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 孽因

凌晨兩點，漆黑的夜裡似乎隱藏著些許躁動。空蕩的道路上，一輛黑色的轎車在通往碼頭的叉路口準確駛入，隨後馬達發出高頻的嗡鳴聲響，碼數瞬間飆出百邁開外。

“嗯，我這就到，盯緊點兒，”坐在後座的喬榷宸掛下了電話，然後轉過頭看向身旁的另一個男人，目光深沉而又複雜，“阿聲，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

何聲仍直看向窗外，頭也不回地冷冷地說道：“如果不信你，我就不會跟來了。”

“我知道。”

喬榷宸猶豫了一下，然後握住了何聲的手。

凌晨三點，碼頭上一片肅殺般的寧靜。遠處的海和漆黑的夜空彷彿融爲一體，喬榷宸一步躍上高臺，然後回過頭來看向何聲，但那男人的臉全都隱匿在了逆光的黑暗之中。

“何聲，你愛我麼。”

這裡終究還是太靜了，儘管喬榷宸問的很輕，一旁的手下也還是都能聽見。

不過何聲並未回答，而是在片刻之後慢條斯理地掏出根菸點上，直到感覺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已經忍到了極限，他纔開口道：“愛，你已經問過我很多遍了。”

“只想多確認幾遍而已，”喬榷宸跳下高臺後順勢攬過了何聲的肩膀，然後帶著他一併向a區貨艙走去，“阿聲，如果這出了意外……”

“我陪你一起死，”何聲打斷了他的猜測，催促道，“多想無益，走吧。”

喬榷宸微微瞇眼，一秒後嘴角微微上挑。

“走！”

早時，凌晨一點，不似碼頭般清冷，市警察局緝毒科的室內一片火熱。以緝毒大隊長江程和刑警大隊長爲領導的專案小組，正緊鑼密鼓地籌備著一切特大案件的最後收網工作。

濃縮咖啡，八顆糖，江程玩兒似的一邊往被子裡投方糖，一邊聽著下屬的彙報——

“警員編號xx3932，性別男，民族漢，兩次臥底經驗，三年前參與秘密扶持項目，潛入‘義天’當臥底，現…現與……”

江程挑眉：“你新來的？”

小警員緊張地搖頭，然後立馬繼續彙報：“……現與‘義天’老大喬榷宸是情人關係，並確認已發生實質性關係，但三年來從未和聯絡員斷離聯繫，且多次彙報重要材料。”

江程冷笑一聲，然後抿了口咖啡，“聽起來，無間道的戲碼倒也不無可能。”

“沒有可能，”顧聞笙忽然擡頭，然後將電腦屏幕轉向江程，“交易地點。”

“你確定？”

顧聞笙堅定地回答道：“他是一名警察，我相信他。”

“好”江程玩味地笑了笑，旋即拍案而起，“收網！吾江碼頭，a13號貨艙！”

“是！江大隊！”

會議室大門猛地打開，警員傾巢而出，隨之帶起一陣強風。小警員手中的資料也被吹得四散開來，他拼命地抓纔沒令這些絕密資料飛得到處都是！

顧聞笙彎腰撿起地上照片，其中男人的面容一如那年他們在警校時的模樣，從未改變。

“阿聲……”

3號海洛因，五十公斤，從刑法上來看已經沒有什麼緩刑的餘地了。

“說真的，今天比我預計的要順利的多，”喬榷宸對那一整箱的高純度海洛因十分滿意，尤其是整個交易過程，相當的乾淨利落，“結束了，終於結束了！”

何聲默默地點起一根菸，然後側頭看了喬榷宸一眼：“你很開心？”

“當然！”

“當然？”何聲吸了長長的一口煙，半響後才緩緩地吐了出來，“開心我沒有背叛你。”

喬榷宸猛地頓住腳：“阿聲——”

“你始終不明白我是爲了什麼，”何聲一口氣將煙吸盡，轉過身去直視他，“叔輩再想求利，你也終究是義天的老大，如果沒有你的默許，他們敢一次又一次的在你眼皮底下販毒？”

