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是陣陣花香
我們說好誰都不能忘
守著黑夜的陽光
難過卻假裝堅強
等待的日子裡
你比我勇敢
——許紹洋《花香》薰衣草電視劇主題曲
幾縷陽光從窗外透了進來, 灑在了病牀上的女子臉上,讓她蒼白的臉上出現了一點暖色。
她的睫毛又長又彎,眼睛不大, 但是圓圓的, 很可愛。不說話時, 嘴角總是彎彎的, 好像一直在笑, 能看出是個很有活力和靈氣的人。
只可惜因病痛的折磨,雙頰略有些凹陷,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沉鬱的死氣。
“你能讓我看到他嗎?”此刻, 她睜開圓圓的略有些渾濁眼睛,期待地看著楓凌夕, 因吊著點滴而插著針的手捉緊了被子。
楓凌夕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 看著落寞得再也無法掩飾的女子, 說:“我可以讓你有時間等他。但能不能看到他,決定權在於你。”
“這是什麼意思?”一滴淚順著女子的眼角滑落, 她咬著嘴角問。
“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楓凌夕不爲所動地回答,回過身,向莫小貍伸出了手。
“這次絕對不能開玩笑的。”楓凌夕死死地盯著他,直到莫小貍乖乖地從口袋裡給她掏了張倒五芒星型的黑符紙。
把這張紙拿到了病牀前,楓凌夕輕輕地擡起了女子的手, 把紙壓在了她手下。
“你的手好冷啊, 竟然比我的還冷。”女子沒有反抗, 而是順從地看著楓凌夕, 只是在雙方接觸時忍不住感嘆了一句。
“可我能走, 能跑,你卻得躺在這裡。”楓凌夕毫不留情地發揮她的損人功力, “把你的血滴在紙中央,契約便能生效。這點力氣你該是有的吧?”
“當然。”女子笑了一下,低頭打量著被壓在自己手下的那張奇怪的黑紙,說,“我發現,自從我答應了你的要求後,你對我的態度就變了。唔,從彬彬有禮變得一點都不客氣。”
楓凌夕用空洞木訥地眸子看著她,小短手小短腿並用地爬上了病牀,一屁股坐在了上面,說:“對無理之人有禮,對守禮之人無禮,纔會更有趣,不是嗎?”
“你是我這二十多年來,見過的最有趣的人。”女子笑的幅度更大了,撕開了固定用的繃帶,直接把針頭拔了出來,傷口處立刻有血滲了出來。
女子從容不迫地擡手把血滴在了倒五芒星的正中央,才重新貼上了紗布,按住了傷口。
“這樣就可以了吧?”她擡頭看著楓凌夕,已經能感覺到手中的紙開始發燙。
楓凌夕點了點頭,然後回頭對莫小貍命令道:“打雜的,把傘打開!”
莫小貍抽了抽嘴角,按她的吩咐撐開了傘。
只見那倒五芒星的黑紙發紅發燙地掙脫開女子的手後,便往空中飛去,然後在半空中自燃,幾秒後徹底成了黑灰。
沒過多久,這些浮動著空氣中的黑色小顆粒突然像有了生命一般,散發出如螢火蟲一般的螢綠色光芒,爭先恐後的朝莫小貍撐開的黑色小洋傘飛去,並徹底沒入了傘底才消停。
“真美。”女子的視線都被吸引了過去,忍不住感嘆道。
而莫小貍則是嚇呆了,剛纔他以爲那些黑灰要吞了他,期間波動的那股能量讓他被衝得後退了一步,也差點讓他握不住傘柄。
這就是契約之力嗎?美麗而強大的契約之力?
“你在心裡默唸著‘時間’,若是附近同時也有像你一樣‘偷時間的人’,你便能偷竊成功。”楓凌夕依舊睜著她木訥的銀眸,面無表情地說。
“像我一樣的人?”女子有點呆了,“這裡的人都是身患重病的人,本來就已經時日無多了,我怎麼可以再去偷他們的時間。”
“放心,時間是有準則的,你嘗試一下便能知道。至於你能偷到多長時間,只能看你的運氣。”楓凌夕聳聳肩,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或者,取決於你有多想要這點時間去見他。”她眸子裡閃過了一抹光。
女子只能作罷了,雙手合在一起,閉眼祈禱。
不知道過了多久,楓凌夕一直悠閒地坐在牀上晃著她的小短腿,莫小貍則是站在一旁好奇地打量著她們倆。這時,女子終於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眸子彷彿清明瞭那麼一點。
“我感覺,好像有力氣了一點。”女子輕輕地勾起了嘴角,“是不是隻要這樣,我就能等到他回來?”
