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精市曾經在讀國中的時候,患上過一種醫學名為急性神經根炎的病。
雖然手術很成功,之后也順利地恢復了運動能力,重新拿起網球拍。但對于醫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幸村有種說不出的厭惡,那些味道會讓他想起曾經在醫院里經歷的那段最絕望人生最灰暗的日子。
不過因為怕再出現后遺癥什么的,所以會定期到醫院進行檢查。
而今天剛好是到醫院復查的日子。
進了醫院,剛準備乘電梯上樓,卻聽見外面傳來一聲“請等一等”的聲音。
幸村按下了開門鍵,誰知道,卻進來一個他未曾料到的人——白石的妹妹,那個因為平靜得看不出正常人有的喜怒哀樂的眼神而讓他印象頗為深刻的女生,矢花千憶。
畢竟是見過一次面,所以作為禮節,幸村出聲打了招呼。但視力極好的他卻看見對方眼底一閃而逝的困擾與窘迫。
困擾?窘迫?對自己?
幸村破天荒地被眼前這個女生勾引出了好奇心理,產生了一種想要弄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的想法。
然后,幸村就看見對方用帶著抱歉的眼神和語調問道:“那個……請問你是?”
一切疑惑都解開了。原因,只是,因為不知道自己是誰。幸村失笑。
繼而又有些自嘲地想道,原來,自己是很容易被人忽略的人啊……
盡管心思千回百轉,但幸村臉上的表情卻一直未變過,溫和依舊,“我叫幸村精市,之前你和白石到神奈川的時候,我們見過的。”
經幸村這么一說,千憶似乎依稀記得有那么一回事。
“真的很抱歉。”咬了咬下唇,于情于理都是她失禮了,千憶彎身鞠躬道歉。
“啊。沒什么。”幸村倒被千憶鄭重其事的道歉搞得有些驚訝,和這個女孩子見面加上今天的也不過兩次,但每次都能讓自己對她感到驚奇。而且,她的個性,似乎很認真。
這在這時,電梯響起了到達5樓的提示音。
“我……到了。”千憶開口,“那么,幸村君,告辭了。”
“好的,再見。”幸村看著千憶心事重重的樣子,微笑著道別。然后目送對方離開電梯。
在電梯門闔上的一剎那,幸村似有所悟地看著千憶消失于走廊拐角處的背影。
5樓……腦外科……嗎?
雨依舊未停,反而越下越大,現在更有傾盆之勢。
一道道閃電仿佛要扯開天幕一般,照亮了黑壓壓的天空,然后便是雷鳴陣陣,聲音巨大仿佛能震顫天地。
這樣大的雷雨,在東京是很少見的。
千憶站在醫院門口,望著連綿不絕的雨幕,發呆。
剛剛去照了腦部CT,這是在醫生詢問自己腦部有沒有受過傷得到自己的否定回答后要求的。得到的結果讓她有些意外,很多醫學專業術語聽不太明白,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的大腦里面有一小塊陰影,而自己的記憶力減退很有可能就是由此引起的。因為自己大腦沒受過傷,所以不存在大腦血塊壓迫神經的可能。那么這個醫生口中的這個“低密度影”就有可能是腫瘤了……但要知道是良性還是惡性什么,還要進行具體系統的檢查。
千憶懵懵懂懂地走出了醫生辦公室,腦海里卻是一片迷茫。
自己的大腦有腫瘤?還有可能是惡性?
千憶有一種自己的人生似乎被判了死刑、戛然而止的感覺。
這果然是對自己擁有禁忌秘密的懲罰吧……
自己應該怎么辦?
幸村復查完出醫院的時候,看見的便是千憶傻傻地站在醫院門口,一臉茫然無措表情的樣子。是因為沒拿傘而走不了嗎?
“矢花君。”幸村走到她旁邊,微笑著招呼道,然后眼角瞄到了千憶捏在手里的CT片外袋上寫著矢花千憶的名字。
腦外科?CT片?
“啊?”千憶轉過頭,是剛剛在電梯里面碰見的男生,“幸村君?”
“外面雨下得很大,矢花君應該沒帶傘吧?”幸村看著臉上茫然的表情在面對自己的時候瞬間恢復成平和的千憶,指了指自己手中的的傘,“我送你到站臺吧。”
“不用麻煩幸村君了。”千憶婉言謝絕。她向來不喜歡麻煩別人,何況對方只是見過一、兩次面的陌生人呢?
而這個叫幸村精市的男生,外表氣質看上去溫和,實則鋒芒內斂,也是個精明的人物,絕不是那種濫好心同情心泛濫的人,說送自己應該也只是出于禮節和個人風度修養而已。這樣,千憶更加不會想要麻煩他。
“不算麻煩,我也是要坐公車回神奈川的,到站臺我也順路。”被千憶觀察著的幸村自然也在觀察千憶,然后覺得,眼前的女生不僅性格認真,還很倔強吶。
“……”別人都說到了這種地步,千憶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拒絕。再拒絕的話,不就是抹了別人的面子,不識好歹嗎?
這在這時,一輛出租車在醫院門口停了下來,車上的乘客下了車。千憶忙招手,叫住了出租車,然后轉身匆匆地對著幸村精市微微鞠躬:“謝謝你的好意,幸村君,因為還有些事情所以打車回家。失禮之處,還望幸村君見諒。”
“沒什么。”溫和地笑了笑,幸村精市望向出租車,“既然矢花君有事,那么就不勉強了。那么,再見。”
千憶又鞠了一躬后,匆匆地轉身,上車。車緩緩地啟動,然后駛離了醫院。
看著出租車離開自己的視線后,幸村搖了搖頭,與己無關的事,又何必關心這么多?至于這個叫矢花千憶的女孩子,以后也應該沒什么再見的機會了吧……今天是自己最后一次復查呢。
想到這里,幸村心情便輕松了起來。撐起傘,走進了雨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