“我知道你生氣，但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

“那什麼是談這個時候？是要等到你死了，還是我死了？”何聲奮力將煙扔在地上，一雙手不知何時開始顫抖，“你堅持要做聲色生意，我不反對，無非就是臨檢時應付應付，但毒品不一樣的喬榷宸！你懂不懂？你以爲交易完就算完了？這麼多貨至少要一整年的時間才能消散乾淨！這意味著你分分鐘都有可能進監獄！我他媽的沒那麼多命護你！”

喬榷宸自知沒有說辭能安撫何聲，可想要抱他卻被猛地推開。

“阿聲！我——”忽然一陣強光掃過碼頭，緊隨其後就響起了警鳴，喬榷宸下意識地就想跑，但何聲面無表情，一雙腳根本沒有要挪動的意思，“你……”

“我是警察。”

警力迅速滲入碼頭，a區被全面封鎖。

“咦？”江程好奇地看向車外，“顧大隊要親自去抓人？”

顧聞笙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他是我手下的人，我必須確保他的安全。”

“是嗎？但我覺得他好像更想保護喬榷宸的安全。”

“他是警察！”顧聞笙低吼一聲，似是壓抑了太久，“我走了。”

“你別忘了咱倆的約定。”

“用不著你欺行，任務失敗我一人承擔！”

顧聞笙說完便拿著槍衝進了碼頭內區，而江程卻始終連車門都沒打開過。看著那個男人忙慌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兒。

“一人承擔個屁！”

兩串雜亂的步伐終於被追到窮途末路，兩個人不得不停下來。

“這就是，你說的‘一起死’？”喬榷宸笑了，說不上悲傷或者難過，他只知道此時他們身上都沒了武器，反而倒是後邊的那個警察手中有槍，“但現在看起來好像只有必須死了。”

顧聞笙一步步逼近，直到槍口可以準確無誤地將喬榷宸一槍斃命的位置。

“阿聲，過來！”

喬榷宸看了何聲一眼，自始至終沒有要拿他做人質的意思：“再見。”

但何聲並未理會，反而對著顧聞笙說：“我們談個條件。”

“何聲！”顧聞笙爆喝一聲，“如果你敢耍花招，我立馬斃了他！”

“他沒有武器，”何聲面無表情，鎮定得彷彿剛纔手抖的不是他，“我們談個條件。”

“沒的談！如果你再不服從命令！我就連你一起抓！”

“近戰搏擊你沒有勝算的，除非你一槍斃了我。”

顧聞笙雙眼猩紅，咬得牙都快碎了：“何聲！你別忘了你是個警察！”

“我從來沒忘過，但過了今天，或許我就不再是了，”不顧喬榷宸驚愕的表情，何聲冷靜地一步步朝顧聞笙走去，“別費勁兒去打撈那箱毒品了，都是麪粉而已，今天唯一的毒品，只在我胃裡。”

“你——！”

“整個交易與喬榷宸無關，與‘義天’無關，只是我一個人的私心，”何聲停在顧聞笙面前，槍口正穩穩抵在他的胸口，“打死我，你能交差，我也能交差。”

“……不可能！”

顧聞笙想要撤手，但何聲卻一把攥住他的槍身：“你別無選擇。”喬榷宸身上沒有武器、沒有毒品，整個驗貨過程是何聲做的，連唯一的貨也都是在他的胃裡！

別無選擇……

“不，不可能！你說過你要當一個好警察！你……”

“我從未背叛過我的誓言，臥底三年，沒有一克海洛因是從我手下散去的，我說到做到，”何聲的拇指扣在扳機上，他感覺到了顧聞笙的顫抖，“但是我累了，雙重身份，不適合我……”

“…你明明是個好警察…你……你爲什麼要愛上他！爲什麼要愛上他！”

“何聲！”

——嘭！

隨著一聲槍響，喬榷宸的嘶吼被徹底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