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馬車已經走了好些天了,一天到晚的坐在馬車上,雖然馬車布置得極其舒適,可坐久了到底還是不舒坦,這女子一向嬌生慣養的,自然有些受不住了。
旁邊的侍女伸手替她捏起了小腿來,一邊嘴里便抱怨道:“奴婢們已經去問過那班主了,說是馬上就到。也不知這是個什么樣的窮地方兒,竟然連條像樣的路都沒有,小姐您配了他,真是可惜了!”
原本慵懶的女子一聽這話,頓時臉上神色便冷了下來,一邊就笑道:“你們既然不愿意隨我嫁到聶家,那自個兒便回去就是。我家中幾個姐妹如今要隨同元攸公主嫁到西涼去,你們正好也可以隨她們一并前去!”這婦人話音一落,那抱怨的侍女頓時臉色就變了,連忙便跪著叩頭道:“夫人,奴婢出言無狀,還望夫人開恩!”那女子冷笑了一聲,坐起身來示意侍女揭開車窗簾,往外看了一眼:“如今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家中父母好不容易為我謀到這樁婚事,你們自個兒警醒一些,今日我便看在從小你們侍候我的情份上,當做剛剛沒聽到了。”正說話間,馬車突然‘哐噹’一聲,歪了一下,那女子原本坐直的身體隨著車廂的歪斜沒能穩得住,一下子便朝車廂壁撞了過去,‘嘭’的一聲腦門兒撞到了車廂上,一股鈍疼剎時從腦袋傳到心里,那婦人下意識便拿了一旁軟榻邊兒小幾上擱著的晃蕩不止的茶杯重重往地上砸了下去!
“嘶~”
那車廂地上鋪著厚厚的軟毛地毯,這下子杯子扔到地上滾了幾圈兒,倒也并未摔碎,不過里頭剩余的茶汁兒卻是灑得滿地都是。幾個丫頭默不作聲的收拾換著地毯,一邊小心翼翼的將茶杯撿了起來,也沒人敢出聲。
“怎么了?”女子這會兒額頭很快鼓起了一個銅錢兒般大小的紅疙瘩來。碰也不敢碰,不止是疼,而且看上去一定很滑稽!從小到大她還沒有出過這樣的洋相,心里頭氣得已經快吐血了,卻是強忍著難受,陰沉著臉問了一句。
“回夫人,馬車輪子陷進坑里去了。”外頭趕車的半晌才答了一句,接著又是找人抬馬車時的聲音,折騰了半天。被撞得頭暈眼花的,本來還對于來到目的地有幾分興致的,可這會兒卻是全都沒了。那婦人冷哼了一聲,半晌之后,馬車才又緩緩的轉動了起來。
崔薇這會兒正讓人安排著先給戲班子搭住宿的地方。戲班子的人不少。恐怕得有二三十人了,聶秋染請的戲班子不是一般的四處為糊口中飯吃,稍會些許的戲班子,而是真正從京中請來,在梨園中稍有名氣的戲班子,這樣一堆人過來,自然家中是住不下的。村里倒是可以借宿一番,但一家住一兩個人的也不方便,因此崔薇準備讓人臨時先搭個能休息睡覺的地方,再找村里的人們借點兒被子等物。湊和應付一番就是了。
唱戲的臺子是前兩天就搭好了,上頭的油紙都已經是牽上了,幾個村里的孩子們正嘻嘻哈哈的在臺上跳著,四處喜氣洋洋的。這會兒崔薇還不知道已經有個不速之客往這邊過來了。正忙著時,卻聽到外頭有人高呼了一聲:“戲班子來嘍!”
作為主人。崔薇也是要去迎接,那頭不遠處戲班子看起來倒像是十分壯大,不止是三十來人的模樣,崔薇心中有些吃驚,那后頭的馬車卻并沒有因為戲班子的停下而停,反倒直直的朝這邊過來了,崔薇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那車簾子卻是被人從里頭拉開了,一個披著杏色斗蓬的身影先是跳了下來,那斗蓬上立即濺了不少泥點,那少女眉頭輕輕皺了皺,沒有開口說話,反倒是轉頭又伸手進車廂里,只見一只雪白的手掌探了出來,一個梳了婦人發式的少女巧笑顏兮的站了出來。
她身上披著厚厚的織錦斗蓬,邊緣兒上裹了白狐皮,烏黑如云的秀發梳成高高的堆云髻,頭戴一套指頭大小珍珠鑲嵌的頭面,富貴非凡。這模樣立即便令許多沒有見識過富貴的村民們登時張大了嘴巴,險些被晃瞎了眼睛。站在崔薇身旁的宋氏滿臉嫉妒之色,一邊就轉頭道:“這回請的花旦倒是穿得富貴,比起咱們都氣派。”
那梳了婦人發式的少女臉色頓時鐵青,狠狠瞪著那少女,先下來的丫頭頓時柳眉倒豎,朝宋氏呸了一聲:“瞎了你的狗眼了!竟然拿咱們家夫人與戲子相并存,你信不信等下拿了板子抽你耳光,再胡說八道!”
