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shí)情究竟如何,奴婢也說不上來,夫人還是快救大爺去罷,遲了就真來不及了!”
方才那個婆子話音剛落,又見一個婆子慌慌張張跑了進(jìn)來,說話時(shí)喘得比前面那個婆子還要厲害,“夫人,侯爺快打死大爺了,二老爺三老爺和各位爺為大爺求情,也挨了侯爺?shù)牧R,三爺更是挨了侯爺一鞭子,還說誰若是膽敢再勸,便一塊兒打死……只怕大爺這會子已是兇多吉少了,您快瞧瞧去罷!”
大楊氏本就是打的讓今日來的客人都知道容湛做了何等丑事的主意,自然不會在事情的前因后果沒讓大家都知道清楚前,便直接隨兩個婆子去外院,因又急聲說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們不把話說清楚,我要如何去勸侯爺?侯爺?shù)降资菫榈氖裁创虼鬆敚曳讲怕牭煤锖康模裁囱诀撸裁春⒆樱B幾句話都說不清楚,府里到底養(yǎng)你們有何用?”
后面那個婆子聞言,唯唯諾諾的正要答話,冷不防一個聲音已先急急說道:“母親,不管父親是因何原因打大爺?shù)模巯露疾皇亲肪窟@些的時(shí)候,當(dāng)務(wù)之急,是即刻趕去外院,將大爺救下來是正經(jīng),畢竟人命關(guān)天,若再耽擱下去,指不定父親就真將大爺給打死了,母親自來視大爺宛若親生,果真大爺有個什么好歹,母親豈非后悔也來不及了?”
說話之人不是別個,正是君璃。
雖事出緊急,且事先并不知道大楊氏的謀算,但君璃卻不難自大楊氏方才看起來著急,腳下卻不動,明顯一副要待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為在場眾人都知道后再去外院救容湛的態(tài)度中,猜到此事必定與大楊氏脫不了干系;且整個寧平侯府,除了大楊氏,又還有誰會這般苦心孤詣算計(jì)容湛的?所以君璃才會不待后面那個婆子把話說出來,便做出一副著急的樣子搶先開了口,就是不想讓大楊氏如愿。
當(dāng)然,君璃開口時(shí),也說不準(zhǔn)此事究竟是大楊氏栽贓容湛的,還是容湛真搞大了外院丫鬟的肚子,以容湛的渣屬性,沒準(zhǔn)兒這事兒是真的,不過終究人命關(guān)天,不管是不是容湛做的,她都覺得自己好歹要先將人救下來,以免容湛真被冤死。
君璃說完,不待大楊氏開口,又一臉著急的向太夫人道:“祖母,方才婆子的話您也聽見了,父親要打死大爺呢,且先不管大爺?shù)降鬃隽耸裁词氯堑煤顮斎绱松鷼猓吘谷嗣P(guān)天,求祖母您老人家親自去一趟外院,救大爺一命,孫媳下輩子一定做牛做馬報(bào)答您的大恩大德!”說完便作勢要跪下去,話說當(dāng)初她拉著容湛與她一塊兒救了太夫人的命,之后又示意容湛沒有要太夫人的賞賜,如今也該是太夫人發(fā)光發(fā)熱的時(shí)候了。
早被太夫人一把攙住了,道:“扶我起來,我們這便去外院,我倒要看看,湛哥兒到底犯了什么天大的錯,他老子要在這樣大喜的日子下這樣的狠手,取他的性命!我倒要看看,當(dāng)著我的面兒,他是如何打死我的孫兒的!”
太夫人以前雖一直待容湛淡淡的,但終究是自己的親孫子,又豈有不心疼的,便是放在以前,聞得寧平侯府要打死容湛,尚且要管上一管,亦或是當(dāng)時(shí)不知情,事后也必定會說寧平侯幾句,更何況如今容湛已是她面前第一等得意的孫子?是以聽罷婆子的話,神情雖并不若大楊氏和君璃那般著急,但也瞬間沉下臉來,瞧著別有一番威儀,讓人瞧著不敢與之對視,就著君璃與丫鬟的手起身后,便要往外院去。
大楊氏見狀,不由急了,真讓太夫人親自去了外院,侯爺豈非就不能將浪蕩子打得太重了?且在座的人們還沒有將該聽到的聽去了,如此豈非太便宜浪蕩子了?因忙說道:“母親,從這里去外院,少說也得走一盞茶的時(shí)間,您老人家大病初愈,怕是不能這樣疾走,不如您老人家還是呆在這里,就由我去外院勸止侯爺罷?我與侯爺也是二十年的夫妻了,想來侯爺應(yīng)當(dāng)會給我留幾分體面。”
說完,厲聲喝命后來的那個婆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還不細(xì)細(xì)道來,沒見太夫人她老人家都著急了嗎?若你再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可就要讓人掌你的嘴了!”
