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0章 疑惑
第三天,雪終于停了,風(fēng)也停了,人間歸于沉寂!靜悄悄的山,靜悄悄的河,孤零零的人,孤零零行走著!
駱千雪回頭看了看兩個孩子,眼神中流露出無邊的寂寥和蕭索。誰說有人陪著就不會寂寞呢?
這條古道分外漫長,走了將近半個月,還是沒有走到盡頭,然而她估摸著距離盡頭應(yīng)該不遠(yuǎn)了。
可是觸手可及的盡頭,似乎永遠(yuǎn)也觸摸不到了,她們不能繼續(xù)走下去,因為前面出現(xiàn)了許多人影,數(shù)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就看到無數(shù)的黑點,影影綽綽從白茫茫的雪地里鉆出來,一排排,一列列,每個人都是蒙面黑衣,每個人身上都流露出濃濃的邪氣。
縱然是瞎子,也能感受到一陣陣殺氣撲面而來。
駱千雪驀然停住,幽幽看著前方。
“該來的,始終要來!”
她默默嘆了口氣,知道陰陽狐貍詭異的死亡肯定會引發(fā)下一場事故,果不其然。
凜冽的北風(fēng)早就停了,可是這批魔教教徒的出現(xiàn),在茫茫曠野上掀起了一股更猛烈的風(fēng)暴!
陰風(fēng)怒號,濁浪排空,日星隱耀,山岳潛形。
“師父,這些人好像來者不善,是你的敵人么?”金懷月的臉色很平靜,平靜的就像是述說著清澈的山溪里出現(xiàn)了幾條金色鯉魚。
看著金懷月超然物外的神色,駱千雪倒還不覺得特別驚訝,畢竟這個孩子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英雄氣魄,自小就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令千雪最為刮目相看的是,那個名叫百靈的女孩子竟然也表現(xiàn)出了出奇的鎮(zhèn)定,面對著眼前蜂擁蟻聚般的魔教教徒,面對著滾滾而來的磅礴殺氣,她眼中毫無懼意。
“孩子,你不怕么?”她含笑低頭,溫柔地凝視著百靈清澈的眸子,這是她一貫的溫柔。
百靈怔了一怔,然后笑著搖了搖頭,目光堅定地迎接著千雪射過來的視線,俏生生說道:“師父,這些都是傳說中的壞人吧?我不怕,爹爹說過,神仙最喜歡教訓(xùn)壞人,師父是仙女,有師父在身邊,靈兒一點兒也不怕他們。”
看著這個天真無邪的孩子,駱千雪不禁啞然失笑,輕輕地?fù)u了搖頭。然后他們就被對方重重疊疊包圍了。
對方所有人都蒙著黑紗,穿著黑衣,只露出邪惡的眼珠,但是他們手中所舉的血紅旗幡,但教江湖中人一看便知是南方魔教太陰教的弟子。
駱千雪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臉色陡然為之一變。雖然早就聽說過近年來太陰教異軍突起,迅速成為修真界一股舉足輕重的邪惡力量,在淮河以南覆雨翻云,大有一統(tǒng)南方的趨勢,然而他們畢竟一直在南方開疆?dāng)U土,沒有進(jìn)入中原腹地與五圣山仙云嶺等正教仙派正面沖突,五圣山仙云嶺諸人始終認(rèn)為他們不過是一群被陰山魔教拋棄的烏合之眾,難成氣候。
今日一見,始知昨日之非。
快速掃了一遍,駱千雪幾乎可以確定,對方起碼有一千五百余人,一眼望去,雖然絕大多數(shù)人功力淺薄,不足為懼,但是其中有幾十人修為深厚,不可小覷。在短短的兩天之內(nèi),太陰教居然能夠在三秦地區(qū)組織起如此龐大的教徒隊伍,其內(nèi)中實力之可怖,可想而知。
要知道,仙云嶺在最鼎盛的時候,不過才區(qū)區(qū)五百多名弟子。陰山魔教最猖獗的時候,也不過兩三千人。
況且三秦地區(qū)并非太陰教最活躍的地方。在此之前,此處并沒有出現(xiàn)過太陰教的足跡。
“駱千雪,你這小賤人,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下此毒手,殺死我手下的陰陽狐貍?”說話的是一個體如孩童的怪人,此人面如冠玉,頗為秀氣,身上穿著一件滑稽可笑的紅肚兜,手中托著一只黑色缽盂。這人如此滑稽古怪,可是他就這樣大咧咧站在前面,身后一千多人立刻鴉雀無聲,極其肅穆。