楓凌夕對她搖搖頭,雙腳一彎,跳了下牀,問:“你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嗎?”
女子愣了一下,苦澀地搖了搖頭,說:“連這,你都知道。”
“時間總是有限的,難道你想把好不容易偷回來的時間就這麼浪費了嗎?”
楓凌夕張著木訥的銀眸看著她,“要知道,不會一直有人能給躺在這裡不動的你提供時間,說不定他們還會反過來偷你的時間。”
“那我能怎麼辦?”女子殷切地看著她,似乎已經把楓凌夕當成了主心骨。
“主動去找他!”楓凌夕霸氣十足地雙手抱臂,指揮著莫小貍辦事,“打雜的,快去找輛輪椅來!”
“你……”女子被楓凌夕吩咐莫小貍雷厲風行地搬上輪椅時,先是有些驚嚇,然後忍不住笑了出來。但是半晌後,她又忍不住失落地說:“可我根本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去了,說不定也看不到他。”
“去了再說!”楓凌夕一點都不擔心,說走就走,“打雜的,快過來打傘護駕!”
“喂,你夠了!”莫小貍再好的脾氣也是受不了了,“我叫莫小貍,不是‘打雜的’。雖然很普通,但起碼也是有名字的!”
輪椅上的女子笑得更大了,蒼白的臉上也有了血色,她慢慢地向莫小貍伸出了手,說:“原來你叫莫小貍,名字一點都不普通,很特別!認識一下吧,我叫歐陽錦,花團錦簇的‘錦’。”
莫小貍愣了一愣,託了託有點下滑的眼鏡,紅著臉跟她握手,說:“你……你好。我是莫小貍,莫名其妙的‘莫’,大小的‘小’,貍貓的‘貍’。”
“你可以叫我‘店主’。”楓凌夕昂首挺胸地站在她們倆面前,一點都沒意識到自己這個傲嬌勁兒跟12歲的蘿莉外表一點都不搭。
“現在出發吧!你帶路。”她擡手指向歐陽錦,然後再轉過去指著莫小貍,說,“你要負責打好傘、推輪椅和我們倆的安全!”
好吧,這纔是死活要把他拉過來的原因吧……
莫小貍抽了抽嘴角,板著臉對她敬了個禮。
於是,這詭異的三人行出發了。
“我們會不會被發現?”乖乖女歐陽錦又激動又擔憂地問道。
“你不是更該擔心自己的身體嗎?”楓凌夕戴上了兜帽,拉緊了長袍。
“也是。不過我感覺好多了,真的,滿滿的都是力量!”
要不是莫小貍摁住了她,歐陽錦差點要蹦起來證明一下自己的活力,“你不知道,自從我生病後就一直被人關在那件病房裡,沒病都要悶出病來!”
歐陽錦快活得像只小鳥一樣,看什麼都覺得很新鮮,唧唧歪歪地說個不停。直到他們光明正大地出了醫院,也沒停過嘴。
“哇,好神奇,我們竟然就這麼出來了!他們好像都沒發現我們一樣!”歐陽錦瞪大了眼睛,伸了個懶腰,“真的不敢相信。”
“接下來要怎麼走,大小姐?”楓凌夕皺起眉頭問她。
“左轉吧,那裡有條巷子,然後一直走。哈,要走多久?我不知道啊,以前都是坐車去的,或者他來載我。”歐陽大小姐絲毫不知道自己這番話引起了另外兩個人心裡怎的一番吐槽。
陽光還是那麼的熱烈,街上還是那麼的熱鬧,只他們那一小塊卻是與世隔絕般地涼爽。
“誒,”歐陽錦終於沉默了下來,低頭看著自己枯瘦蒼白的手好一會兒了,纔開口,“你說,他會不會不記得我了?我現在這幅樣子,連自己照鏡子也會嚇一跳。”
看到楓凌夕並沒有要搭理她的意思,莫小貍只能自己接話了:“怎麼會,說不定他也一直在等你。”
歐陽錦輕笑了一下,擡頭看著越來越狹窄的小巷,雙眸有些潰散,說:“其實我們還不是情侶。或者說,他並不知道我喜歡他。”
莫小貍愣住了,他沒想到歐陽錦拼命逃出醫院想來見的人,竟然還是隻是普通朋友。他本以爲他們一定是一對相愛的戀人,甚至還腦補了很多貴家女愛上貧窮男,拜金父母棒打鴛鴦之類的故事。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莫小貍下意識地低頭想找楓凌夕,卻只看到對方一個戴著兜帽的後腦勺。
“很驚訝嗎?”歐陽錦眼簾半垂,掩住了眼底裡的情緒,“我們是在一個騎行俱樂部認識的。”
“看不出來吧,”她“哈哈”地大笑了兩聲,好像這樣能使自己顯得快活一點,“我之前可是個運動健將,體力可是棒棒噠,還跟人一起騎行去過西藏!”
