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長行有一宿敵, 此二人本來是舊友,可是尹長行入贅我家自己發達之后便不再顧那人,幾年之后, 那人竟高中榜眼, 如今是這京城中的三品官員。”
“我想, 只要我承諾給他足夠的好處他肯定能夠助我一臂之力。”她頓了一下, 看了一眼君莫道:“不過我見不到他……”
君莫翻動著半著的煤炭, 一點點額的灰色逐漸變為紅色,“名字?”
“陸陵之。”
他手上的動作停頓,復又繼續道:“你可想好了與狼共舞?”
與狼共舞, 君莫這個詞說的一點都沒錯,京城中有名之士有誰不知陸陵之是一匹惡狼, 無所不用其極, 用卑劣的手段壓倒同屆狀元, 自己一舉登上三品寶座,這權貴之路, 腳下鋪的不只是多少人的血肉。
余戈不確定地點頭。
“如若沒想好便想好了再來,這一步一旦邁出去,便再不能收回。”
被他這么一說,她倒是堅定了決心,道:“我想好了, 無論如何, 我都不會撤回腳步, 我要親手殺了他。”
君莫沉默了一陣, 纖長白凈的手指搭在一根燒黑的粗鐵絲之上, 輕輕翻動盆內燒的火紅的煤炭。他在等那個女子多考慮一會,不是匆忙決定, 而后又后悔。
空氣因為許久沒有聲音而沉靜下來,一點點變得寒冷,也或許是眼前這個男人的態度,讓余戈瑟瑟發抖。
“你回去吧,三日之內,他必定會來找你。”
見她好像是真的不改主意了,他才說話。
一陣恍惚,她的思緒還在翻飛之中,被他突然而來的聲音打斷,迷失了一會,又回神:“好。”
她緊了緊身上的斗篷,轉身開門,最后又忍不住轉頭,往昏暗的屋子里看了一眼。
男子的墨發披散在桌案上,雙目已經閉上,像是困極。見他好似沉睡,余戈忍不住偷偷看了一會他極安靜的模樣,卻被突然而來的睜眼嚇了一跳,顧不上其他,她就沖進大雪之中,消失。
君莫復又閉眼,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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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傭人竟然看到余戈從門外回來,心下疑惑,問了一句:“姑娘是去哪里了?”
余戈看了她一眼,也不回答就慌亂失措地跑開了,徑自到了浮生的屋子里。她看到浮生還在睡,在她進去的時候,被驚醒了一下,只看了一眼,又睡下了。
到了她的屋子之后,余戈所有的思緒翻飛都停下來了,然后她靜坐著,冷靜和苦澀一起爬上心頭。隨后自嘲一笑,轉頭看睡在床上的女子。
浮生睡得安靜,就像是她剛才看到的君莫一樣,兩個人真是越發地般配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總之那天的事情發生之后,她的目光多放了一些在一個男子身上,便再無法毫無雜念地看著浮生了。
可怕這女子對她又是如此之好,她連嫉妒都覺得自己惡心。
還是逃避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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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
最近來訪之人,似乎格外之多,女傭人開門時又見一小廝,只不過不是上次那個了,小廝的身后也是停著一輛馬車,不過也不是上次那一輛了。不過,不管是不是,上次的事情,真是讓她心有余悸。她到現在還因為沒有告訴浮生那件事情而惶惶不安。
這次的小廝沒有上次來的霸道強勢,不過眼中精明,一看后面的人也是有些來頭的。
“請問余戈姑娘在嗎?”
小廝極禮貌地一問道。
“不在。”又是來找余戈的,八成是上次的人,女傭人這次是打定了主意不開門了。
她要將門合上,那小廝竟真沒動手阻止。只是剛剛合上,敲門聲又響起來了。
“怎么不開門?”浮生恰巧經過,看到女傭人徘徊在門口,外面有敲門,卻不開門。
“哦,我怕是什么不好的人。”女傭人差點就把上次的事情說出來。
浮生見外面敲門的人著實執著,便走至門前,女傭想要阻止,她卻已經開了門。
“你是?”她看到門外站著一個小廝和一個白面公子,三十來歲的樣子,兩個人她都不曾認識。
“在下陸陵之,來此地尋一位叫做余戈的女子。”他先是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子,然后帶笑作揖道。
“你和余戈是何關系?找她作甚?”其他人還好,一聽到要找余戈,她就緊張起來,也不知是不是要帶走子蘭。
“我同她并無關系,不過是一位公子托我找的她,不過您放心,我說的那位公子并非他丈夫。”他簡要地闡述了一遍自己的來意,又適當地補充道。
她將信將疑,不過門外在下雪,也不好將客人就置在門外,就讓他們先進了屋子,讓女傭人將余戈找了過來。
“你們且等一下,余戈很快就來。”總之有她在,只要余戈不想回去,這兩個人也是動不了她半分的。
小廝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陸陵之就看了浮生幾眼,眼神之中充滿了不可思議。浮生覺得不太對勁,這個眼神,莫非是被對方知道了什么。
果然那男子又從位置上起來,便道:“姑娘可是和君莫大人有什么關系?”
