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蘇靜身邊的扈從走了出來,手里挽著繩子套那繩索上,道:“我先來吧。”說著他也用了兩分力看那繩索牢不牢靠,隨后身體往前傾,整個人就朝那懸崖上空給向下傾斜著滑下去了,很快便消失在了云霧后。眾人在這頭等了一陣,沒聽見響動,英姑娘便喊道:“喂,你摔沒摔下去好吱個聲兒啊!”
半晌,那頭才傳來繩索抖動,回聲飄飄渺渺,道:“過來吧,沒事。”
扈從到了這頭,是一片潮濕的樹林。他四下看了看,并沒有人,于是幫忙穩固繩索。然而,才將將給對面回了話,身后冷不防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他回頭一瞧,嚇出一聲冷汗,只見四只梅花墊踩在滿是枯葉的地面上,走得謹慎而小心,一雙盯獵物一般的眼神卻非常銳利,竟是一頭黃斑大虎。
緊接著,一聲響徹山林的虎嘯傳來。
英姑娘一聽便道不好,立刻插了葉宋的先,往繩索上滑去,道:“我先過去!”
結果她雙腳甫一著地,便看見那黃斑大虎已經把扈從撲在了地上,扈從拼命搏抗,身上已經被那大虎咬了一口,流血不止。英姑娘跑過去拿了一根樹枝便朝大虎打去,大虎抬起頭來咆哮一聲,英姑娘隨手灑出一道粉末,大虎粗哼兩聲便倒地不起。
扈從還沒回過神來,英姑娘往那大虎身上踢了兩腳,哼道:“搞這么多破玩意兒干嘛,本姑娘要收拾你,還不是一瞬間的事。”她睨了睨扈從,“你坐地上干嘛,快起來呀,這樹林里很多毒物的,一會兒鉆你衣服里了,一命嗚呼我也救不了你。”
扈從立刻麻利地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枯葉子。
隨后葉青又是一聲慘叫,人就從上面滑了下來,穿過層層白霧,下方懸空讓她覺得很沒安全感,等英姑娘把她接下來時,都已經嚇得六神無主了。緊接著是歸已、葉宋和蘇靜,都紛紛滑了過來。
莫說,這山林里的毒物委實是多,地上爬的,樹上繞的,不知不覺就被這群鮮活的人給引了過來。五彩斑斕的小蛇,數不勝數,都吐著鮮紅的信子,恐怖極了。幸好英姑娘走在前面,也不知她是用了什么招,毒物雖聚攏過來卻不敢貿然進攻。英姑娘所至之處,它們都自覺地分開了一條路。
不知道走了多久,大家都戰戰兢兢的。直到前方出現了一片瘴氣。英姑娘在瘴氣林前停了下來。
“阿宋,阿宋……”
“阿宋……”
蘇靜用幽魂似的聲音一遍遍喊葉宋,葉宋回過頭去:“你吃錯藥……了……”剛抬眼一看,就渾身動彈不得。
蘇靜走在最后面,那些毒物雖然懼怕英姑娘,可也有很多不死心的。比如,毒蝎子。
而此時此刻,蘇靜動也不敢多動一下。有好幾只毒蝎子,順著他的衣角往上爬,從后背爬到了胸前,蘇靜一臉的苦哈哈。
這個時候該怎么辦?
蘇靜對她動了動手指,示意她走遠一點。可葉宋全當沒看見,不著痕跡地從袖里取出了玄鐵鞭,準備一舉把這些毒蝎子給掃落。可是,有一只,正往蘇靜的衣襟處爬。
英姑娘回頭見狀,臉都嚇白了,道:“別亂動!”她隨手往扈從身上抹了滿手的鮮血,輕手輕腳地走到蘇靜身邊,地上那些還想往蘇靜身上爬的毒物立刻退開。看來這些毒物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誰才是這里最毒的家伙。
英姑娘把帶血的手放到了蘇靜的肩膀上,道:“乖,都到這里來。”
那些毒蝎,果然十分聽話,竟不往蘇靜身上到處亂爬了,都向蘇靜的肩膀聚來。毒蝎子很快,就爬上了英姑娘的手掌心里,幾只湊一處,似乎很喜歡她手心里的血腥氣。英姑娘嬌笑一聲,隨后另一只手翻手又灑出一道粉末,幾只蝎子就似被迷暈了一般,躺著一動不動。英姑娘飛快地蹲下身,隨手撿起地上的一些木枝,把幾只蝎子用樹枝刺穿,淺綠色的汁液流淌了出來,她又專心致志地把木枝都裹上了毒液,道:“正愁抓不到家伙驅散瘴氣呢,這下好了,以毒攻毒。”
眾人目瞪口呆。
這小姑娘,簡直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英姑娘自顧自地道:“小時候,我娘總把我一個人扔山里歷練。我還住藥王谷時,這樹林就來過好幾次,每次都是死老頭來把我背回去,給我解了渾身上下的毒。”
說著她就先一步走進了瘴氣林,把帶了毒汁的木枝每隔一段距離便丟一根,瘴氣很快便慢慢淡了。葉青又有些同情起她來,道:“你娘還蠻狠心的,那你還跟著你娘不跟你爹。”
英姑娘回頭瞪葉青一眼,道:“不是要棍棒之下才出有本事的人嗎,我娘是用心良苦,沒有她栽培,我怎會有今日,怎會帶得你們進這里來?”