那婆子聞言,深吸一口氣,隨即又急又快的大聲說道:“奴婢聽說,侯爺是因大爺逼奸了外院一個丫鬟,致使那個丫鬟懷了身孕,那個丫鬟一時(shí)想不開上吊死了,一時(shí)激憤,所以才會動手打大爺?shù)摹?
世人都信奉“家丑不可外揚(yáng)”,大楊氏倒好,竟是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容湛做了什么丑事,到底安的什么心?君璃冷笑不已,不待那個婆子把話說完,已用更大的聲音打斷了她:“不過一個丫鬟罷了,侯爺怎么可能因?yàn)閰^(qū)區(qū)一個丫鬟便打死自己的兒子?再者,侯爺怎么就那么肯定那個丫鬟是被大爺所逼奸的?還有,她如今既已懷了身孕,可見已是至少一個多月以前的事,怎么她那時(shí)候不羞憤而死,偏選在今日這般大喜的日子?要說這其中沒有隱情,我是一萬個不相信的!”
說著轉(zhuǎn)向太夫人,壓低了聲音道:“祖母,孫媳覺得,此事大有蹊蹺,況‘家丑不可外揚(yáng)’,我們還是先去將大爺救下,再把客人都送走后,再細(xì)問大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且聽聽大爺又是怎么說的,便可知大爺究竟是真做了這樣的事,還是被冤枉的了,未知祖母意下如何?”
太夫人點(diǎn)點(diǎn)頭,正要答話,大楊氏方才站得離二人近,自然也將君璃的話聽得了一清二楚,不待太夫人答話,已先說道:“母親,事情已經(jīng)嚷嚷出來了,這家丑便是咱們再不想外傳,也已外傳定了,方才****奶不也說‘侯爺怎么可能因?yàn)閰^(qū)區(qū)一個丫鬟便打死自己親生的兒子’,可見其中必有隱情,倒不如當(dāng)著客人們的面兒,讓婆子將話說完,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免得客人們只聽了個一言半語的,只當(dāng)侯爺不慈,為個丫鬟便要親生兒子的命,傳了出去,于侯爺?shù)穆曌u(yù)有損,母親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見大楊氏說來說去,都是圍繞著那個丫鬟說事兒,君璃已百分之百肯定那個丫鬟的身份有問題,指不定是被寧平侯收過房的亦未可知,這一個多月以來,她雖沒有刻意去打探過外院的事,卻也恍惚聽說過寧平侯在外院有幾個貌美如花的侍候筆墨的丫頭,如今看來,那個上吊自殺的丫鬟八成是那幾個丫鬟里的一個,也就難怪寧平侯會氣成那樣,不顧這樣大喜的日子,嚷嚷著要打死容湛了。
只是容湛這一個多月以來沒有碰過任何女人別人不知道,君璃卻是知道的,或者事情是發(fā)生在她進(jìn)門之前?可容湛后院那幾個通房個個兒都貌美如花,他若真想要女人,又何必那般大費(fèi)周章的去偷自己老子的女人,難道真的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還有大楊氏,也不知道她是何時(shí)知道此事的,又在事情發(fā)生的過程中,扮演了一個什么角色?
君璃雖有滿腔的疑問,卻也知道彼時(shí)不是想這些的時(shí)候,不過大楊氏的話說得挺冠冕堂皇的,她若要與之講理,只怕不見得能講得過,說不得只能用點(diǎn)不講理的手段了,因狠心悄悄掐了自己一把,當(dāng)即痛得飆了淚,隨即哭道:“這都什么時(shí)候了,母親還在想著父親的聲譽(yù),難道在母親心目中,大爺?shù)拿惯€及不上那勞什子的虛名嗎?母親不是時(shí)常將‘拿大爺當(dāng)親生孩兒一般看待’掛在嘴邊嗎,難道這話竟只是說說而已,實(shí)則母親心里并不是這般想的,不然哪個真疼孩子的母親聞得自己的孩子要被打死了,會不心焦火燎的要趕著去救自己的孩子,反而在這里一再追問對具體情況只知道些皮毛的下人,絲毫不怕時(shí)間耽擱得太久,等自己再趕過去時(shí),已然一切都來不及了的?”