竟然知道君莫,這兩個人是何來頭?
“你們怎么知道的他?”
“我在人間曾找道士算過,住在你對面的那位公子,身份非凡,也曾多次過來拜訪,被拒之門外。”
他的語氣變得恭敬起來,眼神也不曾有方才那么高傲了。
他還知道冥界之事,看來這個人還真是不簡單了。
“我只是個平凡女子,不認識什么君莫大人。”她打轉道。
陸陵之一笑,禮貌,看破而不點破道:“如此,真是冒昧了姑娘了。”
浮生總覺得這個男子的眼睛就像是狐貍一樣,把人看的透透的,叫人不太舒服。
余戈過去的時候,見到一個男子,旁邊有小廝。
“陸大人。”她上前行李道。
陸陵之把目光轉到余戈身上,又擺起了架子,“嗯。”
陸大人?
“什么大人?”浮生湊到余戈身邊問道。
“朝廷三品大臣,陸陵之。”
“哦哦。”她點點頭,暗奪這個官在人間也算是厲害了,竟親自來找余戈,這中間必定有什么故事。
“姑娘可否……”陸陵之作出一副為難的樣子對浮生道。
他這是在請她出去?
這……
浮生愣了一會,竟然有一絲不甘心,怎么就讓人反客為主,自己反倒要退出了?不過出于禮貌,她還是走了。
子蘭正睡著,女傭在照顧著,她一個人也是無趣,便想起來自己好久沒主動去找過君莫了。
這陣子,都是君莫過來玩找她,然后嫌別人礙眼,就把她帶到自己的宅子里,自從有了一次之后,他就一直這樣,一這樣成了習慣,現在她都不會自覺往他那邊跑了,就等著他來。
昨天也是被他強帶過去,然后做了一些讓害羞的事情。想到這里,她又不想去了。
恰巧有人又來敲門,她開門一看,是張言蕭。
他昨天才來過。
“浮生姑娘。”張言蕭行李道。
“你是來找余戈的嗎?”
她問道,邊敞了門,讓他進來。
“不是,呃,是。”
“到底是不是?”浮生糊涂了。
“我本來是沖著小侄子來的,也想看看余戈。”前幾日自從他見到小侄子之后,便喜歡的緊,一時放不下,最近又要離開了,便抓緊時間過來看。
浮生爽朗一笑,“早說嘛。不過你現在就是想見余戈也見不到,她正和人說著話呢。”
“哦對了,來的人說是一位公子讓他過來的,是你嗎?”張言蕭和那人前腳后腳,莫不是有什么陰謀?
張言蕭一臉無辜道:“他是誰?”
看來真不是,猜錯了。
“我也不清楚,余戈說是朝廷三品。”
“三品?”余戈何時認識了這樣的人?
余家世代從商,與官家雖有往來,卻不至三品,況且余戈之前也從未接觸過商業之事,何來的認識的官宦?
“姑娘能否細細同我說說。”他的表情嚴肅。
浮生詞窮,形容一個人,她真的不在行,半晌之后,道:“我只知道他叫陸陵之。”
“陸陵之?”他顯然是驚到了。
陸陵之這個人,心狠手辣,京城無人不知。
他也從未聽說余家與他會有什么往來。
“嗯,余戈是這么說的。”她著實覺得這個話題無趣,便道:“我還是帶你去看子蘭吧。”
張言蕭本來有點出神,她這么一說之后回過神來,道:“好。”
漪連本來去找君莫,卻在浮生的門口碰到了一個男子,定睛一看,是茶樓救過浮生的男子。
禁不住好奇,她避在一處,看看兩人在干嘛。
聽到談話的內容之后,她偷偷一笑,差點沒出聲,心中想著兩人還真是有緣,這個男子的小侄子竟然是浮生一直養著的人類孩子。
她倒是要看看君莫要如何應對了。
她走到君莫門前,又折到浮生門前,不請自進。經過大堂的時候她多看了一眼,對復仇事宜不感興趣。
繞過大堂,她徑直跟到了孩子所在的房間。
美男在前,浮生竟然傻乎乎地坐在那邊發呆,她都看不下去,差點就現身。蓋好她忍住了。
“子蘭這個名字是誰起的?”
張言蕭突然想到。
“我。”其實是君莫,不過是她找君莫取得,也算是她取的,她就這樣想著。
“有何寓意?”
有何寓意?她記得那時候君莫念了一句詩來著,是什么來著,她一時半會也想不起來了,索性瞎編道:“兒子就該像蘭花一樣。”
興許是這意思,她想著。
“笨。”漪連在一旁罵了一句。浮生覺得有什么不好的預兆,看了一下四周,無異。
張言蕭噗嗤一笑,“當真?”
看到張言蕭的表情,她有點心虛,難道記錯了?
“等等,我再想想。”她仰天長望,怪自己平時君莫看書的時候沒跟著看點。
“嗯。”他笑著,視線回到手中的孩子,繼續哄道,并不打算拆穿她。
漪連真是為浮生的智商捏一把汗,再也忍不住了,現身。
“漪連?”