葉青趴在歸已后背上沉默了一下,又道:“那你娘有沒有想過,萬一你爹去晚了,萬一你真被毒死了呢?”
英姑娘道:“我娘說,那也是我自己不努力。”
“這都什么娘啊。”葉青小聲咕噥了一句,不再多問了。光聽英姑娘說就知道了,她娘能這么狠心,一定是個厲害角色。
瘴氣林里的光線越來越暗,等幾人走出這片林子時,外面都已經黃昏天暮了。等走下了這座山頭,下山的路十分的泥濘,稍不小心就容易滑倒。葉宋幾次都是蘇靜及時扶她一把,她才不至于滾了滿身的泥。觀之葉青呢,她由歸已背著,一點泥也沒沾上,就是腳底鞋板也是干干凈凈的。蘇靜便湊過來笑問:“阿宋,要我背你嗎?”
葉宋不理會他,自己走自己的。
終于下了山,再往前,怕就是要進山谷了。腳下是一條只有一腳寬的小石道,石道兩邊都是深不見底的潭水。蹲下來把雙腳的泥洗干凈以后,大家就繼續上路了。
只不過,這石道實在太窄,蘇靜他們會功夫的走起來不費勁,可英姑娘卻要倍加小心,葉宋走起來也很是吃力,稍有不慎,便要栽進水里了。
前面那扈從走在英姑娘后面忍不住了,道:“英姑娘若不嫌棄,在下背你吧。”
英姑娘停下,叉腰回頭,道:“哪個要你背,我自己又不是不會走。”手指點了點扈從腰上被大虎咬過的地方,“我看你還是先顧好你自己吧。”
扈從腰上的傷也沒有很重,傷口不是太深,血早就凝固住了。扈從看了看天色,等到他們走完這條長長的單腳石道時,天早就黑了。于是乎,趁著英姑娘在前面慢吞吞地走,沒有防備,他一聲不吭地突然摟住了英姑娘的腰,把她順勢扛起。
英姑娘大驚:“你個登徒子!”
這反應不禁讓人好笑,看樣子,她還有個正常姑娘家該有的反應嘛。英姑娘對那扈從又抓又踢,扈從都不為所動,反而腳步更加的穩實迅速。直到英姑娘扭了一下扈從腰間的傷處,扈從才停了停,冷抽一口氣,語氣不咸不淡道:“信不信我把你扔水里去。”
英姑娘道:“你敢扔!我不會放過你的!”
扈從果真作勢就要把她扔下去。英姑娘頓時勇氣盡失,死死抱住扈從的脖子,啊啊大叫:“你來真的啊,這下面有食人魚的,下去就是死,你怎么這么歹毒!”