君璃這一席話,正是在場看熱鬧看得正起勁,覺得這真人戲就是比戲臺上那些個演出來的風(fēng)花雪月好看得多的人們的心聲,只不過都不好說出來罷了,但這會子君璃既已說出來了,眾人便也沒了顧忌。
便有人先用剛好夠大家都聽見的聲音與旁邊的人“竊竊私語”道:“果然不是自己親生的,怎么也不可能真心的疼愛。”
“是啊,還以為她真能做到將繼續(xù)視為己出來,原來……”
“我就說嘛,這世上繼母與繼子大半都是不對付的,畢竟人心隔肚皮,事實(shí)再次證明,果然如此啊!”
這些“竊竊私語”的人們大半都是二夫人與三夫人的娘家人,雖說君璃與她們素不相識,但此時(shí)此刻,她毫不夸張的說,她真是愛死她們了有沒有!
君璃聽見了眾人的“竊竊私語”,大楊氏自然也聽見了,寬大衣袖下的指甲當(dāng)即深深嵌進(jìn)了肉里,正要反駁幾人的話,不想太夫人已先聽不出喜怒的道:“名聲固然重要,性命卻更重要,真任侯爺將湛哥兒打死了,傳了出去就很光彩嗎?老大媳婦,你還站著做什么,還不快隨我一道去前面,難道真想讓湛哥兒被打死不成?”
太夫人一邊說,一邊還意味深長的看著大楊氏,看得大楊氏心里毛毛的,再不敢試圖讓婆子將所謂的“事情真相”當(dāng)眾講出來了,不過君璃演技雖好,她也不是省油的燈,當(dāng)即也紅了眼圈,泫然欲泣道:“湛哥兒雖不是我生的,卻是我養(yǎng)大的,聽得侯爺要打死他,我又怎么可能會不著急不心疼?只是想著母親大病初愈,怕再累壞了您罷了,兒媳這便去前面,母親您就留下來罷,不然真累壞了您,兒媳豈非萬死也難辭其咎了……”
話沒說完,已被太夫人打斷:“我坐軟轎即可,你讓人準(zhǔn)備去罷,我們這便去外面,省得遲了,湛兒真被他老子打出個什么好歹來!”又向一旁還在低聲“抽泣”的君璃道:“你也別哭了,祖母向你保證,必定不會讓湛兒有事的,若果真湛兒是冤枉的,也必定會還他一個清白!”
直看得大楊氏是暗恨不已,卻亦無可奈何,只得吩咐人即刻準(zhǔn)備軟轎去,心里則暗想道,反正問棋那個賤婢已經(jīng)死了,死無對證,浪蕩子“逼淫父妾”的罪名已是板上釘釘,再也洗不脫了,就算這會子沒有當(dāng)著眾人的面兒將其爆出來,也可以事后讓下人們“無意”將事情透露出去,畢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就算她再下封口令,闔府全部的下人加起來,沒有一千也有幾百,她怎么可能管得過來?
大楊氏這般一想,心里有了底,便趁眾人不注意時(shí),沖那兩個婆子使了個眼色,隨即喝命二人退下后,方盡職盡責(zé)的扮演起一個為兒子著急擔(dān)心的母親的角色來,待軟轎來了,服侍太夫人坐上去后,便一馬當(dāng)先往外院趕去。
祖孫三代被簇?fù)碇s到外院時(shí),遠(yuǎn)遠(yuǎn)的便已能聽見寧平侯的怒吼:“……給我狠狠的打,今日不打死這個不知廉恥,沒有人倫的混帳東西,明兒去到地下,我都要因上辱先人下生逆子之罪,而無顏去見列祖列宗了……誰若膽敢再求情,我便連他也一并打死了……素日里他做的那個勾當(dāng)丟盡了我寧平侯府的臉也就罷了,好歹還是在外面,如今他竟敢在家里也如此這般起來,明兒豈非就要弒君殺父了?我趁早打死了他干凈,也省得將來闔家都受這個孽障的牽連,后悔也晚了!”
