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書記考慮到女兒和女婿的前途,不得不放低身段主動化解同林濤之間的矛盾,林濤主動拜訪投桃報李,最后賓主盡歡,尤其是萬和鳴感覺自己遇到了貴人,一個寬闊的舞臺正徐徐拉開帷幕等待自己大展拳腳,按照林濤的建議,開始查閱大量資料,作關于創建西涼品牌企業的可行性報告以及對經濟技術開發區的發展規劃。
關于電子廠拍賣,招商辦雖然找了十幾家企業但是來實地考察的只有六家,根本比不了華翔集團,華翔集團的態度因為西涼殺人案變得冷淡,市政府除了林濤基本都是一籌莫展,張云建議給華翔更優惠的政策,五年免稅。許市長有些意動,畢竟這華翔是大集團,影響力巨大,只要進駐西涼,對于西涼的招商引資有巨大好處不是其他企業可比。但是林濤不同意,認為如果開了先例對以后的招商引資帶來很大困難,其他企業可能效仿,掣肘市政府,使市政府陷于被動。雙方各有人支持,許市長沒有表態,會議不歡而散。
當晚許市長單獨邀請林濤吃飯,兩人吃飯的地方是一個小酒樓,不過幾百平的面積,好在有包間,兩人的談話倒也無人打攪。
許市長請客,略顯寒酸,不過一個火鍋,兩瓶燒酒,但林濤不在意這些,而是關心許市長請客的目的,今天市長辦公會上,顯然許市長對張云的意見有些想法,只是礙于林濤的情面一時沒有表態,林濤猜測和這件事有關。
“來,喝一口,還是正宗西涼老燒夠勁!”一兩的小杯子,許市長一飲而盡,林濤也是滴酒不剩,看著許市長蒼白的頭發和落寂的眼神,不由想到還有三個月這許市長就退休了,一個拼搏一輩子的老干部,面臨退休真正做到揮一揮衣袖瀟灑離開的能有幾個。倒不是這些人貪戀權位,而是不習慣。往往在位時門庭若市,有許多門生聆聽教誨,一旦退休,就人走茶涼,門可羅雀,巨大的反差讓人難以適應。身居高位者要想有一顆平常心,真是太難,太難!
“許市長,跟我說說您家里的情況吧,來到西涼這段時間都沒有機會跟您嘮嘮家常。”林濤把許市長當做一個可敬的長輩。
許市長長嘆一聲:“十七歲當兵,十九歲結婚生子,在軍營一干就是三十年,然后轉業到西涼。兩子一女,大兒子如今都四十歲了,次子三十六,老閨女三十,都在外地,基本是過年的時候回來一趟,走個過場——”
林濤聽著許市長的講述,也不禁感嘆,這許市長實在是太堅持原則了,兩子一女的工作一點都沒有借力于他,倒不是子女不想,而是許市長堅持革命原則,兩個兒子都是當兵十年以上轉業,然后分配到地方。大兒子是古河市一個大廠的主任,十年前下崗,現在一家擺攤賣包子,次子也在古河,是下洼縣一個鄉派出所的副所長。女兒許蕓是西口市一個縣城中學的老師,讓老許一個人在西涼做光桿司令,老許的老伴八年前就去世了,可想而知老許晚景的凄涼。這許市長也是,不插手子女的工作,兩個兒子的轉業分配是國家安排的,女兒是對父親的頑固,還有對兩個哥哥的態度選擇了在師范大學畢業后選擇了西口市競聘了教師崗位,用許蕓的話說,如果競聘到西涼當教師怕給父親影響清譽。
本來老許是打心眼里希望老閨女在身邊,準備破天荒的招呼一下西涼教育局,把女兒安排到西涼中學,可是被女兒一句話堵死,眼睜睜的看著女兒跑到了西口市當教師,雖然知道女兒這是在賭氣,但是老許卻不能怨恨女兒,他也有些動搖這些年的堅持到底是對是錯,不說同級別的干部,就是縣處級的干部那個不是把子女的工作攬在手里,都是走動關系安排在最好的部門。自己堅持原則,大兒子也不敢開口,現在弄個下崗賣包子,說出去誰信啊!老許感覺對不起老伴,老伴臨終時說,大兒子過的苦從小幫著照顧弟弟妹妹,也沒個好工作,也不指望老許改變自己的做人原則,告訴老許給大兒子補貼點家用,畢竟市長的工資可不少。可老許的工資多半都郵寄給當年在越戰犧牲的戰友家屬了,幾十年都是如此。三個子女在經濟上也沒得到老許額外資助,雖然三個子女表面不說什么,但是老徐明白兒女是有怨氣不敢說。采取的都是不抵抗運動。
“你說,林市長,我給戰友家屬郵點錢算什么,那王排長當年替我擋了子彈,老馬是我最親密的戰友,老張——”許市長說道動情之處眼睛濕潤。
