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愛情卻是荒涼的森林;
其中是嫉妒, 象強盜一樣,
它的手裡拿著劍:是絕望,
每一刺又都是殘酷的死亡。
——裴多菲《我的愛情並不是一隻夜鶯》
“我不是早跟你說了嗎?這男人肯定另有圖謀, 你倒好, 寧願相信一個才認識幾個月的男人, 也不相信養(yǎng)了你二十年的母親!”
錢媛哼了一聲, 看著杜涵甄悲痛欲絕的樣子, 覺得自己的氣終於順了一點。她自掏腰包去找私家偵探的錢,倒也值回票價了。
“那又怎樣!說不定那只是個巧合!”杜涵甄咬著牙反駁道,“他怎麼可能會知道房寧的心剛好移植到我身上!而且照片上也只是照到他們剛好在一起而已, 也沒什麼親密動作,說不定還是合成的。”
“就憑房寧那私生女的身份, 那給人當保姆的母親, 怎麼可能會有資格認識到哲天。肯定只是巧合, 只是巧合……”
一通話說下來,她的氣勢卻是越來越弱, 只能努力地說服自己。
突然,杜涵甄想到了她和他最愛的聊天動作——他總愛貼在她的心口,聽她的心跳。
是不是這個原因?是不是這個原因!
懷疑的種子迅速地發(fā)芽開花,杜涵甄忍不住尖叫出聲。
愛情的美夢破裂了,剩下的, 是褪去那五彩光芒後醜陋的骨架, 散發(fā)著骯髒腐朽的氣味。
一切若是反過來理解, 又可以是另一番事實——她到底做了多少惡事, 才能遇上這般的不堪?!
她彷彿中風了般, 全身劇烈顫抖,站都站不穩(wěn), 直接跌坐在地上,那無時無刻不高昂起的頭顱也放下了它的驕傲。
“媽,我該怎麼辦?”杜涵甄滿臉淚痕地爬過去,抱住了錢媛的腿,彷彿突然落入大海中的溺水的人,企圖能攀附起那最後一根稻草。
“女兒啊,現(xiàn)在是關鍵時期,幸好我們發(fā)現(xiàn)得早,還有挽回的機會。你先回到他身邊,裝作什麼事都不知道……”
那種贏了的感覺讓錢媛意外地感到一絲竊喜,同時還有種悲涼。可恨她們母女都遇人不淑。
錢媛嘗試著安撫杜涵甄,但對方激烈地搖頭拒絕了,眼淚也顧不上擦:“媽,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只要一想到他親密地抱著她,把頭埋在她心口,這麼溫馨親密的舉動,只是爲了聽房寧的心跳,杜涵甄就覺得噁心,特別的噁心,想想就想吐。
“阿甄,堅強點。”錢媛把她的女兒拉了起來,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你一定要回到他身邊,不能讓他懷疑。再幫忙去搜索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他私底下聯(lián)繫或者賄賂股東們的一些證據(jù)。只要有了這些,股東大會上,他根本不可能獲得支持。”
看著錢媛想搖頭,錢媛握緊了她的肩膀,說,“阿甄,只有這一條路了。難道你以爲林哲天掌控了大權以後,會放過毫無反擊能力的我們嗎?特別還是害死了房寧的我們。”
“你別忘了,”她的眼睛瞇了起來,看到杜涵甄背上生出了冷汗。
“你心窩上跳動著的是房寧的心臟,你是最大的兇手。這一切都是因爲你……”
這句話像魔咒般,胸腔內的心臟應和著這句話劇烈地跳動。
明明她有一顆健康、有活力的心了,杜涵甄卻再次嚐到了心臟病發(fā)的痛楚。
噁心感越來越重了。
她用力推開了錢媛,來不及趕到洗手間,便趴在了地上,吐了起來。
天堂和地獄,也許只是一步之遙。
杜涵甄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是如何扯下了那層遮羞布,看到了那難以啓齒的一切。同時,她也發(fā)現(xiàn)自己已無路可退。
母親眼見一系列的勸說都無用後,不由分說地讓管家親自壓送了她回去。
多可笑。
幾個月前,她還在嘲笑房寧低微的身份;幾個月後,卻得換上對方那顆卑微的心,活著。
幾個月前,她還在肆意玩樂,過著衆(zhòng)星捧月的生活;幾個月後,卻得頂著房寧的心,在她戀人眼皮底下提醒吊膽地生活。
這一定是報復!一定是房寧那個卑賤的私生女在報復他們!
房寧,房寧,你爲什麼死了也能饒得人不得安生?!你不過是個私生女,是擾亂她家庭的罪惡種子,根本就不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她不過是要了你的心,那也是擡舉你了。房寧,你有什麼資格恨他們?
天色越來越暗了,一個人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杜涵甄受不了地拉扯著頭髮,尖叫出聲。
突然,手機鈴聲響了,屏幕亮了起來。
是林哲天!
杜涵甄尖叫著把手機遠遠地扔開。
大紅色的手機剛巧落在了沙發(fā)上,彈跳了幾下後,仍是頑強地響著。
渾身顫抖地抱膝躲在了桌子下,杜涵甄捂著耳朵,嘴裡絮絮叨叨地,企圖掩蓋了那對於她來說彷彿是催命的魔鈴。
不知過了多久,世界更暗了,也更靜了。
杜涵甄試著把手放下了一點,確定是真沒聲音了,才鬆了一口氣,癱軟在地上。
突然,那大紅色的手機,“叮”的一聲,屏幕又亮了一下。
杜涵甄忍不住再次尖叫,直到嗓子都啞了才被迫停了下來。
她哪裡也不敢去,動都不想動,□□和精神上的雙重摺磨已經(jīng)讓不堪重負的她,直接在地板上睡了過去。
但是噩夢還未結束,外面的天是亮了,但她的世界仍然是一篇漆黑。
杜涵甄迷迷糊糊地醒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被挪到了牀上,然後,她還看到自己胸前埋著一個腦袋。
他這,又是聽著她的心跳,不,是房寧的心跳入睡嗎?
