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憶正在速描簿上涂涂畫畫的時候,一個聲音在她背后響了起來。
“你在畫什么呢?”
千憶停下筆,轉(zhuǎn)頭,是忍足謙也。他正拿著毛巾擦臉上的汗呢。
想了想,千憶拿起旁邊的一瓶水遞給他。
“謝謝。”忍足謙也沖千憶笑笑,便在她旁邊坐了下來,好奇地看著千憶的速描簿,“這是……”
“你們。”簡潔地答完兩個字,千憶將注意力轉(zhuǎn)回到速描簿上,繼續(xù)畫。
忍足謙也還想問什么,被走過來的白石捂住嘴,一把拉了起來,拖到了遠處。
“喂喂,白石,干什么?”忍足謙也被白石的舉動搞得一頭霧水。
白石看了一眼畫得認真的千憶,然后轉(zhuǎn)頭朝忍足謙也說,“別打擾她畫畫。走吧,訓(xùn)練開始了……”
在今天之前,白石一直不能理解千憶為什么會突然喜歡上畫畫,到哪里都帶著速描簿。到今天,他想,他或許,明白了一點。
白石他們訓(xùn)練結(jié)束時,千憶這邊也剛剛好畫完。
看了看手中的速寫,其實,它代表的不僅僅只是自己的記憶,更多的是一種源自于他們對于生命熱愛的一種感動。
把畫細細地放好后,換完衣服的白石也過來了。
他伸手觸了觸千憶的額頭,“臉這么紅,是不是下午曬太陽曬久了不舒服?”
千憶抻了抻腰,“沒有不舒服。”
“那好吧,回家。”白石仍是處于異常的寡言少語狀態(tài)。
千憶朝對自己揮手告別的忍足謙也道了別,便跟著白石往回走。
路上,白石奇怪的沒有坐公車,而是慢慢朝家的方向走回去。
千憶本身就對白石今天的反常感到奇怪了,一路上又都沉默,最后終于還是忍不住問道:“藏之介,你在生氣?”
白石看了千憶一眼,“沒有。”
“那你怎么不笑?”
“我聽忍足侑士說了你的情況,你以為我還能笑得出來?”白石干脆停下腳步,看向千憶,“你到底還要瞞著我們多少事啊?這么大的事都不說!”他有種不被信任的憤怒感,又有對千憶的心痛,各種情緒混雜在一起,要他怎么笑得出來。
千憶有些傻眼了,“那只是小事而已……”
“小事?”白石哼了一聲,“那什么才算是大事?”
千憶被白石說得沉默不語了。其實在之前白石在醫(yī)院說了那番話后,她就開始反思自己的想法了:將心比心,如果白石出了什么事不告訴她后又被她得知了,她也會很生氣很擔(dān)心吧?所以如今白石知道了自己隱瞞病情的事,生氣也是正常的。
“對不起……”沉默半晌后,千憶開口說道。
白石微微嘆息了一聲,摸摸千憶的頭。他也了解千憶的想法,其實,都是為了對方好,不想讓對方擔(dān)心。可是……
“我沒有生你的氣。”白石拉著千憶往家走,“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氣。我一直都知道你的記憶力不好,卻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連你生了這么嚴重的病都不知道。我這個哥哥,當(dāng)?shù)靡蔡毩恕!?
千憶扯扯白石的手,“不是你的錯。你又不是醫(yī)生。”
“手術(shù)費還差多少?”白石問道。千憶到如今還沒有住院進行檢查和治療,肯定是在她那對不負責(zé)任的父母那里沒有拿到錢。
“300萬。”千憶想到這個數(shù)字,有些黯然。
300萬,的確是不小的數(shù)字。白石暗忖,自己家情況還算好,而且父母都很疼千憶,這筆錢應(yīng)該能拿得出來吧。
正想著,卻感覺千憶停下了腳步。
白石轉(zhuǎn)頭看向千憶,卻看見了千憶認真的表情。
“藏之介,別給白石叔叔和阿姨說。”
白石驚訝,“為什么,不說這筆錢……”
“我就是不想要這筆錢。”千憶微微皺眉,少見地打斷了白石的話,“藏之介,大家都知道,300萬是筆不小的數(shù)目,你們家的家境雖然還不錯,但也沒有富余到一下子借300萬給一個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還清這筆錢的人的地步。”
“可是……”白石想要說,目前能讓千憶活下去才是最重要。
千憶卻拍了白石一下,“藏之介,你要為你的父母著想。你是他們的兒子,是那個家的一份子,無論什么事都應(yīng)該以你家庭為優(yōu)先的才對。你想想看,你家只有你父親在工作,每個月的開支除了家用外,還有你和你姐姐、妹妹的學(xué)費、生活費,除此之外,家里應(yīng)該要有一大筆存款來應(yīng)付一些預(yù)想不到的突發(fā)情況。如果你開了口向叔叔阿姨要這筆錢,叔叔阿姨會很為難吧?如果給的話,于你們家不是好事,如果不給的話,說不定會造成你和你父母之間的矛盾。如果為了外人而傷害了你的家庭的話,你自己在事后也會后悔吧?所以,一開始就別做讓自己后悔的事。”
白石突然覺得有些悲哀,這份悲哀在于,千憶說的句句在理,讓他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千憶,這個在他眼里永遠是妹妹的女生,在他沒有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長大了。
“那……你的病怎么辦?”
千憶側(cè)過頭看向他,“我還有我母親那邊的家族啊。”
“你都說了你母親和他們鬧翻了,他們會接受你?愿意出錢給你治病嗎?”白石仍舊有些擔(dān)憂。
千憶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藏之介,你相信命運嗎?”
“命運?”白石不理解為什么話題會說到這個上面來。
“我相信命運。”千憶轉(zhuǎn)過身,“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但是,人的生死是命運里早有的定數(shù),這不是人力能夠抗拒的。我們能做的,也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
白石從來都知道,千憶是一個什么事都看得透的人,但是,有時候,這種看透,卻讓人覺得心涼。
想說什么,卻又說不出來,最后,只能緊緊地握住千憶的手,“千憶,你會沒事的。”
千憶平靜地回望白石,“放心吧。”
回到白石家,吃了一頓白石阿姨特別準備的豐盛的晚餐。千憶便告辭準備回東京。
白石送千憶回去。
“房子的事辦妥了吧?”坐在電車上,白石問道。
千憶知道白石是在講把房子的所有權(quán)還給她母親的事,回答道,“嗯,增永律師已經(jīng)幫我辦妥了。我也給我母親打過電話說了這件事了。”
“那你以后住在哪兒?”
“我母親說我如果愿意還是可以住在那里。她不會把房子賣掉的。”千憶覺得,這是這段時間來,她所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那就好。那你什么時候回你母親家族那邊?”
“明天。”
“什么?明天?”白石有些驚訝,“這么快?”
千憶輕輕點了點頭,“我的病……最近癥狀發(fā)作的越來越頻繁了,快要拖不下去了。所以有些事情越早解決越好……”
“是么……”白石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千憶打了個呵欠,今天一天,她也很累了。
白石見狀,把手里母親交給他的外套蓋在了千憶身上,“睡一下吧,到了東京我再叫你。”
千憶乖乖的點頭,然后把頭靠在白石的肩膀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白石輕嘆一聲,“好運啊,丫頭。”
他現(xiàn)在所能做的,也只有為千憶祈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