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走到無助,忘記什麼時候,不再是一個人。
今天的沙泉市被大片大片的霧氣所籠罩。
莫暖暖和柯心雨早早就一齊來到玄殿大廈。
她們工作的地方。
柯心雨站到門口的櫃檯前,然後對莫暖暖打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莫暖暖也回了柯心雨一個加油的手勢。
走到片場,莫暖暖望著眼前忙碌著的工作人員,她站在離人羣二百米的地方,靜靜地看著那在長街的盡頭燃燒的人煙。
不遠處是在鏡頭前聲淚俱下的謝星兒。
謝星兒的悽美豔麗,稀如滿月。
在鏡頭前,那晶瑩剔透的淚水從謝星兒迷人的眼睛裡緩緩流下,令人目迷心蕩。
“CUT,星兒表現得非常好,大家休息一下。”
導演看到有演技的演員,一次OK的演員總是笑口常開。
導演開心,所有的人都彷彿鬆了一口氣。
“你就是莫暖暖?”
謝星兒走到莫暖暖身邊。
“是的。”
見到崇拜許久的偶像,近在眼前,跟自己說話,莫暖暖心悸失措。
謝星兒認真地打量著她,品頭論足般地細細打量。
莫暖暖清秀的面容散發出柔和純粹的氣息,那種氣息迎面撲來,讓謝星兒感到些許窒悶。
多少年前,她也曾是這般模樣。
究竟是多少年前?
“聽說你是總裁欽點的女主角。”
謝星兒的話裡有話,口氣並不友好。
莫暖暖聽出來了,沒有說話,原本想要簽名的話語也沒辦法在這樣的場合兌現。
“知道新人要做些什麼嗎?”
謝星兒從第一眼看到莫暖暖就不喜歡她。
“知道。”莫暖暖很有禮貌的回答。
“端茶遞水這樣的工作可都是交給你。”
“是嗎?”
“莫暖暖,你過來,拍一下這段戲!”
導演喚著莫暖暖,打斷她跟謝星兒的交流。
下戲之後,莫暖暖覺得自己打了一場苦不堪言的戰。
旁人吆喝著收工。
導演要莫暖暖留下來,把她叫進了臨時辦公室。
所有人都走了。
片場很空曠,小小的辦公室隔間很安靜。
劉傑宇對莫暖暖說,“昨晚玄殿的高層看了帶子,他們很不滿意你的表現,甚至深夜緊急開會,決定把你換掉。”
呃?!
莫暖暖的腦子轟轟響,想說什麼,卻開不了口。
劉傑宇再說得直白些,“嗯,也就是換角,你懂嗎?另找其他的人來演你這個女主角的角色。”
“劉導,我……我很努力,我……”
莫暖暖試圖解釋些什麼,但事實擺在眼前。
這些天的拍攝相當不理想,不僅NG連連浪費膠捲,膠帶,更是浪費其他演員跟所有工作人員的時間。
相信那捲帶子已經證明了「那時花開」再讓莫暖暖演下去只是浪費成本。
她沒有演技,她沒有影迷,她沒有後臺,她沒有關係,她只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隨便一抓就一大把的門外漢。
記得昨晚柯心雨還特意跟她說,“暖暖,以後你就是藝人了,要咬緊牙根努力,不管發生天大的事都別怕,別擔心。大不了就是回到起點,那也沒什麼。”
她似乎連再多一點努力的機會都不能再爭取。
在這個多彩的世界,不是努力就可以的,不是有機會就可以的,沒有實力,即使是已經抓在手上的機會也會從手中溜走。
一時間,她無言以對。
劉傑宇拍了拍她的肩,“玄總不顧大家的意見,堅持把你留下來。”
莫暖暖原本垂著的頭,一瞬間猛然擡起。
玄總?
玄澤風?
莫暖暖頓時覺得天在旋,地在轉。
“昨晚會議的最後,玄總向高層表明一定要讓你當女主角的決心。”
劉傑宇告訴她,玄澤風用他的威信爲她作保。
莫暖暖的心從來都沒有像此刻那樣怦怦亂跳。
無比的恐慌中糾結著巨大的感動,一種未曾預知的心顫。
“爲……爲什麼?”她是錯愕的。
劉傑宇說,“玄總跟他們說,現在你只是不懂,等你懂了,光芒絕對不可估量,他在你身上看到了蟄伏的爆發力。”
莫暖暖緊咬下脣,雙手握拳。
劉傑宇又說,“接下來的半個月,你都可以不來片場,玄總安排了戲精鐵正楠帶你,他會幫你講戲,幫你上課,你可以跟他學半個月的戲,你一定要虛心求教,要知道,他的片酬是以分鐘計算的,能跟他學半個月的戲,那是多少人想要都得不到的機會,你一定要讓我們刮目相看才行!”