“想當官自己去爭取,想掙錢自己去拼搏,總想著借老子光有個屁出息,這幾個不孝的東西,想著我就來氣。”老許一揚脖一杯酒倒入肚子。林濤雖然敬佩老許的做人原則,但是從子女的角度考慮心里有些怨氣也是難免。四年前本來老許攢了六七萬,準備給大兒子做買賣用,但是老戰友的兒子換腎,他這干爹一股腦的把錢都給干兒子治病了。老許二子一女,還有四個干兒子三個干閨女,當年老許挨家探望時說的好,我就是孩子的干爹,只要有我吃的,就不能讓孩子餓著,我還要供他們念書。許市長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在部隊的時候,老伴幫著給老許戰友家屬寄錢。轉業之后,那些戰友家屬的孩子也都有工作了,不需要老許寄錢了,有時年節還會探望老許一家,老許非常高興,老伴走的時候,這六個戰友遺孀祖孫三代不遠數千里,從各個省份做火車趕來,給老伴磕頭哭靈。老許背后哭得一塌糊涂,認為自己這輩子做的沒錯。
四年前,聽聞義子重病,老許把大兒子許山叫了回來,桌子上放著七萬塊錢,跟大兒子說道:“這錢是按照你媽的囑咐給你攢的,準備給你做生意用,但是你義兄重病需要換腎,你——”
還沒等老許說完,大兒子眼睛就紅了,把錢收起來就走了,不僅把錢送到義兄家里,連路費帶買營養品還搭了兩千塊。從那以后老許給大兒子錢,大兒子也不收,說是自己能養活一家,不需要老父的工資,跟老許一樣是個驢脾氣,老許猜測著兒子心里有怨氣,但也沒說什么,從此也不提錢的事了,過年時,老許給孫子孫女紅包,一個紅包三千塊。兩個兒子也沒拒絕,但是孫子和孫女卻不拿,把老許氣的急眼了,大罵道:“小兔崽子,不拿,以后就別來了。”
兩個孫子孫女雖然委屈的哭了,把錢接了,但是過年的氣氛卻沒了,這兒孫們呆了兩天就各回各家了,三天后老許發現紅包被放在自己抽屜里了,氣的老許把六千塊錢撕得粉碎,踢翻了桌子,喝了一天的悶酒,大醉一天一夜,要不是義子來探望,指不定出什么事。這三年,兒子女兒,兒媳婦,孫子孫女照常來,但是明顯隔閡更深了,雖然坐在一桌吃飯,但吃不出個滋味。老許往往是子女們走后看著老伴的照片掉眼淚,無比的凄涼。老許有時也時常反思,自己到底做的對不對,別人家的子女多是大老板,要不就是縣處級高官,難道就我老許的孩子十分差勁不成,他們一個個都是人才?
這事也不怪老許弄不明白,他的做人原則對一家人產生了深遠影響,萬事不求人,不懂得變通,別人家的高官子女可能也沒用父輩直接插手工作,但是他們懂得借力,只要跟父輩的手下,或者叔伯輩親近親近,事情就辦成了,即便父輩知道,也就默許了。但是老許的兒子閨女都被老許教育成了一根筋,而且遺傳了老許的脾氣,連父親的紅包都賭氣不要,可想他們在工作上根本就不可能對上司有什么阿諛奉承,更不用提送禮什么的。對于老許這個市長父親,兩個兒子一個女兒的同事基本都不知道,同事一問,往往就是說退休工人一筆帶過。就是許山站在街上喊我父親是市長,誰信啊,你一個賣包子的,不是窮瘋了吧?許山也丟不起那個人。一方面是要強,一方面覺得窩囊,感覺給老許丟人,十分矛盾。
老許一杯杯老燒往下灌,多年的委屈一股腦都倒了出來,林濤看出老許是喝多了,而且情緒激動,事情說的前后顛倒,林濤聽后也十分難過,對老許的處境十分同情,清官難斷家務事啊,林濤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老許,只是感嘆老許一家子都是好人,但是除了死去的老太太,一家子都是倔種,湊到一塊還有個好。
三個小時后老許被扶上車,林濤叮囑司機晚上就不要回自己家了,照顧一下許市長,司機點頭答應。看著車子遠去林濤說不出心里什么滋味,感覺老許這次請客是要說華翔的事情,想在退休之前,完美的結束,給西涼引進一家大企業,但是喝多了,只是說了一堆家庭瑣事。老許是個清官,好官,但是官場并不適合老許,可想而知老許退休后的凄涼,林濤決定幫老許做些事情,不僅是電子廠的事,主要是老許的家庭。
第二天上午九點,林濤主動到許市長的辦公室。兩人見面后老許有些尷尬。許市長笑道:“昨天有點控制不住情緒,在林市長面前出丑了。”
林濤尊敬的說道:“許市長高風亮節,我林濤敬佩還來不及呢,對了,許市長我今天來是說說電子廠拍賣的事情。”