杜涵甄再次想尖叫,但是她發(fā)現(xiàn)聲音卡在了喉間,發(fā)不出去,甚至她的手腳都是僵硬的,動都動不了。
她想掙扎,想把那個變態(tài)的男人遠遠地推開。她想逃,離開這裡,永遠離開這個地方……
但是,不行,不行啊!
胸前那顆腦袋動了動,然後緩緩地擡了起來。林哲天笑得溫柔地對她道了聲“早安”。
不由地,杜涵甄又想吐了,胃裡翻騰得厲害。
曾經(jīng)在她眼裡,俊朗如天顏的男人,此刻醜如惡鬼,連看一眼都覺得噁心。
“我昨晚打了十幾個電話給你,本來想告訴你不要等的,我會很晚回,但是一直沒人接。發(fā)了短信,也不回。”
林哲天似是一點都沒有感覺到妻子的不對勁,笑著摸摸她的心口,坐了起來。
“我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你竟然睡在了地上。怎麼這麼傻,你纔剛做完手術沒多久,不能隨便生病的。”
杜涵甄不想理他,只能閉上了眼睛,企圖讓對方識趣滾遠點。
“你是累了吧?那再睡一會吧,我去讓人準備早餐。”
耳邊響起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然後是關門聲。
好一陣子了,知道再也聽不見聲音後,杜涵甄才重新睜開了眼睛,動了下手腳,她終於恢復了知覺。
嗓子啞了,她叫不出來,也說不了話。
被子上還殘留著那個男人的溫度。她狠狠地打了個抖,掙扎著連爬帶滾地跳下了牀。
她要走,她必須離開這裡!
對了,要找資料,只有找到了林哲天勾結股東的證據(jù),母親纔會讓她回去。
杜涵甄頓了頓,強迫自己回過身來,把手伸向了林哲天的衣櫃。
他的東西,她碰都不想碰。
但是,她要找的東西會在那裡呢?
躡手躡腳地跑到林哲天的書房裡,杜涵甄一開始還是有意識地放輕動作,把東西都儘量放回原處。
但是漸漸地,總也找不到想要的東西后,她開始煩躁起來,一眼掃過去,發(fā)現(xiàn)不對,便直接把東西扔在了地上。
林哲天的書房就像沒有上鎖的潘多拉魔盒,一直都是對她開放的,但是她從未進來過。
從前的她只想著玩樂和享受,根本沒想過要去了解丈夫都做了些什麼。因爲在她看來,只要有足夠的金錢供給她,便是個好丈夫。
她從前到底是有多荒唐,纔會把這噬人的惡魔,當做正直的王子?
她錯了,她們都錯了!
直接把桌上的東西都掃到了地上,杜涵甄到了後來也忘了自己進來的目的了,只把看到的東西全都砸爛砸碎,像瘋了一般。
“你在幹什麼?”聽到了響聲趕過來的林哲天,一把禁錮住她的雙手。
“放開我,你這惡魔,變態(tài)!”精神緊繃了那麼久的杜涵甄已經(jīng)到了崩潰的邊緣,忘卻了她母親交代的所有隱忍和算計,像只發(fā)瘋的母獸,歇斯底里地掙扎著。
只她那點力氣,在林哲天看來,根本不值一提。
“看來你終於什麼都知道了。”反手用力,把她抵在了櫃子上,玻璃鏡面上印出了她驚恐而扭曲的臉,林哲天卻笑了出來,在她耳邊低聲,彷彿在傾訴著情話。
“終於”,這變態(tài)說的是“終於”……他是故意的嗎?他一直在設局,等她知道嗎?
杜涵甄整個人彷彿一瞬間被卸去了所有的力氣,雙手無力地下垂。
“想想你的母親,想想你的親人。”他的聲音十分的低沉,但杜涵甄卻在其中聽出了地獄的吶喊。
“你們當時是這麼脅迫阿寧的吧?明明知道她最在乎的就是她的母親了。”
身子被壓得幾乎緊貼著鏡面,杜涵甄感覺全身上下都在痛,腦子快要炸開了。
她錯了,她真的知道錯了,快點來個人救救她吧……
“你放心。”
突然被拉著,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杜涵甄痛得爬不起來。
但是爲什麼她就沒昏過去了?爲什麼還要醒著面對這一切呢?
“我不會讓你死的。阿寧的心臟還在跳呢,我怎麼會讓你就這麼死了呢?”
“給我好好地活著吧,若是敢傷害自己,就算不在乎自己的家人,難道你就不在乎現(xiàn)在衣食無憂的生活嗎?”
“杜氏已經(jīng)沒有翻身的機會了。若是識趣點,我還能給你們一個痛快。呵呵,你們當時也是這麼跟阿寧說的吧,試問這種感覺如何呢?”
男人低沉地笑著,走出了書房。
一旦把遮羞布給扯下,她纔會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的,一直都是地獄。
而被迷住了眼的她,卻是心甘情願地往下走。
她失去了自己的心,但她的心還在跳。
多可笑。
這簡直是最惡毒的詛咒。
【鮮活的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