“我一定會非常的努力跟非常的珍惜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學戲,試戲,演戲,莫暖暖忙得幾乎沒有時間回她跟柯心雨的小窩。
也就是這一段不長不短的時間,柯心雨跟她有了不能說的秘密。
幾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當她的作息趨向穩定,柯心雨卻常常晚歸。
算一算,她跟柯心雨已經有將近一個月沒有碰到面了。
這是以往沒有的事情。
這一天,已經午夜十二點了。
柯心雨還是沒有回來。
莫暖暖不安地頻頻往外望。
她明明說了要柯心雨早點回來的。
這裡原就偏僻寂靜,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這麼晚了,更是稍稍一個動靜都如巨響。
莫暖暖開了門就見一輛出租車從不遠處駛了過來。
一個長相斯文戴著眼鏡的男人,攙扶著柯心雨跨下出租車。
莫暖暖準備上前,腳卻像定住一樣,沒有往前移。
“還好嗎?”長相斯文的男人溫柔地問。
柯心雨則是將手移到自己的腹部,眼淚像流水似的不斷流出。
“心雨,我對不起你。”長相斯文的男人語重心長地嘆了一口氣,“都是我的錯。”
柯心雨沒有說話,她倒在斯文的男人懷中哽咽地啜泣。
過了很久,斯文的男人才離開。
柯心雨轉身拿鑰匙開門,看到站在門邊的莫暖暖。
“怎麼了嗎?心雨?發生了什麼事?那個男人是誰?”
莫暖暖伸出手擦拭柯心雨那蒼白如雪的瘦弱臉頰,心被扯痛了。
什麼時候,精力充沛的她竟成了這副毫無生氣的模樣?
“暖暖,我現在好傷心……好難過……幫幫我,暖暖,我的心就像要裂開了一樣……”
柯心雨只是一直這麼對莫暖暖說著,重複地說著。
莫暖暖疾速地跑開了。
柯心雨站在原地,不能動彈。
連暖暖,暖暖也看不起她了嗎?認爲她厚顏無恥?覺得她是狐貍精嗎?
莫暖暖開門,柯心雨就坐在沙發上。
她把一包創口貼遞到柯心雨的手裡。
柯心雨怔愣,望著手中的創口貼,怔愣。
“傷口總是在看不見的時候就會慢慢癒合了。”
莫暖暖的淚在眼瞼裡打轉。
柯心雨快速地轉過頭擦掉即將掉落的淚。
莫暖暖眼一眨,淚就落下來:“心雨,任何傷口都會好的,哪怕是在我們看不見的時候。”
“暖暖……”
柯心雨握緊手中的創口貼,抱住莫暖暖。
“暖暖,我剛剛殺死了一個小生命,我不想的……暖暖……我不想的……”
柯心雨想起剛失去的孩子,她崩潰的搖頭。
“心雨?”莫暖暖不知所措,“孩子是誰的?你怎麼會……”
“別問了,暖暖,求求你,別問,好嗎?”
