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章 樹妖
不知睡了多久金嘆月才醒來,一醒來伸手去抓凌霄云的手。一抓之下居然空空如也。心底一涼,趕緊睜眼一瞧,到處找凌霄云倩影。以前不能說他不愛她,不想她,只是他牽掛著另外一個人,盡管他極不情愿,可不知為什么,那人在他心目中揮之不去,牢牢占據了一個位置。前幾日與凌霄云被拆開,他開始惘然若失,開始思戀,開始焦灼。等到再與她重逢,再與她分開,分分合合間,他對她的感情更難舍難分,那一個人的影子漸漸淡了,雖然不過短短一個月。這就是年輕人的愛情,來如狂風,去如驟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另一份感情開始的時候,前一份感情便進入墳墓,只剩下一塊墓碑供記憶瞻仰。
他看到一個空曠世界,一望無際的曠野,無邊無際,極目遠眺,不論哪一邊都望不到邊際。天地茫茫,在遙遠的地平線上縮小成一條又粗又長又彎曲的細線。
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塊綠草如茵的草地上,草,不過是普普通通的野草,但他心里不太踏實,死死盯著那些嫩草。看了一會,才收攝心神,摸一下周身,慶幸一切都好。忽想起一事,伸手入懷摸摸,懷中那本油紙包裹的《霸陵遺篇》還在。松了口氣,緩緩站起。
站在空蕩蕩的曠野中,他茫然若失,失落、孤獨、焦慮的感覺油然而生。四處觀望,四處打量,轉了一圈又一圈,轉了十幾圈,想找到一點頭緒。
沒有,什么也沒有。沒有一個人,也沒有一棵樹,沒有一塊石頭,也沒有一座山。這個世界,什么都沒有。
他喊道:“小云兒,你在哪里?莊大哥?駱大哥?小云兒?”在一望無際的曠野,他的聲音遠遠傳出后,便被無盡虛空給吸走,給茫茫天地給吞噬,連回聲都沒有。
喊了一陣,內心惶恐,饒是他定力非凡、機智過人,到這種渺無生機的鬼地方,也不免失了分寸。無一人一物,像是宇宙洪荒時,天地茫茫,生機何在?
他頹然癱倒在綠草上,癡癡發呆。
“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明明處處是崇山峻嶺,怎么成了無邊曠野?還有那些可怕草藤,都到哪里去了?”他想,“這是怎么回事?”他想的頭都大了,望著四野,雙目空洞無神。厲嘯一聲,縱身躍起,發瘋一般沖去。倒不是他瘋了,他只想沖破這無邊無際空虛,沖破難忍寂寞。
人生在這天地間,最怕的便是空虛寂寞。尤其是一個人的空虛寂寞,除了自己,誰也沒有,耳邊只聽聞腳步聲、心跳聲,這是怎樣一種感覺?
他狂奔一會,以為自己奔跑很遠,猛然站住,轉頭去看。哪知從天上到地下,全是一模一樣。天上的太陽和云彩,地上的草,看不出半點不同。他明明跑了很遠,可好像沒有移動一步。更令人稱奇的是,在草地上奔跑,容易踩出淺淺的腳印,可他看不到自己的腳印。凡是他走過的地方,那嫩綠的野草一如既往的生機盎然,沒一處顯示被糟蹋的痕跡。
“天哪!”他無奈抱頭,單膝跪在地上,痛苦低吼:“小云兒,你們究竟去了哪里?”
“年輕人,你很痛苦嗎?”身后響起一個慈祥的聲音,蒼老清越,仿佛遠古的梵唱,如高山流水,沁人心脾。
金嘆月在彷徨中忽聽到人聲,雖只簡簡單單一句話,都讓他如聆仙籟之音,興奮的幾乎跳起來。喜上眉梢,猛然轉過身,哪知映入眼簾的不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卻是一棵遒勁蒼老、枝繁葉茂、亭亭如蓋的古松。
這棵古松枝干強壯,直徑半丈有余,樹皮斑駁粗糙,一塊塊翻過來,如魚鱗一般,樹冠覆蓋數十丈寬廣。
金嘆月勉強裝得十分鎮靜,對松樹道:“前輩,可是你跟我說話?”
那松樹見他假裝鎮靜,倒有些出乎意料,樹枝微微一顫,樹葉瑟瑟搖動,笑道:“小伙子,你不怕我嗎?”
金嘆月道:“前輩聲音如此慈祥,我又怎會害怕?”
那松樹道:“小伙子,難道你看不出我是樹妖?”
金嘆月笑道:“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我怎會看不出?”
那松樹道:“聲音慈祥,但還是樹妖,你就不害怕?”
金嘆月道:“妖有好妖壞妖之別,并非全是惡魔,我就認識不少妖怪,她們都很善良,我和她們是好朋友。”
那松樹贊道:“了不起,年紀輕輕,胸襟如此廣闊,敢和妖怪做朋友,不像其他人一樣迂腐。就沖這一點,我對你這小子很有好感。”
金嘆月躬身謝道:“多謝前輩!敢問前輩,此處是什么地方?”
那松樹枝干微微一動,道:“此處非人間,乃虛實幻滅之地,可生可死,亦幻亦真。”
金嘆月徹底暈了,怔怔道:“前輩,什么意思?”
那松樹把樹冠左右搖擺幾下,緩緩道:“不可說,不可說。”
金嘆月懇求道:“請前輩透露一二,在下感激不盡。”
那松樹嘿嘿一笑,突然發出嗡嗡悶響,所有樹葉在一霎那間都低垂下去。
金嘆月忙道:“前輩,你怎么啦?”
那松樹嘆了口氣,粗壯枝干突然從中折斷,一截向地面彎曲,一截則直挺挺壓在另一截上面,這景象像極了人盤腿坐下。
金嘆月大吃一驚,一時無言,心里大覺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