“你說。”
“我準備通過一些關系再聯系幾家大企業,把咱們的優惠政策適當的再提點,有了競爭,華翔才不會得寸進尺,你放心許市長,這件事我保證辦好。”
“好好,這樣我就放心了。十天后西北省會舉行大型商貿會,東南亞一些國家也會過來,估計文件等會就該下來,我們市也要好好準備一下,爭取些項目過來。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啊!這次商貿洽談會也許會給西涼帶來發展契機。”
“恩,我會準備好一切的,到時請市長過目。”
林濤跟許市長聊了十分鐘,返回自己的辦公室,給岳父蕭華庭和蕭瀟干爹王正道分別打了電話,然后把一些資料傳了過去,這兩位是副省級干部,人際關系自然寬廣,林濤就是想借助兩位長輩的力量弄幾家大企業來西涼,為西涼謀發展,這種后門別人又能說什么,再者林濤可不是不知變通之人,正所謂有力不借,過期作廢。
林濤剛跟王正道通完電話,手機又響了,居然是國際長途,林濤心里一動,這是韓國的電話,林濤略微激動的按下接聽鍵,腦海中瞬間浮現出昔日女友金貞愛,兒子金林的樣子。
“是林濤嗎,我是師傅啊!”電話那頭傳來金九段的聲音。這可是林濤的師傅外加便宜岳父。是林濤尊敬的長輩之一,盡管當初金貞愛回國,豪門聯姻有金九段的默許,讓林濤有些不痛快,但是時過境遷。何況李濤小的時候跟金九段學習了七八年跆拳道,情同父子。
“師傅,我正想著您呢,你就來電話了,您這是想我了吧?”林濤又恢復當年在金九段身邊的頑皮樣子。
“你這家伙,師傅確實想你了,這半年你都沒給我打個電話——”金九段心里則是說,女兒天天想著你,我看到貞愛的樣子自然就想到你了。
“師傅恕罪,弟子這段忙的焦頭爛額,都不知道干什么好了。”林濤苦笑道。雖然想跟自己兒子親近親近,但又怕攪亂金家的生活,人生真是無奈啊!
金九段也知道林濤的難處,林濤有兒子不敢認,女兒形單影只,這都是自己造的孽啊,金九段穩了穩情緒說道:“我知道你小子又當副市長了,做師傅的怎么的也得給你捧捧場,我準備派人到西涼考察一下看看有什么值得投資的地方,雖然你是我徒弟,但是不賺錢的生意我也不能往你那投資。”
“那是自然,徒弟還能讓您吃虧,保準給您的集團最優惠的政策,要不把金氏集團總部挪西涼來得了,我們師徒就能經常見面了。”林濤笑嘻嘻的說道。
“你小子還真敢說,在西北省會留一個分部就不錯了。過幾天商貿會我們也去,什么資料什么的,準備全一些,我雖然當家,但也不是一個人說的算。”
“我的明白,師傅您就放心吧,要不您提前來幾天,我們師徒好好聚一聚——師傅,那個——貞愛和金林還好吧?”林濤最后諾諾的問道。
“還好,就是金林對你念念不忘,小家伙老惦記著你背著他飛呢,對了,那小家伙可說,你當初背著他跟飛一樣,兩層樓高的石墻,眨眼就上去了,你這功夫到什么階段了,當初聽貞愛說你拜了個高僧為師,我一直沒仔細問。”
林濤笑道:“師傅,還是咱們見面在細說吧,到時候我跟您切磋切磋。”
“你小子覺得自己不含糊了,你師父雖然老了,但可是金九段,到時候可別被我揍趴下。”金九段笑道。
“那還不是正常嗎,別說您了,以前,貞愛就把我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林濤說的是以前,現在就是十個金九段也不是林濤的對手啊。
金九段突然嚴肅道:“林濤,我這次來,也會帶金林到處轉轉,你——”
“商貿會的時候,您安排。”
“好吧,西涼前期考察的事情,我讓崔正浩聯系你,他是我的人。過幾天我們西北省會見面。”
林濤放下電話,陷入回憶中,大兒子金林可愛的樣子在林濤的腦海里深刻著。小家伙聰明可愛,模樣跟自己有三四分相像,想當初把兒子背在背上救出里里島,當真是難以忘懷,父子兩人居然以那種情形相見。一句句林叔叔,如同刀子一樣挖著林濤的心,自己的骨肉不能相認,實在是世間最殘酷的事情。這父子相見的事情還得瞞著蕭瀟,弄的林濤里外不是人,心里不禁一陣陣難過,當真是天意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