第四十九章 敝屣榮華 浮云生死 此身何懼第三十八章 糊涂醉 情長計短第四十章 卻試問 幾時把癡心第二章 玉壁月華明第八章 虎嘯龍吟第三十六章 夢里真 真語真幻第三章 馬疾香幽第三十六章 夢里真 真語真幻第二章 玉壁月華明第二十二章 雙眸粲粲如星第四章 崖高人遠第十章 劍氣碧煙橫第二十五章 莽蒼踏雪行第二章 玉壁月華明第三十四章 風驟緊 縹緲峰頭云亂第六章 誰家子弟誰家院第十九章 雖萬千人吾往矣第四十章 卻試問 幾時把癡心第二十七章 金戈蕩寇鏖兵第十九章 雖萬千人吾往矣第二十六章 赤手屠熊搏虎第三十章 揮灑縛豪英第三章 馬疾香幽第二十六章 赤手屠熊搏虎第十章 劍氣碧煙橫第三十七章 同一笑 到頭萬事俱空第十九章 雖萬千人吾往矣第四十七章 為誰開 茶花滿路第四十一章 燕云十八飛騎 奔騰如虎風煙舉第十一章 向來癡第二十四章 燭畔鬢云有舊盟附錄 陳世驤先生書函第十五章 杏子林中 商略平生義第二十二章 雙眸粲粲如星第十八章 胡漢恩仇 須傾英雄淚附錄 陳世驤先生書函第十一章 向來癡第三十一章 輸贏成敗 又爭由人算第二十五章 莽蒼踏雪行第四十九章 敝屣榮華 浮云生死 此身何懼第三十章 揮灑縛豪英第十四章 劇飲千杯男兒事第九章 換巢鸞鳳第十一章 向來癡第四十章 卻試問 幾時把癡心第二十六章 赤手屠熊搏虎第二十三章 塞上牛羊空許約第四十六章 酒罷問君三語第一章 青衫磊落險峰行第四十七章 為誰開 茶花滿路第一章 青衫磊落險峰行
第四十四章 念枉求美眷 良緣安在第二十五章 莽蒼踏雪行第三十二章 且自逍遙沒誰管第六章 誰家子弟誰家院第三十八章 糊涂醉 情長計短第二十九章 蟲豸凝寒掌作冰第十二章 從此醉第二十八章 草木殘生顱鑄鐵第十八章 胡漢恩仇 須傾英雄淚第五章 微步轂紋生第二十章 悄立雁門,絕壁無余字第三十二章 且自逍遙沒誰管第三十一章 輸贏成敗 又爭由人算第十八章 胡漢恩仇 須傾英雄淚第四十二章 老魔小丑 豈堪一擊 勝之不武第一章 青衫磊落險峰行第四十三章 王霸雄圖 血海深恨 盡歸塵土第二章 玉壁月華明第三十九章 解不了 名韁系嗔貪第六章 誰家子弟誰家院第十六章 昔時因第二十一章 千里茫茫若夢第二十八章 草木殘生顱鑄鐵第二十七章 金戈蕩寇鏖兵第三章 馬疾香幽第二十五章 莽蒼踏雪行第三十四章 風驟緊 縹緲峰頭云亂第六章 誰家子弟誰家院第三十一章 輸贏成敗 又爭由人算附錄 陳世驤先生書函第十九章 雖萬千人吾往矣第三十五章 紅顏彈指老 剎那芳華第二十九章 蟲豸凝寒掌作冰第二十八章 草木殘生顱鑄鐵第二十四章 燭畔鬢云有舊盟第三十一章 輸贏成敗 又爭由人算附錄 陳世驤先生書函第十三章 水榭聽香 指點群豪戲第四十六章 酒罷問君三語第四十一章 燕云十八飛騎 奔騰如虎風煙舉第三十三章 奈天昏地暗 斗轉星移第十八章 胡漢恩仇 須傾英雄淚第三章 馬疾香幽第三章 馬疾香幽第三十章 揮灑縛豪英第二十章 悄立雁門,絕壁無余字第二十二章 雙眸粲粲如星第四十九章 敝屣榮華 浮云生死 此身何懼第三十八章 糊涂醉 情長計短第四十章 卻試問 幾時把癡心第二章 玉壁月華明第八章 虎嘯龍吟第三十六章 夢里真 真語真幻第三章 馬疾香幽第三十六章 夢里真 真語真幻第二章 玉壁月華明第二十二章 雙眸粲粲如星第四章 崖高人遠第十章 劍氣碧煙橫第二十五章 莽蒼踏雪行第二章 玉壁月華明第三十四章 風驟緊 縹緲峰頭云亂第六章 誰家子弟誰家院第十九章 雖萬千人吾往矣第四十章 卻試問 幾時把癡心第二十七章 金戈蕩寇鏖兵第十九章 雖萬千人吾往矣第二十六章 赤手屠熊搏虎第三十章 揮灑縛豪英第三章 馬疾香幽第二十六章 赤手屠熊搏虎第十章 劍氣碧煙橫第三十七章 同一笑 到頭萬事俱空第十九章 雖萬千人吾往矣第四十七章 為誰開 茶花滿路第四十一章 燕云十八飛騎 奔騰如虎風煙舉第十一章 向來癡第二十四章 燭畔鬢云有舊盟附錄 陳世驤先生書函第十五章 杏子林中 商略平生義第二十二章 雙眸粲粲如星第十八章 胡漢恩仇 須傾英雄淚附錄 陳世驤先生書函第十一章 向來癡第三十一章 輸贏成敗 又爭由人算第二十五章 莽蒼踏雪行第四十九章 敝屣榮華 浮云生死 此身何懼第三十章 揮灑縛豪英第十四章 劇飲千杯男兒事第九章 換巢鸞鳳第十一章 向來癡第四十章 卻試問 幾時把癡心第二十六章 赤手屠熊搏虎第二十三章 塞上牛羊空許約第四十六章 酒罷問君三語第一章 青衫磊落險峰行第四十七章 為誰開 茶花滿路第一章 青衫磊落險峰行
主站蜘蛛池模板: 龙口市| 平塘县| 盱眙县| 虹口区| 莎车县| 长乐市| 商都县| 天峨县| 隆尧县| 瑞昌市| 罗甸县| 琼结县| 孝义市| 蓬莱市| 临沭县| 松潘县| 随州市| 垫江县| 哈密市| 乌审旗| 闸北区| 绥棱县| 蒙自县| 汶川县| 永城市| 邹城市| 班戈县| 金堂县| 磐石市| 张家港市| 承德市| 永修县| 阿勒泰市| 景东| 蕲春县| 崇明县| 芒康县| 大田县| 大埔区| 清新县| 慈溪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