浮生挪動了一下身子,換個方向坐。
隨意她一叫,張言蕭也抬頭,看到一女子,貌美驚若天人,連手上的孩子也不管了。
“嗯哼。”浮生打他對漪連□□裸的驚艷之意,提醒道。
“我……”紅暈爬上他的臉頰。
漪連始料不及的是,本來她以為這男子對浮生有些意思,沒想到他剛剛竟然那么癡癡地看著自己,還要讓浮生提醒。
這兩人的關系,看來并沒有她想的這么復雜。對于她來說,張言蕭的眼神,她都習以為常了,不少人間男子見了她都為她而瘋狂,追逐她呢。
她大方一笑回應眼前這個俊美男子,“怎么樣,浮生把你小侄子養的不錯吧?”
他這回是真傻了,想了好一會才道:“嗯,多謝了浮生姑娘。”
然后又道:“不知這位姑娘是?”
漪連丟了一個眼神給浮生,示意讓她來解釋,浮生反應過來,連忙道:“這位是漪連姑娘,我的一個朋友。”
“漪連姑娘。”他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道。
漪連無心理會,對著旁邊的浮生道:“算了,不打擾你們了,我去旁邊找君莫了。”
聽到君莫,像是一個男子的名字,他的眼神一暗。
浮生察覺有異,感覺的道公子的低落,趕緊解釋道:“君莫就是……呃……之前在我旁邊的男子,他們是朋友。”
漪連素來精明,哪能不知道她的話是什么意思,狠狠地丟了一個眼神過去,好像在說,“瞎弄什么呢。”
她可顧不得這些,要看這男子俊郎女子貌美,在自己眼前生了情意,怎么能不好好促成。
漪連暗嘆,難怪當初覺得浮生是同道中人,現在看來還真的是這樣,最喜歡管一些姻緣之事,只不過她自己的姻緣怎么就不操心一下呢?
“我走了。”女子清朗的一聲之后,就消失在門角處。
看著眼前的男子,簡直恨不得出去追上去,她來了性質,不懷好意地笑瞇瞇道:“如果你要是那個什么的話,我可以幫你。”
那個什么?
哪個什么?
他表現得這么明顯嗎?
叫他半天沒有反應,肯定是放不下面子,浮生性質缺缺,“算了。”
“我……馬上就要走了,大抵要過兩年才會回來了。”他道出了苦衷。他豈是那種不敢之輩,不過是行走江湖,也不知走到何處就會有意外之事,這一去又是那么久,即便是有幾分意思,他現在也不該隨便出口了。
“哦……”她明白了他言語中的意思,原來是怕耽誤了人家姑娘,才猶猶豫豫。不過漪連可不是什么平常的姑娘,三年五年對她來說也不算什么日子了。
不過這事還是緣分當道,漪連都走了,也就沒什么好說了,他若是改天忍不住,自然會再來問漪連的事情的。按耐了一下,她還是決定不要太主動了。
余戈送走了陸陵之之后,就回去看孩子,剛剛走進去,就看到自己的表哥,一驚道:“表哥,你怎么會在此處?”
“我改日就要走了,不知何時能回,便來看看小家伙。”他捏著子蘭肉嘟嘟的小手道。
“你要走?去哪?”
“等雪停了,就去山中,拜訪名師,再學些本事。”他道。
余戈知道自己的表哥是個武癡,常年不著家,拜訪名師出高徒學習武藝,也并不驚訝,只是可惜,好不容易想見,卻馬上又要告別。
“你剛剛在同誰見面?”他想到。
余戈神色一變,本想著遮掩,但是想到浮生肯定將名字等事宜告訴了表哥,也沒有什么可遮掩了,道:“陸陵之。”
“你同他認識?”
“不認識。”
“那怎么會他來找你?”
“沒什么,以前的一個朋友介紹來的,來幫我朋友拿著東西罷了?”
張言蕭將信將疑,又不敢刨根究底,沉默了一會,道了句:“當心些。”
“好。”真感激她表哥沒有多問,否則她還真不知道怎么編了。
“那你們在這里聊,我先去別的房間了。”浮生自知插在兩個人中間有些不妥,主動退出道。
“多謝。”漪連道。
她走出門,順便也將門帶上。
她在雪地里饒了一圈,覺得肚子有些餓,便去找女傭,看看是否有什么可以吃的東西。
女傭人沏完茶之后便清閑了,一個人在廚房里取暖,見到浮生來了還愣了一下,然后又起身,“姑娘這是餓了吧。”
沒錯,她餓的時候就去廚房逛逛,看有沒有什么吃的。只要是在廚房見到她,女傭人就馬上知道了她的來意,畢竟這前前后后照顧了也有一年了。
“這里還有個包子和一點粥,我替你熱熱。”女傭人揭開鍋蓋,加了一勺水進去,生了火,加了幾把柴,頓時廚房就整個暖和起來了。
閑下來的時候,女傭人道:“姑娘前兩日我看到余戈從外面過來了。”
“她去干嘛了?”浮生沒有太當回事。
“我也不知道,問她也不說。”女傭人神秘道。
“可能沒聽到吧。”
浮生心寬道。
既然她這么說了,女傭人也不好說什么,只默默生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