還夾雜著二老爺?shù)热说膭褡杪暎骸按蟾纾扛鐑弘m有錯,到底罪不至死,且他便是再不好了,也是大哥的親生骨肉,虎毒尚且不食子,大哥便饒過他這一次罷?”、“大哥就算不顧念與湛哥兒的父子之情,也該想想母親才是啊,母親大病初愈,說來湛哥兒也是功不可沒,大哥就看在這一點(diǎn)上,饒過他這一次罷?不然驚動了母親,惹得母親不痛快了,豈非因小失大?”
并容潛等人的哀求聲:“是啊父親(伯父),大哥此番就算有錯,到底罪不至死,求父親(伯父)就饒過大哥這一次,不要再打了,再打下去,大哥可就真救不回來了呀……”
君璃聽至這里,心里猛地一凜,從頭至尾都沒有聽見容湛的聲音,難道他已被打得連呼痛或是求饒的力氣都沒有,更甚至,他根本早已人事不省了?因忙泫然欲泣的與太夫人道:“祖母,大爺他不會……已被……”話沒說完,已拿帕子捂著嘴又哭了起來。
太夫人聞言,也是瞬間變了臉色,忙叫抬轎的婆子將軟轎放下后,等不及旁邊跟著的大楊氏并丫頭婆子們?nèi)シ觯阋丫椭У氖窒铝宿I,三步并作兩步顫巍巍的往屋里走去,一邊走一邊還喘著氣大聲說道:“你要打死湛兒,不如連我也一并打死了,豈不干凈?”
很快便見寧平侯與二老爺三老爺一道接了出來,齊齊與太夫人行過禮后,寧平侯便勉強(qiáng)笑著說道:“母親怎么出來了,敢是里面的戲唱得不好,母親不愛看?我這便讓人再去請別的戲班子來……”
話沒說完,已被太夫人冷笑打斷:“我孫子就快被打死了,我還有心情看戲,你把我當(dāng)成什么人了,當(dāng)我與你一般鐵石心腸,冷血無情,半點(diǎn)也不念骨肉親情嗎?”
寧平侯聞言,第一反應(yīng)便是罵人:“我不是說了有誰往里面?zhèn)餍牛技纯檀蛩赖膯幔趺炊及盐业脑挳?dāng)耳旁風(fēng)是不是?”
一邊說,一邊拿凌厲的眼神掃過身側(cè)的二老爺三老爺,并之后跟著出來的容瀚等人,“還是那個孽子與你們就這般叔侄情深,兄弟情深,讓你們這般維護(hù)他?正是因?yàn)槟銈兯厝斩伎v著他,才將他縱到今日這般地步的,本來我方才還想著,就留那個孽障一口氣的,如今看來,連那一口氣都不能留了,有你們這么多人縱著他,誰知道他將來會無法無天到什么地步?我索性今兒個便將他打死了,一了百了!”說著,便要進(jìn)去再打容湛。
只是還未及舉步,已被太夫人厲聲喝住:“我已說了你要打死他,便先打死我,你依然要打死他,你眼里可還有我這個母親?”
寧平侯梗著脖子道:“兒子管教兒子,為的也是不丟列祖列宗的臉,還請母親別管了……”
太夫人不等他把話說完,已冷聲喝道:“好,好得很,你管教兒子時(shí)不容旁人置噱半句,那我今兒個也來管教管教你,我倒要看看,又有誰能說出半個‘不’字兒來!”說著猛地大喝一聲:“來人!拿板子來!今兒個我便要親手打死這個膽敢忤逆母親的孽障,也省得明兒去到地下之后,無顏面見列祖列宗!”把方才寧平侯說的話,原原本本還給了他。
當(dāng)即便將寧平侯噎了個無言以對,沉默片刻,方恨聲道:“母親不知道那個孽障究竟做了什么事,才會惹得我要打死他,母親若是知道后,必定也會說兒子打得對。”
太夫人冷嗤一聲:“哼,我自然知道你是因何打他,不但我知道,今兒個來的客人,這會子就沒一個不知道的,你雖是侯爺,是一家之主,卻不見得事事都是你說了算。”一面說,一面意味不明的看了大楊氏一眼后,方繼續(xù)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已知道了,不過一個丫鬟罷了,死了也就死了,也值當(dāng)你為了區(qū)區(qū)一個丫鬟,便要打死自己的親生骨肉?你也不怕傳了出去,旁人說你沒有人性,禽獸不如!”
寧平侯依然是一臉的恨色,“母親不知道,那丫鬟不是普通的丫鬟,而是我……總之,今兒個我便是打死了那個孽障,也難消我心頭之恨!”
