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辟符冷冷看著眾比丘尼,喝道:“那血和尚是何來歷?你們吸取村民元氣是何居心?還不道來?”
原先侍奉在血和尚法攆左右的兩個比丘尼像是為首之人,怨毒地看著方辟符,一個道:“你損傷法尊圣體,罪不可恕。死后入阿鼻地獄生生世世不得解脫。”另一個道:“凡野村婦,蒙佛眷得賜甘霖,消病去災,乃是三世修來的福報。你等橫插一手已犯眾怒,還不俯首認罪?”竟是理直氣壯反過責難。
再看農戶之中,婦女老人紛紛走出,圍著方辟符等人竟開始紛紛聲討。這個說外來人褻瀆菩薩罪孽深重,那個說血和尚萬家生佛今遭涅槃去了極樂世界,還有的老太太方才親眼看到林奇和血和尚對答,指著林奇大罵馬妖。
方辟符看著這群不分青紅皂白的農婦,饒是涵養甚深也氣得頭腦發昏。摩勒沉下臉,一個縱步,提起那兩名比丘尼,左右對撞,只聽得噗噗兩聲,已是腦漿崩裂,雙雙斃命。摩勒將兩具尸首一扔,指著失聲尖叫的婦女老人,沉聲道:“你等被吸取生靈五氣,死到臨頭,還在為這妖僧妖尼一味道好,真是死不足惜!”
婦女老人們看著身背巨鼎的摩勒如鐵塔般矗立當前,只覺如對巨靈,囁喏不敢言語。驚疑不定地面面相覷,場中死一般寂靜。過了好久,有個婦女才弱弱地道:“那漢子,你說我們被吸了什么氣,快要死了。可是每次被甘霖賜身后,我們明明覺得、覺得精神抖擻不少。”旁邊一堆老太太不住點頭附和,倒在地上的眾比丘尼眼露譏諷,冷笑不已。
摩勒冷冷道:“當下是精神抖擻,過后呢?”
婦女低頭不語。老太太們也露出狐疑之色,其中一個老村婦道:“過后數天,身子變得格外倦怠,渾身乏力昏昏沉沉,不過、不過等血和尚再來賜下甘霖,就又精神了。”
“是啊,是這樣。”“我也覺得身子乏得不行,最近還老是沾惹風寒,按說仲春漸暖,不該老是風寒才對。”
眾人議論紛紛,疑竇越來越大,互相印證之下,對摩勒的話不由得信了三分。聽得摩勒說自己已命在旦夕,有不少人都已哭喊叫罵,那個呵斥林奇是馬妖的老太太顫顫巍巍跑到比丘尼群中,伸出尖利的長指甲不斷向她們臉上抓去,其兇狠之色連摩勒都不寒而栗。
“你們這些害人的妖精,把奶奶的活氣還回來,你們不得好死,子子孫孫不得好死!”老太太可能糊
涂了,也沒想尼姑哪來的子子孫孫。尼姑被抓的血流滿面,神色說不出的譏誚,倒沒有多少驚惶羞慚。
眾村婦一擁而上,將放棄反抗的比丘尼又推又打,又抓又咬。看得方辟符嘆息不已。
這時,有幾個伶俐的村婦,轉身向摩勒跪下,不住磕頭道:“這位仙長,求求您行行好,救苦救難,救我一命!”
摩勒搖頭道:“你們被吸取精氣多久了?”
“有月余天氣了,”農婦如病入膏肓時遇到神醫,生怕錯過細節知無不言:“過了陰歷年不多時,血和尚和這幫姑子就來了。一開始又是做法會又是施齋米,村里老幼見又有熱鬧看又有東西吃,便接納了他們。后來那血和尚說,村里有災劫晦氣,甘霖降身便可解救。”
“然后,你們便被施那甘霖?”
農婦慘然搖搖頭,又點點頭:“開頭俺們也都沒當回事。血和尚當眾把村里患病的老人叫在一處,降下甘霖,老人們精神立即好轉。俺們這才爭先恐后等那甘霖。到現在他們已來過三次了。這位仙長,您大慈大悲,救救俺們,救救俺們!”