駱千雪一見此人,心中頓時一凜:“瞧他這副尊容,多半是太陰教四大尊者之一的火龍童子。”聽到火龍童子大有興師問罪之意,心想:“前日在那山洞里,我確實打傷了陰陽狐貍,可是他們并非死在我的手里,此事就算說出來,火龍童子未必會信。近年來太陰教四處征伐,不斷搶占地盤,行事歹毒,手段殘忍,今日既然找上門來,怎會因為我一句話就善罷甘休?此事決難善罷,也罷,走一步看一步。”情知多說無益,索性冷冷的看著他們,淡然道:“此事一言難盡,我也懶得解釋。素聞太陰教一向在南方放肆,想不到在這三秦之地,你們居然有這般雄厚的實力,可見我們平時輕視你們了。”
火龍童子雙目如電,冷冷地注視著駱千雪,一對深邃的眸子就像是藏著難以言說的幽憤。其他的人,沒有火龍童子的命令,一句話也不敢說,就這么,靜靜地僵在原地一動不動,簡直像極了兵馬俑。
駱千雪感到一陣比冰雪更嚴(yán)酷的寒意涌上心頭,雖然尚未動手,但是太陰教的可怕之處,已經(jīng)完美的展示出來了。能夠?qū)⒁蝗簹⑷巳缏榈男澳獾兰s束的服服帖帖,令行禁止,單此一點,就勝過陰山魔教千倍萬倍。她清冷美麗的眉頭,不知不覺皺了起來,腳步緩緩后退,然后將金懷月和百靈拉到身邊,悄悄囑咐道:“靠近點,千萬不要離開我身邊。”
如果她是孤身一人,縱然面對千軍萬馬,也是怡然不懼。可是,身邊帶著兩個少不更事的孩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如何脫身,倒是頗費思量!
火龍童子電一般的目光射在千雪身上,沉聲道:“駱千雪,你師父紫瓊仙子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一向敬重仙云嶺的人,本來不想滋生事端,然而你目中無人,絲毫不把我火龍童子及太陰教放在眼里,那就別怪我不顧念昔日之情。兄弟們,布陣!”
他一聲令下,上千名太陰教弟子立刻行動起來,隨著旌旗一字展開,原本就錯落有序的一千多人迅速踏著奇怪的步子,組成一個個龐大的圈子,千雪大致數(shù)了一數(shù),足足有十六個圈子。每個人都將手上血紅色的旗幡高高舉起,一會兒,一千多面旗幡串聯(lián)起來,匯聚成了一圈圈巨大的波浪,從里向外蕩漾開來,蔚為壯觀。
這是什么陣法?駱千雪美麗的眉頭微微一蹙,心知以她今日的修為,要破這樣一個徒以人數(shù)見長的陣法自然不算難事,難就難在倘若不知陣法的名字和玄奧之處,胡亂破陣,縱然以深厚法力破陣取勝只怕也會遭到對方的恥笑,堂堂一派掌門,居然不認(rèn)得對方布置的陣法。
“師父,這種小兒科的陣法如今還有人在用么?”金懷月稚氣的聲音輕輕響起,著實嚇了千雪一跳,她詫異地看著金懷月,詢問道:“怎么?你認(rèn)識?”
金懷月一臉稚氣,但眼神中流露出來的卻是滿滿的輕蔑之意,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氣概肆無忌憚的指點江山:“師父,我要是沒看錯,此陣應(yīng)該是從諸葛武侯的八卦陣演化而來,不過布陣者顯然不是好學(xué)生,陣法的精髓半點也沒有學(xué)到,將陣法弄的似是而非,倘若諸葛武侯泉下有知,多半會死死氣活。”
雖然在群敵環(huán)伺之中,但是聽到他這種既充滿稚氣又慷慨激昂的講解,駱千雪不禁莞爾,百靈出身獵戶家庭,目不識丁,更不曉得什么是八卦陣什么是諸葛武侯,可是聽到金懷月說的有趣,也忍不住大笑起來。
沒想到這番話全部落入火龍童子的耳中,只見他臉色愀然大變,指著金懷月叫道:“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你胡說什么?這八卦陣是我從諸葛武侯遺留的兵書中推演出來的,八卦甲子,神機(jī)鬼藏,你居然說我弄的似是而非,哼,真是初出茅廬不怕虎,念你年少無知,我就不跟你計較了,有本事教你師父來破陣呀。”
金懷月愣了一愣,偷偷瞟了師父一眼,以他的性子,本來不屑與火龍童子辯駁,然而他知道駱千雪一向少言寡語,更不喜歡與人作口舌之爭,自己雖然只是個十歲孩童,卻極其不愿在人前認(rèn)慫,隨即傲然冷笑道:“這種中看不中用的陣法,倘若用在沙場之上,或許還能嚇唬嚇唬那些酒囊飯袋,我?guī)煾改耸钦滔膳上稍茙X的掌門,天下敬仰的修真高人,要破你這個到處都是破綻的陣法,當(dāng)真是不費吹灰之力,別說我?guī)煾福退闶俏遥瑥椫搁g也能破了你這陣法,你信不信?”