一旁大楊氏見短短半個時(shí)辰以內(nèi),太夫人已是第二次拿那樣的目光看她了,不由有些心虛,暗想太夫人不會已瞧出什么來了罷?念頭閃過,她眼里已蓄滿了淚,搶在太夫人開口之前哭道:“再是不普通的丫鬟,說白了依然也只是丫鬟,侯爺怎么能為了區(qū)區(qū)一個丫鬟,便要打死湛兒?湛兒便是再不好,那也是您的親生兒子,您不心疼,妾身養(yǎng)了他二十年,妾身還心疼呢,那丫鬟究竟有什么特別的地方,侯爺說出來,妾身賠您一個便是,還求侯爺看在與妾身二十年的夫妻情分上,就饒過湛兒這一次罷?”
大楊氏說著,腦中閃過與方才君璃一樣的念頭,她們都來外院有一會兒了,怎么竟也沒聽見浪蕩子的呼痛求饒聲,難道他已被打得叫都叫不出來了?要知道以往他挨打時(shí),只要一聽見她的聲音,便會高聲哭著喊‘母親救我!’,今日自己都來了這么長時(shí)間了,話也說過了,卻沒有聽見他的呼救聲,不會真的被打死了罷?那可真是太糟糕了,她籌劃此番之事為的可不是讓侯爺將浪蕩子給打死,她的主要目的原是為了讓他與小賤人反目成仇,她才好進(jìn)行以后的計(jì)劃,若他真被打死了,她以后的戲可要怎么唱?
這般一想,大楊氏方才的假著急一下子變成了真著急,也等不及寧平侯發(fā)話了,哭著喊了一聲:“湛兒怎么半點(diǎn)聲息也沒有,難道真已被侯爺打死了不成?我苦命的兒啊——”便越過眾人,沖進(jìn)了內(nèi)室去。
后面君璃見狀,忙也扶著太夫人跟了進(jìn)去,話說方才太夫人與寧平侯爭執(zhí)時(shí),她已經(jīng)想這么做了,如今大楊氏趕在她之前這么做了,她有了榜樣,便是寧平侯要問罪,也問不到她頭上了。
祖孫二人進(jìn)去時(shí),大楊氏已抱著被反綁著趴在一條長凳的容湛在大哭了:“我苦命的兒啊,竟被打成了這樣,侯爺真是好狠的心,對自己的親生骨肉竟也能下得去這樣的狠手,若你有個什么三長兩短,我有何顏面去見九泉之下的姐姐,索性我也不活了,我們娘兒倆去到地下也彼此也能有個依靠……”
君璃懶得看大楊氏演戲,放開扶著太夫人的手,徑自越過她,便俯身先去探耷拉著腦袋的容湛的鼻息,見其鼻息雖微弱,好歹還算均勻,方稍稍松了一口氣,忙又去看他的臉,見他滿臉青紫,額頭上全是汗,將頭發(fā)也浸濕了;再看他的身上,自后背以下大腿以上,原本月白的衣裳早已被染成了鮮紅色,透過衣裳被打爛的地方,可以看見下面一團(tuán)的血肉模糊,顯然方才被打得十分之狠。
這些也還罷了,最觸目驚心的,是他頸間那道深深的呈紫紅色的勒痕,想也知道這是寧平侯親自動手勒的,畢竟容湛再怎么不成器,也是寧平侯府的大爺,下人們誰敢真去勒他?可見寧平侯究竟對容湛恨到了什么地步,若非旁邊有人勸阻,只怕容湛這會兒已經(jīng)不在了!
君璃心里一下子說不出的難受,她一早就知道容湛說是寧平侯府的大爺,實(shí)則在父母長輩們心里并沒多少地位,畢竟頭頂那樣的名聲,哪個長輩又能真對他喜歡得起來,他落到這般地步,大半是他自找的,可此時(shí)此刻,她心里真的為他難受了,為他有個寧平侯這樣偏聽偏信,粗暴殘忍的爹,竟真的要取他的性命,半點(diǎn)父子之情也不念,他這輩子最大的悲哀不是有大楊氏這樣一個繼母,而是有寧平侯這樣一個爹!
“……湛兒,你醒醒,你醒醒啊,你不要嚇母親,你要是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可叫我怎么活!”大楊氏還在聲淚俱下的哭著,那副傷心欲絕的樣子,瞧在旁人眼里,還只當(dāng)她不知道有多心疼容湛呢,君璃卻看得冷笑不已,哪個真心疼自己孩子的母親見孩子都被打成這樣了,不是忙著要請大夫,盡快為他包扎傷口,最大限度減輕他痛苦的?大楊氏卻只顧著哭,難道哭幾聲就能治好容湛了?
