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芝加哥的男子（二）

“你別胡說了！”沖動地上前半蹲下，維持著我和他視線的平行，我看著他的眼睛，認真說道，“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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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說話，只是看著我，蔚藍色的眼睛不復(fù)從前的明亮銳利，反而帶著股死灰的感覺，直讓我心驚又心疼。

“真的，新一，我真的沒有那樣想過?！笔种妇o緊揪著他的衣服，我急得差點哭出來，卻詞窮地不知道該怎么來解釋和表述自己的想法。

咬唇，我猛地伸手環(huán)住了他小小的身子，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我垂下眼，低聲道，“我確實一直在隱瞞一些東西……我不敢告訴任何人，就連爸爸、哥哥還有少昂哥哥他們，我都不敢說，不是不信任，不是覺得你們不可靠，是我害怕——”

收緊了手臂抱緊他，額頭靠在那小小的肩膀上，我可以感覺到他遲疑著慢慢環(huán)上我腰的手，心中有著又酸又軟的感覺，“我受夠了一直被命運左右，總是好像被算計著一樣，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變不了。直到——直到眼睜睜地看著爸爸在我面前被殺。我恨透了那該死的命運，也恨透了什么都不做的我自己！”

背上有一只小手在輕輕地撫摸，似是在安慰著我，我聽到耳畔傳來他沉沉的聲音，“那不是你的錯，丫頭?！?

搖搖頭，我停了一會兒，才冷靜下，“我也很想這樣說服我自己……可是，我沒辦法自欺欺人。因為，我明明知道的——”

他的身體顫了一下，沒有說話。

我覺得自己的心已經(jīng)麻木了，雖然還在跳，卻好像隔著什么東西，已經(jīng)無法感覺到它是否還存在于我的身體里。

“都說，人類的恐懼是因為未知，可是，我害怕的卻是因為我知道、我都知道?！鄙钌畹匚丝跉?，我啞著聲音說道，“我知道爸爸會死，我知道國光哥哥會去打網(wǎng)球，我知道青學(xué)會奪得全國大賽冠軍，我知道、我知道工藤新一……會變成江戶川柯南。在這些事情發(fā)生之前，我都知道。”

“我知道弘樹會自殺，我知道哥哥姐姐們未來的伴侶會是誰，甚至每一次有命案，每一次有人被殺，我都知道……我都知道的……”

整個空間都很安靜，只余下淺淺的呼吸聲，還有我不時地抽泣。

過了好久，久到我閉著眼睛，不愿意再睜開來，耳畔才再度傳來他的聲音，很輕，很輕。

他說，“你一定很辛苦。”

沒有責(zé)備，沒有質(zhì)疑，只是帶著淺淺憐惜的低語，“你沒有說實話，對不對？”

我愣了愣。

“你說你都知道，卻什么都沒做。究竟是不去做，還是沒有能力做？”他嘆了口氣，慢慢分析道，“不要把一切歸咎到自己身上，也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過重要。你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不是救世主?！?

抿了抿唇，額頭抵在在他的肩頭，我悶聲道，“你為什么不問我，明知道有人會死都不阻止。只要告訴你們?nèi)魏稳?，也許很多悲劇就不會發(fā)生了?！?

他的肩頭顫了顫，似是在輕笑，隨后才反問，“你真的都知道？”

皺眉，我歪過頭看他的側(cè)臉，“你不信？”

“我信?！彼拿济粡?，笑了起來，“但是你只說了，你知道會有案件發(fā)生，會有人被殺，卻并沒有說，你知道誰會被殺，誰是兇手，對嗎？”

“我……”噎了一下，我說不出話來。尤其是在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上，溫暖又縱然，篤定又自負的表情。沒來由的，就止了聲，不自覺地也在臉上漾起了淺淺的笑。

“新一?！?

“嗯？”

“我想給你看一件東西?！?

“什么？”

“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丫頭?！?