火龍童子聽他大言不慚,怒極反笑,笑的前仰后合,其余的人也嘻嘻哈哈地仰天大笑起來,一千多人齊聲發(fā)笑,真有氣沖斗牛之勢。
百靈一直神色如常,待到聽了這般可怖的笑聲,小小心靈終于受到震動,霍地嚇了一跳,緊緊牽著金懷月的手。
千雪素知這孩兒天賦過人,才智卓絕,讀書時一目十行,迥異常人,可是始終不相信他以十歲稚齡,竟然能破這個雖然不算厲害但也不容小覷的陣法,不禁憂色稍生,低頭問道:“月兒,你當(dāng)真有把握破他的陣么?”
金懷月胸有成竹,淡淡笑道:“師父,你看徒兒徒手破他的陣吧。這陣法畫虎不成反類犬,破之容易。”
千雪心里縱然還有幾分疑慮,可是雅不愿拂逆他的意思,畢竟這孩子出生以后,她欠他太多了,所以只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她都盡量予取予求,想了一想,柔聲道:“那你就試試吧,不過千萬不要勉強,一旦遇險,立刻退到師父身邊,我會保護(hù)你的。”
金懷月點了點頭,向前走了一步,以稚嫩的聲音大聲叫道:“我說你這陣法似是而非,得其皮毛,失其精髓,你不信我的話,倘若我親自破陣,縱然破得了陣,只怕你也不服氣,認(rèn)為我勝之不武,這樣吧,我就向你借一個人,我隨便指點他兩招,讓他代替我破陣,你說如此可好?”明明是一個不滿十歲的小孩兒,可是吐囑行事隱隱有一派大宗匠的風(fēng)范,甚至就連火龍童子這種縱橫江湖數(shù)十年的高手,在他面前竟然有種被壓迫的感覺。
火龍童子深深地凝注著金懷月,越看越覺得他的輪廓像極了一個似曾相識的故人,心里起疑,不禁朗聲叫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說話之間,腦海中一直有個人的影像若隱若現(xiàn),可是到底是誰,一直卻又想不起來。
金懷月縱聲叫道:“我叫金懷月,金銀財寶的金,胸懷天下的懷,月亮的月…”
一句話還沒說完,火龍童子失聲叫道:“你叫金懷月,魔圣弟子金嘆月是你什么人?”
金懷月怔了一怔,雖然是破天荒頭一遭聽到這個人的名字,但是心里隱隱涌現(xiàn)出一種異常奇妙的親切感,于是抬頭仰視駱千雪,疑惑道:“師父,誰是金嘆月?”
許多年來,駱千雪一直竭盡全力隱藏他的身世之謎,尤其是在六年之前,陰山魔教教主阮天璇眾叛親離被眾壇主趕下陰山總壇后,當(dāng)年魔圣蕭霸陵遺留下來的一批元老級教徒就想請金嘆月返回陰山總壇繼承教主之位。這些年來,陰山總壇派出大批弟子滿世界尋找金嘆月,卻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倘若讓他們獲悉金懷月的身世,那還了得?此是其一。其二,如果金嘆月尚在人世,有朝一日父子相遇,金懷月向金嘆月打聽母親的事情,到時候會不會把駱千雪給牽扯進(jìn)來?這是駱千雪最不敢面對的結(jié)局。雖然仙云嶺并沒有一條戒律,不準(zhǔn)已經(jīng)生兒育女的女人擔(dān)任掌門人,可是數(shù)百年來,仙云嶺的掌門人一向都是由清純處女繼承,概莫能外,屆時縱然所有弟子礙于門規(guī)不聲不響,千雪又將如何面對眾人奚落的眼光以及修真界的冷嘲熱諷?
其實火龍童子的話并沒有多少破壞力,金懷月的疑問很容易回答,只消輕輕巧巧撒一個謊,就能將此事劃上一個圓滿的休止符,抵消金懷月內(nèi)心升起的問號,壞就壞在千雪一向誠心質(zhì)樸,根本不會編造謊言騙人,聽了金懷月的話后,居然心神一凜,出乎意料的猶豫了半晌,過了好一會兒才詞不達(dá)意地回了一句:“他…是一個好人…”
“他是一個好人…”金懷月愣愣地盯著師父,若有所思的咀嚼著這句話的深意。他雖然年少,卻不無知,這句話隱藏的意思很容易讓人浮想聯(lián)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