君璃因忙回頭哽聲對太夫人道:“祖母,大爺被打得太重,才孫媳探了探他的鼻息,只怕再不請?zhí)t(yī)來救治,就真的要兇多吉少了,祖母看……”她既不能當(dāng)眾質(zhì)問寧平侯也不想與他說話,于是只能請示太夫人,請?zhí)蛉税l(fā)話,那樣寧平侯便是不想讓她們帶走容湛也不行了,除非他真敢不聽太夫人的話。
太夫人又豈能沒有瞧見容湛的慘狀,早已紅了眼圈,聞得君璃的話,忙道:“我這便讓人請?zhí)t(yī)去,也別將湛哥兒抬回你們院里了,徑自抬去我屋里,等太醫(yī)來了,我也好聽聽太醫(yī)究竟是怎么說的。”說完,一疊聲的命人去請?zhí)t(yī),又命人去抬藤屜子春凳來。
正忙亂之時(shí),不想容湛竟醒了過來,恍恍惚惚之際,瞧得大楊氏正在自己跟前兒哭得肝腸寸斷,只當(dāng)大楊氏又是如以往他挨打時(shí)那般救他來了,當(dāng)即便微弱的哭道:“母親,您終于救兒子來了,您再不來,兒子就要被父親打死了呀……”
大楊氏聞言,忙握了他的手,哭道:“都怪母親來遲了,讓你被你父親打成這樣,母親要是早點(diǎn)來就好了,你也不必吃這么多苦了。”
容湛半睜著眼睛無力的搖搖頭,繼續(xù)微弱的說道:“母親,父親說我逼淫了他書房一個伺候筆墨的丫鬟,致使那個丫鬟有個身孕,如今沒臉見人,于是上吊自殺了,所以要打我……可這事兒真不是我做的,我自然不能承認(rèn),于是父親就說我做了壞事還想抵賴,要打死我……我是父親的兒子,父親要打死我我無話可說,可這個罪名我卻打死也不能認(rèn),我沒有做過……不是我做的,我怎么能認(rèn)……求母親幫我與父親說一聲,此事真不是我做的,求父親還我一個清白……”
斷斷續(xù)續(xù)的說完,大楊氏還沒說話,一旁寧平侯已先怒聲說道:“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死鴨子嘴硬,說不是你做的,若果真不是你做的,問棋……那個丫鬟為何要留書說你是做的,她若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害你?她怎么不說是潛兒做的,再不然,府里那么多爺兒們,她怎么不說是旁人做的?別以為你祖母和母親來了,我便奈何不了你了,我告訴你,你若再敢抵賴,便是天王老子來了,我也一樣打死你!”
寧平侯說完,猶不解氣,又恨聲道:“你是不是想著如今那個丫鬟已經(jīng)死了,死無對證,你便可以來個一推六二五,死不認(rèn)賬了?我告訴你,沒有那么便宜的事,且不說她還留了書信,鐵證如山,就算她沒有留書信,你素日是個什么德行,闔府上下又有誰不知道的?我不過是想著給你留一層最后的遮羞布,所以沒有大張旗鼓的讓人去查罷了,你若再敢抵賴,我這便讓人去查,我就不信查不出半點(diǎn)線索到,到時(shí)候我看還要如何抵賴!”
容湛才遭了這么一場毒打,本就已支撐不住,方才還是聽著大楊氏的哭聲,想著自己沒有做過的事無論如何不能認(rèn),這才苦苦支撐著醒來,說了方才那番話,誰知道寧平侯還是不肯相信他,頓時(shí)心灰意冷起來,原來自己在父親心目中,竟然連一個丫鬟的分量都比不過,那他就更不能認(rèn)下這個罪了,因強(qiáng)撐著又說道:“我沒有做過的事,我要如何認(rèn),便是父親真打死了我,我也不能認(rèn)……”
話沒說完,已被寧平侯爆喝打斷:“看來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好,那我就成全你!”說著,抄起一旁的板子,便又要往容湛身上打去。
急得大楊氏忙一把抱住,哭道:“就算湛兒真做了那樣的事,到底也是侯爺?shù)挠H生骨肉,侯爺難道還真要打死他不成?侯爺既要打死他,就先打死妾身罷,黃泉路上,我們娘倆兒也好有個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