“嗯？”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沉默了一會兒，從他肩上抬起頭來，“我怕，那些已知變成了未知。不過……”

說著，我輕笑了一聲，不知道是在笑我自己還是在笑什么。

“我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是個傻瓜。”

“嗯？”他一臉疑惑。

“因為，”彎起唇角，我笑得滿足又真實，“因為事實上，我早就已經(jīng)忘記了。把不該記得的東西，都忘記了。”

“既然所有的東西都變成了未知，我又在擔(dān)心什么呢？擔(dān)心改變了命運的軌跡而受到懲罰？呵呵……”

我笑出了聲來，腦袋擱在他的肩頭，笑得渾身顫抖不停，笑得眼角都迸出了淚花來。

他一直很安靜地任由我抱著，只是一邊緩緩搖頭一邊輕輕拍著我的背，聽我像個瘋子似的笑了很久。

“真是個傻瓜?！焙貌蝗菀淄Ｏ铝诵β?，他忽然開口抱怨了一句，“明明剛開始的時候是你來安慰我的，為什么到后來，變成了我哄你？”

“撲哧——”忍不住又笑了出來，我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轉(zhuǎn)過臉看到他也正側(cè)著頭看我，那雙蔚藍色的眼睛里，滿是明麗有溫暖的笑意。

“吶，新一，你說的，不管我變成什么樣，不管以后發(fā)生什么事，就算我不喜歡你了，忘記你了，甚至是討厭你了，你都不會放開我對不對？”

“嗯。”他點頭、

“我也一樣??！”看著他，我笑著歪了歪頭，“不管你變成什么樣，不管以后發(fā)生什么事，就算你不喜歡我了，忘記我了，甚至是討厭我了，我也不會放開你的?！?

他慢慢地眨了下眼睛，似是還有些愣怔。

“我不需要你站在我前面保護我，我要和你并肩一起面對可能的危險；你沉迷于破案與推理，而我，沉迷于看你破案時的神采飛揚；明明在身邊，卻沒辦法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可是只要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只要還能看到你，我就很滿足了；你說，現(xiàn)在的你，抱不了我，吻不到我，可是，我可以抱你，我可以吻你……”

說到這里，忽然注意到他莫名閃爍的眼睛，我頓了頓，驀地紅了臉。

“那個……最后一句那什么就——”吶吶地低頭對手指，我完全沒了之前說話時的那份言辭鑿鑿。

他沒出聲。我不安地偷偷抬眼瞄過去，就見他扭開了頭，看不到表情。

“新一……”我小心地叫了他一聲。

他沒應(yīng)。

“我真的不是介意——”拽拽他的袖子，我低聲解釋。

他還是沒反應(yīng)。

呃——

眼睛飛快地左右瞄了瞄，店門已經(jīng)關(guān)了，店里現(xiàn)在也沒其他人，我一咬牙，伸手扳過了他的臉，低頭將自己的唇覆了上去。

就在這時，店門口上掛著的風(fēng)鈴忽的響了起來。

觸電一般飛快地松了手往后退，奈何腳蹲在地上老早就麻得沒有了知覺，原本平衡力就不好的我前后晃了兩下，就無奈地往前撲到了柯南身上。

七手八腳地從他身上爬起來，沒好氣地瞪了一眼正滿臉戲謔的家伙，我坐在他讓出來的位子上，一邊揉腳一邊看向門口。

店門口，圣島純一手拎著一袋東西，另一只手舉著鑰匙維持著開門的動作，正呆呆地立在那兒盯著我們，臉上的表情，又是復(fù)雜又是糾結(jié)。

“咳，小純姐姐你來了呀？”笑瞇瞇地朝她揮揮手，我一臉若有其事的表情。

“呃……嗯?！彼┲砬辄c了點頭，然后慢慢關(guān)上門走了進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她的步伐有些飄忽。