柯心雨泣不成聲。
莫暖暖緊緊的抱著她,輕輕地擦拭她的眼淚,“好,我不問,我不問,我不問就是了,心雨,你告訴我,我要怎麼樣幫你?怎麼樣纔可以讓你不這麼痛苦?心雨,你告訴我吧,我會幫你……”
柯心雨說,“暖暖,你什麼都不用做,只要這樣就好,只要這樣在我身邊陪著我,就好。”
或許在幸福的時候,沒有掛念,或許,在快樂的時候,也曾忽略,可在這個世界,只有她能包容她,容許她肆無忌憚的釋放自己的脆弱與任性。
這樣的情感沒有任何其它的情感可以交換與替代。
一轉眼,「那時花開」的拍攝已經接近尾聲。
今天的告白戲拍完,就算是正式殺青。
遠遠傳來導演在一旁與其他工作人員聊天的聲音。
多虧玄澤風的力保,否則,她現在不會坐在這裡,手裡拿著劇本,背誦著最後一場戲的幾句臺詞。
副導過來提醒,化妝師的粉餅輕柔地灑在她的臉上。
莫暖暖回想拍攝「那時花開」的過程,對於不會演戲,剛入演藝圈的自己,這一切的一切就像夢境一般。
她還清楚地記得第一天來到片場能那麼近距離接近偶像的那種雀躍激動的心情,沒想到他們將成爲她的工作夥伴。
演越久,她便越能體會熒屏背後的辛苦。
有時候,拍了好幾天的戲,可能會被剪接師剪掉,無緣與觀衆見面。
演戲絕對是件非常苦的事,遠不是她以爲的那麼簡單。
有時爲了要有大雨大雪的效果,只要導演下令,演員在酷夏裝寒冷,在寒冷裝酷夏對很多的資深演員來說都只能算是小兒科。
尤其在遇到場地租借的問題時,在同一個地方的場次幾乎都是一次拍齊,因此一會深沉,一會陽光,一會哭,一會笑,只要導演喊“ACTION——”,那場戲的演員就得要在第一時間進入那個角色的情緒中。
戲是跳著拍的,所以可能剛剛還是開心得不得了的心情,下一場就會哭得跟水龍頭一樣。
“開麥啦——”
今天的戲,臺詞只有三十個字,但莫暖暖卻練了整整一個晚上。
她要爲自己的處女作畫下完美句點。
爲了凸顯笨拙感覺,化妝師還特意給她戴上了一副黑框眼鏡。
正式面對鏡頭的時候,她已經能從容以對。
莫暖暖完成最後一場戲,在導演喊“OK”的那一刻,她整個人就像輕鬆了好幾十倍。
風水總是輪流轉的。
“CUT、CUT、CUT!”劉傑宇氣憤地站起身走到鏡頭前的謝星兒面前,厲聲斥道:“星兒!今天你的表現有失水準!怎麼回事?!”
謝星兒臉色蒼白,一句話也沒說。
“導演,謝姐今天有點不舒服。”莫暖暖主動爲謝星兒解圍。
“不舒服?”劉傑宇狐疑地瞇起眼,對謝星兒說:“不舒服爲什麼不請假?你已經不是新人了,你該知道你這樣是在耗費整個劇組的心力!”
“對不起……”驕傲有如謝星兒也有需要道歉的時候。
“算了,你先去休息室休息一下醞釀好情緒,我們先改拍另一場。”
劉傑宇說完即轉身走到攝影機旁指揮全局。
謝星兒則在莫暖暖的陪伴下,進入休息室。
“暖暖,我真的很羨慕你。”謝星兒忽然友善地開口,“青春,這是作爲一個演員的一切。”
莫暖暖望著謝星兒那雙美麗迷離的眼眸。
“暖暖,從第一眼看見你,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很乾淨的人,我已經失去了這種乾淨,一次次的狂風夾雜泥土塵渣,就算原本是晶瑩剔透的,但現在也被遮蔽得所剩無幾了……”
謝星兒這樣友善的態度讓莫暖暖有點難以適應,她也不知道如何迴應的好。
“娛樂圈是一個是非之地,是毒蛇猛獸,你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朝你撲過來,咬得你面目全非。暖暖,作爲前輩的我提醒你,如果有選擇的話,趁早離開這個圈子。”
莫暖暖只覺得自己的心一緊,不明所以。
“我以爲我可以免俗,但是在娛樂圈這個大染缸裡,永遠都不可能持久地保住自己的顏色。”
謝星兒的笑容看起來很勉強,但是卻很認真地望著莫暖暖。
“爲什麼對我說這樣的話?”
莫暖暖覺得自己的胸口似乎有一塊石頭壓著。
“暖暖,作爲藝人,一言一行都必須謹慎,我也沒有真正的朋友,大家都帶著面具在演戲,你不知道哪個人是好人,哪個人是壞人。我看得出來,你沒有心機,我纔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堆。只不過是想跟你吐一番苦水,你聽過就算了,別往心裡去。”
謝星兒走出休息室,莫暖暖還沒有離開。
她轉過身,手碰倒一杯果汁。
下意識地伸出了手。
玻璃杯是接住了,可裡面的果汁卻灑溼了她的上衣。
這是一種像血一樣紅的果汁。
她低頭一看,白色的衣衫上全都是鮮紅的木瓜鳳梨汁。
似乎不太吉利啊……
就在這時,手機鈴聲乍然響起。
她被嚇了一跳,手掌一鬆,水杯落地摔得破碎。
心底沒來由的一陣恐慌,握著手機的手不自覺地泛白。
下一秒,她聽到手機裡,有人對她說了一句——
“請問你是柯心雨的家屬嗎?”
什麼事情的發生,都是有預兆的。
不過在於,有沒有把它們當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