宋氏嚇了一跳,崔薇卻是一下子就將那婦人認了出來,咬牙切齒道:“顧寧溪!你來干什么!”她身后的下人們騷動了一番,有個婆子目光閃了閃,朝前湊了過來,靠近碧柳耳朵邊說了起來。崔薇卻是看著眼前這婦人,臉色漆黑,恨不得當下便將她趕出去。顧寧溪這個少女還是當初她剛進京城時就認識的,跟著元陽郡主還曾逼她與聶秋染和離,當時元陽郡主劉攸想要讓人抓著她時,就是這個女人撞了凳子過來,險些最后讓她吃苦頭,若不是后來正巧撞著羅玄,恐怕當日她便要受這些人侮辱了。
后來因羅玄得勢,元陽郡主劉攸自己都夾著尾巴做人,顧寧溪當日又因羅玄讓人將她一雙膝蓋撞斷,在京中養著不敢出門,算算兩人雖然有過節,但卻已經快兩年時間沒見過了,只是這會兒崔薇看到她可沒什么好臉色,兩人當初認識又不算是多么愉快的經歷,顧寧溪一看就是對聶秋染當時有意思,要么她就是跟元陽郡主劉攸關系極好,幫著她來與自己作對的,無論是哪一種,都讓崔薇對她沒好印象,更何況顧寧溪可是京中貴女,在上京里住了近兩年,她又跟王國公府的夫人馮氏算是交好,對于京中的一些事情多少也是知道的。
當初已故七王劉承的王妃便是出自顧氏,雖說因七王劉承之故顧氏受到了些連累,但仍是世族,顧寧溪是顧氏嫡女,與元陽郡主劉攸是真正的親表姐妹,可不是一些遠房關系沾著點兒血緣便開喊的,而是顧寧溪的姑姑便是劉攸的母親,顧寧溪的身份可見一斑。一個高門貴女,如今卻跑到這樣一個窮山村兒來,崔薇可沒想過是因為顧寧溪因喜好山山水水,跟著戲班子一塊兒出門游玩了,便是顧寧溪自己有這樣游山玩水的心思,顧氏也不會準她如此做。
而這會兒顧寧溪卻過來了,小灣村在大慶朝幾乎可以說默默無聞的,她來這里做什么?
崔薇心里涌出一股不好的預感來,本能的防備著顧寧溪,冷冷道:“真是稀奇了。”她一邊說著,一邊轉頭想吩咐碧柳去與聶秋染說一聲,她心頭也不知道顧氏嫡女來這邊是個什么意圖,想讓聶秋染捉摸一番,誰料沒等她先開口,碧柳已經先靠近她耳邊,輕聲道:“夫人,這便是上回的訪客。”
一聽這話,崔薇身子一僵,瞳孔一下子便縮了起來。
“姐姐。”顧寧溪福了一禮,笑靨如花:“妾身這是專程來侍候姐姐,服侍夫君,照顧公婆的。一個月前皇上已下旨意,將我許給聶大人為妻,妾此趟來帶了皇上的圣旨呢!”這話一說出口,場中頓時眾人都僵住了。
宋氏等人滿臉迷茫之色,似是不明白顧寧溪在說什么一般,對于小灣村中的眾人來說,潘世權那樣的便已經是極厲害的人了,聶秋染這樣的更是平日高高在天上,摸不著的,若不是小灣村山好水好出了這么一個狀元郎,以往聽著這些便如同像聽天書一般。什么皇上圣旨的,那便是只有戲文里才能聽到的,如今沒料到顧寧溪一來便說出這樣的話,頓時眾人一臉迷茫傻笑之色。
崔薇不知怎么的,突然間手腳一僵,心里便涼了下去。她聽到碧柳說起這顧寧溪便是上回聶秋染見的那個娘子時,心中便有種不好的預感,如今聽顧寧溪說出這樣的話,頓時便呆住了,有些不敢置信般的問了一句:“你說什么?”
顧寧溪抿嘴笑了起來,又將之前的話說了一句:“如今皇上已下旨,將妾身嫁到了聶家,只是妾身知道姐姐嫁給夫君多年,因此不忍姐姐落得一個糟糠之妻的下場,所以……”
“我呸!”崔薇一聽她果然說起這話,頓時氣得渾身哆嗦,手腳冰涼:“你才是那個糟糠,你給我滾出去,胡說八道些什么!”
這廂眾人鬧了起來,崔薇氣得厲害,非要將顧寧溪趕出去。只是顧寧溪帶來的人不少,一時間崔薇后頭便是有小灣村的人幫襯著,可還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碧柳深恐崔薇要吃虧,雖然聽到了顧寧溪的話,心中覺得這事兒恐怕是真的,但她是崔薇的人,主仆二人都是一榮俱榮,再者聶秋染待崔薇這些年碧柳也是看在眼中的,也不相信崔薇要倒霉,更何況她還有一雙兒女傍身呢,怎么也不至于被休棄了,更何況這些天碧柳過了幾日鄉村生活,也覺得不錯,若是當真崔薇有個什么萬一,她留下來服侍也是可以的。一想到這兒,碧柳忙沖身邊的人使了眼色,快速道:“快去叫郎君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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