聽英姑娘如是一說,大家都忍不住朝水里看去。這才注意到水中時不時有什么魚一滑而過,原來是食人魚。
那天扈從扛著英姑娘很快就走了一大截,這頭葉宋擋在前面,阻去了進程。蘇靜嘴角都笑歪了,卻要裝作很紳士地說道:“來,我抱你。”說著也攔腰把葉宋抱起,飛快地走在那石道上。
葉宋雙手攀著蘇靜的肩,不掙扎不反抗,顯得格外的安靜。讓蘇靜幫她,這是最好最快的法子,她干嘛要拒絕。挽起的長發從蘇靜的手臂處垂下,葉宋時而歪著頭去看水里的食人魚。
等走完了這條石道,前方便是一道天塹,一條狹窄的石階步步向前延伸。扈從在石階前把英姑娘放下來,說了一句“冒犯了”,英姑娘氣哼哼地踢了他兩腳,卻偷偷紅了耳根子。
蘇靜把葉宋放下,葉宋回頭看看茫茫水面,往地上撿了一塊小石頭,好奇地往水里一拋。頓時一石激起千層浪,水里四面八方涌來魚群,個個呈黑色有一尺來長,競相爭斗,有的還騰起在半空滾了兩圈又落回水里,看得人心驚肉跳。
扈從抬腳便要往石階往下走,英姑娘又拽住他,道:“你那么著急干什么!”她也撿了一塊石頭,順著石階滾了下去,叮叮咚咚的,似乎總也沒有盡頭。而這時,突然地動山搖,先前還容得下一人進去的天塹,頃刻間就變了,兩邊山體相互靠攏,天塹變得越來越窄,最終山體合攏在了一起,天塹消失。若是貿貿然進去,還不得被擠成肉泥。而山體合攏的同時,旁邊又出現了一條小道,英姑娘帶著大家從那小道進去。
等順利進入到山谷的山口時,天已經黑盡了,抬頭只剩天空中繁星點點,倒是一個晴朗的夜晚。英姑娘邊走邊道:“一會兒前面若是有人出來擋路,你們誰都不要說話,讓我說。”
果真,就在那山谷入口,看似里面空空如也一片漆黑,可英姑娘在山石上動了手腳,機關便打開,呈現出一道石門來。一個人從側邊走出,彬彬有禮,不像江湖中人那般殺氣騰騰,也根本看不出有多厲害的功夫。那人溫和地問:“請問諸位,是來藥王谷求醫的嗎?”
他眼神落在英姑娘身上便是一愣,還不等再說什么呢,英姑娘就淡定地施施然開口:“我你媽的。”
那人一震,隨即大怒:“你媽!你這小混蛋怎么張口就罵人!”隨著他一生氣,身后藤蔓瘋長,一下子便讓光禿禿的山石草木開花,萬分神奇。
幾人看得愣了,那人見藤蔓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也顧不上他們了,手忙腳亂地抽出腰間鐮刀,爬上山石去割草……約莫是觸動了開關,山石移動,面前赫然出現一道石門。英姑娘笑嘻嘻地看了一眼那正著急割草的人,按下石門的按鈕,石門打開,對大家道:“快,咱們快進去!”
等一進來,石門又合上了,眼前的光景已不再是一片漆黑。
一條木制天橋豎在腳邊,天橋外是深淵。兩邊的護欄上,燃著幽藍色的火焰。
英姑娘一面走上天橋,一面回頭看眾人,見他們臉上都是一副茫然之色,便解釋道:“剛才門口那個是臭老頭做的藥人,只要一句話讓藥人生氣,他身體里就會長出藤蔓來,要是讓藤蔓自由生長,沒多久他身體就會被耗光的。”
蘇靜接話道:“所以他才要去割,然后就會觸動機關。所以要想進來,必須惹他生氣。”
葉青一哆嗦:“太邪門了。”
英姑娘看了一眼蘇靜,道:“這里已經多年沒有一個人能成功闖進來的,這次你們進來了,想必死老頭下次就會換另外一個藥人,哄他開心啦,和他對罵啦,各種效果的都有。”
“這個鬼醫,還真是想得出來。”葉宋道。
英姑娘道:“不然怎么叫鬼醫。”
等走完了木橋,就是徹底進了山谷了。幾人在一塊空地上停了下來,英姑娘說今夜便在此處安營扎寨,等明天天亮了,再去找鬼醫,不然夜里很難辨別方向。
這是一片十分空曠的山谷,月明星稀很是愜意。山野里有蟲鳴蛙叫,不遠處還傳來幾聲狗叫,恍若一處世外桃源。蘇靜便問:“這里還有別的機關嗎?”
英姑娘回頭,森森然笑道:“你以為臭老頭是很好對付的嗎,水里游的地上跑的田里種的,無處不在的機關。”
說著,先前那叫了兩聲的狗,似乎嗅到了外人的氣息,立刻跟打了雞血似的狂吠不止,并且叫聲越來越近,竟循著氣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