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云龍押著辛文雄直奔小車橋大理寺刑獄,這里是陽光永遠無法照耀的地方,大白天也點著燭火,如鬼火點點,忽明忽暗,陰森恐怖。空氣中彌漫著難聞的霉味與餿味,偶爾一兩聲囚犯有氣無力的喊冤聲,在甬道之中回聲久久不絕,令人毛骨悚然,仿佛到了陰曹地府。
穿過一重又一重陰暗狹長的甬道,辛文雄被帶到最里一間虎頭單人牢房,馬上有獄卒過來給他戴上腳鏈手銬。辛文雄對上官云龍說:“拿紙筆來,我要向皇上申訴。”上官云龍冷笑一聲:“小賊,你死到臨頭還在做夢。你罪證確鑿,罪無可恕。就等著簽字畫押處斬吧!”然后帶著御林軍士徑直離去。
狹小的房間擺著一張陳舊的方桌與條凳,靠墻是鋪著發霉稻草與破席的木床,空氣里隱隱彌漫著死亡與血腥的味道。辛文雄坐在床上,想起方才上官云龍的話,自己根本不會有任何申訴的機會。這里守衛森嚴,機關重重,縱有蓋世神功,要想出去,也難如登天。
這時他忽然想起父親的臨終囑托:無論身陷何種險境,身負何種奇冤,決不可輕言生死。他終于明白父親說這句話的含義。父親臨終托付的三件事,自己一件也沒完成。如果自己就這樣含冤莫白稀里胡涂地死去,只會令親者痛,仇者快,而且死后還將遺臭萬年,可以是毫無價值。個人一時的榮辱得失相比國家安危,民族大義可以說實在是微不足道。
想明白一切,辛文雄求生意志愈發強烈,他要想辦法出去,完成父親臨終遺愿,用實際行動為自己洗刷冤屈。
不一會,因辛文雄沒有家屬送飯,牢頭送來午飯。那牢頭見辛文雄風流倜儻,一身正氣,連叫可惜:“你年紀輕輕,身犯何罪,竟被關到這天字一號死囚牢?”
辛文雄苦笑說:“我被金人設計冤陷,無法辯白。”那牢頭說自己看護這天字一號死牢已二十多年了。他見辛文雄正氣凜然,與二十年前岳飛相仿,故而有此一問。
辛文雄聽他提及岳飛,忙問個中詳情。那牢頭自稱隗忠,說二十年前岳元帥被秦檜等人設計誘來大理寺,也是被關在這個監牢,而自己當時正好負責看管此牢。
隗忠心慕岳飛忠義,盡量為其提供方便,傳遞訊息。秦檜等人想方設法,刑訊逼供,也未能找到所謂的“罪證”,而岳飛在簽供狀上只有八個字:天日昭昭 天日昭昭。而且就在這間牢房墻壁,岳飛曾血書此八字。
辛文雄順著隗忠指認的方向看,雖然墻壁當時曾沖洗過,但仔細辯認,“天日昭昭 天日昭昭”八字血跡輪廓仍清晰可見。這是岳飛生命最后時刻的悲情吶喊與無聲控訴。
隗忠說秦檜不得已,最后只能以“莫須有”罪名在風波亭秘密處死了岳飛。岳飛走的那天是除夕夜,天降大雪,隗忠流著淚陪岳飛走完了生命最后一程。
隗忠說自己原是汴京人,當年汴京被金兵攻陷,父母妻兒均慘死于金人鐵蹄之下,后流亡臨安,到大理寺做了牢頭。一直十分痛恨金人,更敬重抗金將領。
辛文雄見他為人忠義坦誠,也將自己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他。聽說是震動中原的義軍首領辛文雄,隗忠趕緊說:凡進入天字一號牢的,都會很快被處決,一定要盡快設法同外面聯系,逃出生天,否則就來不及了。千萬不能讓二十年前的悲劇重演。
辛文雄說:“我有一義軍兄弟王世隆,就是不知還在不在迎賓客棧。”隗忠當即答應前去聯絡王世隆,共同商議營救辦法。
傍晚,隗忠說他已經同王世隆取得了聯系,并說自己快五十的人了,就算豁出性命也要救辛文雄出去。然后他向辛文雄托付了一個秘密。那就是岳飛被處死之后,按慣例要曝尸荒野。是隗忠趁夜冒死將其背出城去,安葬在北山腳下九曲叢祠旁湖邊。為了日后好辯認,隗忠將岳飛隨身玉佩系在腰帶之上,并在墳前種了兩棵桔樹,同時為掩人耳目,墳頭立碑名“姚宜人墓”。
隗忠說:“蒼天有眼,岳元帥必有沉冤昭雪的一天!”辛文雄深為感動,承諾若得脫囚籠,等到岳飛平反昭雪的那一天,必為岳飛立碑正名。
第二天傍晚,隗忠帶著一個中年婦女和一個身穿黑色大氅,頭戴風帽的男人來到監牢。辛文雄一愣,那中年婦女眼波流轉,對著辛文雄盈盈一福:“辛公子,我是春梅啊。”原來竟是易過容的鳳飛飛的丫環春梅,辛文雄做夢也想不到春梅會出現在這里。
更讓辛文雄驚訝的是,后面那身穿黑色大氅的男人脫掉風帽,竟然活脫脫是另一個辛文雄,除了體形和眼神外,幾可亂真。這時那男的急切說道:“辛將軍,我是王世隆,如果不是春梅有特別通行腰牌,我們根本進不來。趕快與我對換衣服。”
辛文雄馬上明白了王世隆是要頂替自己去死,從隗忠到王世隆,他們為了自己甘冒奇險,重義輕生,辛文雄的眼眶濕潤了。這時隗忠已經替辛文雄打開枷鎖:“辛將軍,趕快呀。”
王世隆忽然拔劍抵住自己咽喉:“將軍,你若不應允,我馬上死在你面前!”辛文雄熱淚盈眶:“兄弟,我辛文雄不值得你這樣對我!”
王世隆迅速脫下衣服:“能頂替將軍去死,是我的榮幸!”衣服對換完畢,隗忠迅速替王世隆戴上枷鎖,催促辛文雄和春梅趕快離開。辛文雄含淚告別二人,和春梅通過層層崗哨,走出大理寺。然后在春梅的帶領下,穿錢塘門奔西湖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