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驚宴一頓,瀲滟的眉宇沉靜如風過無痕的湖面,一絲未皺,久久未語。
雙魄拱著手,弓著背,在這猜不透是冷是熱,是惱是怒的沉寂中大氣不敢喘。
“毀了就毀了吧。”直到他似無奈,似嘆息,又讓人捉摸不透的低沉聲音再次響起,雙魄這才呼出一口氣,幸好,幸好,這差總算交代了。
懶洋洋的等著看戲的溫玉自始自終都是似笑非笑的,直到沈驚宴那話落下,她那似笑非笑的模樣才多了幾分牽強。
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反應,也不知是覺得無趣還是什么,心口有點不暢。
十里桃林,原來也不過如此呢,就如他給她的承諾,亦不過如此。
既來之則安之,在最初的煩躁過后,溫玉此時已經平靜下來。
既然沈驚宴不要她走,非要與她渦旋,她便奉陪到底。
所以飯后沈驚宴非要拉著自己逛園子消食,她雖不樂意奉陪,還是虛情假意地順從了。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在院子里,一路沉默,忽然前面的人放慢腳步,等她走上前,他不動聲色地將她肉呼呼的手攥在掌心。
似是因為肉多好玩,他捏了又捏,摸了又摸。
溫玉挑眉,他這便宜占的很過癮么?
他側眸看了她一眼,帶著幾分認真:“明日太后會派人來接你入宮學習禮儀,你若是不想學,應付一下便好。”
她挑眉,學習禮儀?
太后竟然沒氣到把這門婚事作廢?還真是稀奇!
落在他身上的清冷目光多了幾分審視,他是怎么跟太后說的?竟把人給說服了。
看出她的思慮,他怡然自得地睇了她一眼,淺色的薄唇微揚:“你若是還想攪黃這門婚事,我勸你最好還是死了那條心吧。”
她不甘示弱:“那就且看我們誰能笑到最后。”
他挑眉,深沉地剜了她一眼,下顎向內收緊,有一絲薄怒,到底是沒發做,只是握著她的手用了幾分力。
逛園子?沈驚宴什么時候會有這閑情逸致?后院那些姬妾得到消息蜂擁而至,三五成群,做出狀似不經意地與他們偶遇的模樣來。
帶著嬌羞和竊喜,環肥燕瘦的美人嬌柔扶身,剪水秋瞳含羞帶怯地瞄著那妖冶無雙的男子,那一聲“殿下”酥媚入骨。
這么多的美人兒,溫玉這個女子都覺得心癢難耐,偏正主卻好似不太高興?
瀲滟的眉宇從最初的微皺到后來變成一個深深的川字。
終于,他不耐煩了:“你們都很閑?”
環肥燕瘦的美人心一跳,臉上的歡喜淡了幾分,惶惑不安起來。
前有盧思虞這個標桿在那兒立著,如今盧思虞是個什么下場與盧思虞交好的思美人再清楚不過。
再看眼前,思美人那顆蠢蠢欲動的心哪里還敢再動半分?
當即偃旗息鼓。
她上前一步,扶身道:“殿下,就要入夏了,府中的針織坊想必也忙不過來,反正姐妹們平常閑著也無事可做,不如幫針織坊分擔一二?”
沈驚宴忍不住多看了眼前這個對于他來說很是陌生的女子一眼,甚是滿意:“這件事你全權做主。”
被多看了幾眼的田思思激靈了一下,心跳如鼓,矜持淡笑:“妾身定不叫殿下失望。”
隨即,一眾姬妾被田思思帶著退下,偌大的院子終于安靜下來。
終于可以安靜地逛園子了,雙魄卻拎著一個人吵吵嚷嚷地走來。
“殿下,這個人鬼鬼祟祟的。”
雙魄又不是沒見過溫行,又怎么會不認識?只是故作不認識罷了。
也正是因為認識,他才沒把人直接殺掉或者嚴刑拷問,而是把人帶了過來。
一看見溫玉,溫行所有的惱怒都變成了驚喜:“阿姐!”
他昨兒來的時候連溫玉的面都沒見著,回去鬧了一通,本是想纏著父親叫父親出面把阿姐要回來,不想父親也無能為力。
他這才想晚上闖進來,誰料這五皇子府到了晚上比白天還戒備森嚴,白天他還能翻個墻,晚上他還沒來得及翻墻就被人給逮住了。
他的屁股前不久才被沈驚宴打了二十大板,至今還疼,伴隨著疼痛,溫行看沈驚宴的眼神都是痛恨的。
將被人像小狗一樣拎著的溫行從雙魄手中救出來,溫玉嗔道:“你怎來了?”
真是胡鬧,若不是雙魄認識他,他若是被這府中暗衛傷了怎么好?
關心地將自家姐姐打量了一番,見沒磕著碰著,溫行這才狠瞪了沈驚宴一眼:“阿姐,你有沒有受人欺負?”
溫玉心中溫軟,揉了揉溫行的頭,溫軟的眼神寵溺滿滿:“我在這兒很好,沒人欺負我,你不用擔心。”
沈驚宴那個混蛋連讓他見見阿姐都不愿,又怎么會不欺負阿姐?
阿姐肯定是不想他擔心才這樣說的,把她的手攥在手心,溫行殷切道:“阿姐,跟我回家吧。”
只要他姐姐一句話,別說上刀山,就是下火海他也要把她帶走。
沈驚宴瞧著親密無間的姐弟兩,少女淺笑盈盈的模樣映在眼底,真誠又溫軟。
可這些芳華,這些明媚動人,都不是為他而生。
他深深吸了口氣,正不快,一聽溫行的話,當即沉郁地發號施令:“雙魄,送溫小少爺回去。”
溫行再次如小狗一般被雙魄拎著,明知不是他的對手,他卻偏要頑固抵抗,在雙魄手中,他所有的拳腳都成了那手舞足蹈的小丑。
溫玉也不想溫行參和進這事中,叮囑道:“我在這里很好,你不用擔心,別把心思用在這些事情上,好好練武學習。”
想到自己來是有事要與阿姐說,溫行氣喘吁吁遠遠吼道:“阿姐!爹爹過幾天就要去燕北關了。”
到時候阿姐肯定會回來送爹爹的吧?
燕北關?溫玉擰眉。
沈驚宴瞇眼,最終陛下還是決定讓溫痕去燕北關?
他不是已經打消了陛下的想法?陛下怎的又反悔了?而他,竟然一點消息都沒聽到。
溫玉好笑,似乎所有的上位者都改不了這種叫疑心的病,她的女皇陛下是,如今身居九五之尊的沈巖亦是。
想當初,她的女皇陛下便是疑心藩王,想削藩,偏她所掌控的朝政從根上就已經爛掉,內憂外患。
如今的明德帝派溫痕去燕北關又何嘗不是疑心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