方辟符插嘴道:“那為何村里男人們聽說血和尚要來如此恐慌?”
農婦怔了怔,垂淚道:“血和尚每次來,都要帶走幾個男人,小到幾歲的孩子,老到七八十的老漢,走后就再也沒有回來。說是神選賜福。族里宗祠也為這事爭鬧,俺們北辛村本來壯丁就少,這樣下去莊稼怎么辦?可是血和尚每次來都帶來甘霖、齋米,也都怪俺們貪圖便宜,以為讓男人們躲開就可以平安無事。誰曾想這甘霖也會要命啊!嗚嗚嗚……”
“你們將帶走的男子怎么樣了?”方辟符向一眾尼姑問道。眾尼姑神色木然,唯有一個年紀幼小的看了看同輩,又瞧了瞧方辟符,低首不言。
“你說!”方辟符指著小尼姑道。
小尼姑神色驚惶地連連搖頭:“我、我不知道。”
方辟符喝道:“你也是爹生媽養,事到如今還在為虎作倀?”
小尼姑哇地哭出來:“是法尊把他們……”
旁邊一個尼姑冷叱道:“了凡,你敢背叛法尊?不怕受那刀斧獄之苦?”
小尼姑了凡再也忍不住,哭著罵道:“我爹爹被你們帶入教中煉成尸傀,媽媽被你們用甘霖害死。我早就不想活了,這位大哥,我告訴你……”
小尼姑語聲嘎然而止
,鮮血自口中汩汩而出。眼色迷離地看著身側的一個面色清冷的尼姑,喃喃道:“了音……姐,連你也害我?”
那個名為了音的尼姑緩緩自小尼姑肋間抽出袖中劍,撫下小尼姑死不瞑目的眼瞼,笑道:“姐這就來陪你!”反手一劍,又刺入自己的喉中,撲在小尼姑身上,立時氣絕!
事起突然,方辟符等人竟不及反應。方辟符又痛又怒:“冥頑不靈,你們到底是什么宗派?”
眾尼姑眼眉低垂,齊誦佛號,竟都是一副引頸代戮的神情。
林奇搖了搖頭,嘆道:“林兄,不必再問了。我已經知曉了。”
迎著方辟符問詢的目光,林奇抖了抖身上的鬃毛,踱了幾步,道:“她們出身血神教,拜的是一種魔神。這個教派以午時出身的男子練成血引,再收集陰性五氣,修煉一種極為陰毒的魔功。那些男人,現下估計早已變成尸傀,我說得可對?”
尼姑們神色一變,有一個年長者嘿然道:“既已知曉,又何須再問?”
林奇點點頭,又道:“只是有一事不明,那血菩薩真值得你們如此死心塌地?”
年長尼姑慘笑道:“你既知血神教,又如何不曉得血神大法?我等命不由人,還又能如何?”
林奇默然半餉,道:“既然如此,你們便好好上路吧。我會將你等神魂焚毀,來世也好投胎做人。”
眾尼姑聞聽竟齊齊露出感激神色,虔誠向林奇拜倒。那年長尼姑稽首道:“多謝仙長大德,至于來世,嘿嘿,人又有什么好做的?”
說罷,尼姑們團團而坐,閉目誦經,不多時一個個頭一沉,身形委頓,竟已先后圓寂了。林奇搖頭擺首,默運三味真火,向著一圈圈尸體吹去,瞬息間,烈焰起處,灰燼隨風,地上空空蕩蕩。
林奇看著方辟符和摩勒不解的神情,搖搖頭道:“方才那小尼姑被殺,也是那個叫了音的一片好意。血神大法以神魂為系,霸道無比,生前死后都不得對神主有半點違逆,否則,生不如死,死后不寧。這些尼姑被血和尚施下血神大法,已成神魂寄體。生死都不由己,都是些可憐人。”
三人無言,收拾身形準備繼續趕路,村婦們又磕頭如搗蒜般大呼救命。摩勒轉身道:“小貪引大禍,你們生氣被吸取太多,神仙難救,把你們的男人叫回來,準備后事吧!”
村婦們失聲痛哭,哀聞數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