“小純姐姐好~”柯南脆生生地喚了一聲。

“嗯——”她扯了扯嘴角，目光發(fā)直地盯著他，然后又把那有些滲人的目光移到了我的身上，最后幽幽地一嘆，轉(zhuǎn)身往廚房去了。

目送完她的背影，我回頭和柯南對視了一眼，就見他先是眨了眨眼睛，臉上忽的就浮起了一抹壞笑。

我猛然醒悟之前他的沉默完全就是裝出來的，我被耍了！

狠狠瞪了他一眼，我站起身來。

一路跟著我回了隔壁的屋子，又死皮賴臉地跟到了我房間，一進門，就毫不客氣地霸占了那小沙發(fā)，原本正窩在沙發(fā)上睡覺的小天咻的跳起竄進了我懷里，一邊蹭一邊還委委屈屈地低聲叫喚，似是在抱怨著那人不道德的行為。

拍拍小狐貍的腦瓜安慰了一下，我坐到電腦桌前，打開了電腦。

“對了丫頭，我今天又看到那個人了?！?

“嗯？誰？”我轉(zhuǎn)頭看他，問。

“就是你那個秀一哥哥?！彼麆恿藙用济碜油笠谎鎏稍诹松嘲l(fā)上。

“唔……”點點頭，我表示知道了,“那個詹姆斯——”

他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看著我。

抽抽嘴角，我忍下腹誹，繼續(xù)道，“詹姆斯伯伯，是秀一哥和朱蒂的上司，也是FBI的探員?！?

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了。

在電腦上鼓搗了一陣，終于把數(shù)據(jù)都算了出來，我深呼吸了會兒，這才將椅子轉(zhuǎn)向小沙發(fā)那邊。

“新一，你過來一下?！?

正單手支著下巴望著我發(fā)呆的男孩子聞言，挑了挑眉毛，站起身走了過來。

“你想讓我看什么？”他走到電腦屏幕旁問道。

“這個，”指指屏幕上的各種數(shù)值，我笑道，“是我前兩天在實驗室里對我自己的身體做全面檢查時候得出的數(shù)據(jù)?！?

他愣了愣，然后皺眉，“有什么問題嗎？”

我搖了搖頭，笑，“沒有問題。只是，我想讓你看的，不僅僅是這個?！?

說著，我把點開的窗口最小化，然后用鼠標(biāo)滑過屏幕示意了另外幾個縮小的窗口，“還有這些。是我前幾次身體檢測的報告數(shù)值。”

他狐疑地盯了我一會兒，卻沒有任何動作。

“從鳥取縣回來那天晚上，我曾經(jīng)進入傲龍記情報庫里找過關(guān)于我的身體報告，只是怎么也找不到，我想，應(yīng)該是少昂哥把它們都鎖起來了?！蔽覕偭藬偸忠允緹o奈，隨后又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不過，哥哥們似乎忘記了，我可是有君凡爸爸一樣的記憶力哦~看過一次的數(shù)據(jù)，全部都還留在我的腦子里呢。”

“所以我把它們都還原了出來。”瞇著眼睛笑了起來，我接著指了指電腦道，“我的實驗想要證實什么，這個就是結(jié)論。你自己看吧！”

說著，腳尖在地上一點，旋轉(zhuǎn)椅便帶著我往后退了幾分。

他皺眉看了我一會兒，才慢慢走了過去。

鼠標(biāo)點擊的聲音清脆又刺耳，漫長的寂靜等待里，我只是低著頭撫摸著懷里的小狐貍。

良久，當(dāng)面前不再傳來任何聲響的時候，我抬起頭來，笑著看他，“看完了？”

他點了點頭，面色嚴(yán)峻，“為什么會這樣？”

聳聳肩，我笑，“不知道呢。也不知道，我該說是幸運還是什么。呵……”

他皺了皺眉，“一定會有辦法的?！?

我沉默。

那幾張來自不同時期的身體檢測報告上，關(guān)于各種指標(biāo)的數(shù)字幾乎一模一樣。

這說明了什么？

我的身體，從病愈后就再沒有發(fā)生過任何變化，已經(jīng)停止了生長。

也就是說，在十年后、二十年后，所有人都長大了然后變老了以后，我還是現(xiàn)在的模樣？

這個……就是他們一直在找尋研究的，長生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