“我就是那次認識他的。”歐陽錦勾起了嘴角,聲音也柔和了下來,
“那是個老好人,脾氣很好,也很會照顧人。路上,我來月經了,痛得堅持不下去,他主動留下來照顧我。斟茶倒水,唱歌聊天……他明知道我是故意捉弄他的,還裝作不知道地陪我鬧。後來我好了,就變成我跟他的兩個人的騎行了。那種感覺很奇妙,一點都不覺得累,打打鬧鬧地就到了下一站。”
“那一個多月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了。住院的每一天裡,我都在努力地回想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個細節。只有這樣我才能熬過那些孤單的日日夜夜。”
幸福的笑在她的臉上綻開,讓人挪不開視線。
“看到他以後,你可以告訴他。”莫小貍鼓勵道。
“如果能說的話,我早就說了。但是他有喜歡的人了。”
歐陽錦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說,“是他的未婚妻,他愛她愛得很深,深到我連插足的可能性都沒有。如果沒什麼意外的話,他們倆應該已經結婚了吧。”
她擡頭,只看到一個黑色的天空,雙手無力地搭在腿上,說:“我們還是回去吧。別打擾他們了。”
莫小貍停了下來,不知所措地看向楓凌夕,希望她能說點什麼。而楓凌夕這次倒是沒辜負他的期待。
“你心裡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一個沙啞難聽的聲音響了起來,楓凌夕回過身子,挑眉看著她,“你其實是不知道他住在哪裡吧?一切都是你單相思,你們的感情根本就沒那麼深!”
“不,我知道的!”歐陽錦雙手緊緊地扣住扶手,對著楓凌夕吼道,“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是的,我不懂,我只知道你這是在浪費時間!”楓凌夕冷冷地說。
在她空洞木訥的眸子注視下,歐陽錦咬著脣想要回視,卻終是無力地跌坐回輪椅上。
她貼在椅背上,喃喃自語著一些似乎是答非所問的話:“我不想動手術。醫生說我動手術後會失去一段記憶。這段記憶有多長,醫生也說不準。我不想忘了他,不想忘記我們倆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
歐陽錦深吸了一口氣,堅定地看著楓凌夕,一字一句地說:“我寧願死!”
“他死了。”楓凌夕冷不丁地說了這麼一句。
歐陽錦立刻慌了起來,毫無形象地吼到:“你說什麼?你在說什麼?!他怎麼會死!我說的是我,你別詛咒他!”
“你的病會讓你記憶發生混亂吧?”楓凌夕安靜地用銀白色的眸子看著她。
歐陽錦張張口,沒發出聲音,終是苦笑了一下,說:“你真聰明,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她倚在靠背上,閉上了眼睛,眼淚從眼角滲出,串成了珠鏈子滑落,
“我也是剛剛纔想起來的。她的未婚妻就是我。我們那次旅行回來後,就在一起了,呵呵,還是我表白的!那個傻瓜可驚呆了!我們在一起後,一直沒什麼大矛盾,他基本上都會讓著我。我們感情很好,順理成章地訂婚了。爲了慶祝,我們還一起去婚前最後一次騎行。可那天,一輛貨車突然失控地向我們衝了過來,他比我先反應過來,推開了我……”
歐陽錦逐漸的嗚咽出聲:“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了。醫生說我腦子裡有血塊,要動手術……”
“你知道嗎?”她滿臉淚痕地看著楓凌夕,說,“我怎麼可能不知道他住哪兒,那本來會是我們的新家。可是,可是我不知道他的墓在哪裡……”
莫小貍抿緊了脣,覺得眼睛有點溼潤。
“不知道,那就去找。”楓凌夕銀白色的眸子大大地張著,依舊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別再自欺欺人了。”別像她一樣,自欺欺人了……
“是啊,說不定他一直在等你。”莫小貍抹了一下眼淚,再次推動著輪椅往前。
奇特三人組再次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