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好久不見。”
民房內,老鬼刀規規矩矩的站在旁邊,三爺輕輕笑著點頭回應,同時還在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昔日的老夥計。
“老刀啊,多少年不見,你這看上去這麼滄桑呢;別站著了,來這邊坐。”
老鬼刀慢慢坐在三爺旁邊,面帶遺憾的嘆了口氣:“是啊,以前咱們兄弟白手起家,一個個精氣神足足的。”
聊著聊著也便思起了從前,那時組織都不能算作組織,頂多是個拉幫結派的小混混團體;那時的世道也亂,他們十幾個人就是拼著一股子熱血走到了一起,每天出去和人打架搶地盤,腦袋瓜子沒有一天不見血的。
大哥和三爺都是富人家的少爺出身,所以很多次鬧完事兒都是大哥和三爺去找關係善後;九爺是自幼習武的練家子,出了名的打架狠,靠著獨門的刀法獨步天下,無人能敵,平了多少不服氣的聲音,在道上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老鬼刀是九爺從一夥混混手底下救出來的,他偷了人家的東西換吃的,被抓住要往死了打,九爺自己撂倒了十一個混混,把被偷的東西扔回給了那些人,然後拖著死狗一樣的老鬼刀去吃了頓飯。
那頓清水面雖然素的讓人搖頭,也便宜的幾乎不要錢,可老鬼刀吃著卻是那麼香,以至於半輩子也沒再吃過那麼好吃的東西,從此以後就跟了九爺,跟了這個組織。
事亦隨風,組織越發展越大,他們這些街頭的混混搖身一變成了一方龍頭;回首望,原來已經這麼多年過去。
“唉……,我唯一遺憾的,就是沒能再見上九哥一面。”三爺說到這裡,忍不住用手指擦著眼角偷偷凝聚的淚。
老鬼刀擺擺手,提起茶壺給三爺添了一杯:“不提了,過去的都過去了,現在是那些年輕人的時代。”
“年輕人……”三爺呢喃著重複這個詞彙,繼而擡頭看著老鬼刀:“跟我說說吧,關於你兒子鬼影的事情。”
“小影……”老鬼刀不知該說些什麼,倒不如說,是他不想再提起。
三爺等了幾秒,見老鬼刀沒有開口的意思,便自己說起來:“我這輩子名有了,錢有了,山珍海味也吃過,大江南北也見過,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法生育,沒能留個子嗣;所以我在孤兒院掛名領養了幾個孩子,每個月給他們寄些衣服,吃得,還有學費什麼的……;但我不希望他們走我的路,所以我只是供他們到大學畢業,以後的路就讓他們自己去闖。”
這個老鬼刀便是知道的,三爺雖然看著兇巴巴,但家族影響從小信佛,雖然幹這行人命債已經還不清,但三爺還是想多積點功德。
無非就是圖個心裡太平。
老鬼刀從遺憾中回過神,笑著問道:“三哥沒帶個孩子在身邊麼?”
“帶了。”
“鬼發?”
“嗯。”
三爺點頭道,然後拿起茶杯慢慢吸溜著。
“爲什麼偏偏帶了鬼發?”
“可能是看對眼了吧,”三爺將杯子放下,繼續說著:“鬼發一家子是車禍沒的,她從懂事起就在孤兒院生活,她不愛說話,不愛和別人玩,天生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別人都待見那些活潑孩子,可我偏偏覺得鬼發很合我意,所以就領養了出來,讓手底下人教她東西。”
老鬼刀點點頭,對鬼發表示肯定:“她確實沒讓您失望。”
這話其實有些沒味兒,組織人才濟濟,能脫穎而出被衆人推爲三鬼,除了九爺、三爺這幾個人的力薦以外,自身的本事必然也是過硬才行。
“南宇恆的事情,你知道麼?”三爺緩緩開口,氣氛忽然沉重了幾分。
老鬼刀蠕動著嘴脣:“知道一些,之前九爺來處理老六時順路查過,但沒什麼眉目。”
“知道南宇恆是誰麼?”
“不知道,沒查出東西。”
“呵呵。”三爺從兜裡掏出手機,將其中一個信息打開遞給老鬼刀看。
老鬼刀看著信息,眼睛忽然瞪得老大,而後便是滿臉的凝重。
“南宇恆,是新鬼刀???”
這個事實讓老鬼刀有些懷疑了人生,但他不會質疑三爺情報的準確性,他只是不知道如何去接受這個事情。
“鬼發那邊的消息還是很靈通的,不僅如此,還有人假扮她。”
三爺說來的消息讓老鬼刀越發大跌眼鏡,他本以爲事情只是和南宇恆這個人的恩怨而已,卻沒想到居然會牽連如此多的暗藏。
“鬼發之前在日本辦事,突然就被大哥調了回來說要執行重要任務,雖然她是我手底下的人,但畢竟是大哥的意思,我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不做聲;可有人假裝鬼發這件事情屬實出乎我的意料。”
“那……,三哥知道是誰幹的麼?”
三爺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輕輕敲著,眉間的憤怒也開始明顯著:“葉寒落。”
這個名字老鬼刀同樣深惡痛絕,但他們都無法理解葉寒落究竟想幹什麼,如果他想搞鬼,就不應該找直接找鬼發來執行這個事情,更不應該當著鬼發的面找這個假鬼發,這已經不是打草驚蛇,而是明目張膽。
老鬼刀有些坐立不安,他在思考著,然後提出自己的見解:“那咱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應該就是找到新鬼刀,或許他知道些……”
“新鬼刀已經死了。”
“您……您怎麼知道?”
“一猜便知。”三爺說著,然後慢慢站起身揹著手走到爐子旁,民房沒有暖氣,三爺也念想這種以前人們家裡取暖的物件,所以就讓手下裝了個,屋裡也好有個暖和氣兒。
老鬼刀沒那悟性,便直白的搖著頭:“三哥,我不明白。”
“沒啥不明白的,捋順了就明白了。”三爺邊說著,邊將一壺水坐在爐子上,水壺被烙了腚,悠悠的發出略帶尖銳的響聲:“葉寒落很早便安排了假鬼發在這個地方潛伏,比九哥帶著人來的更早;剛開始我猜測是因爲老六反心難掩,所以才安排這麼個假鬼發暗中觀察。”
這一點老鬼刀明白,老六雖然在組織裡地位顯赫,但他畢竟是後進來的外人,大哥當然不會任由他掌控著這一片的錢脈胡作非爲,正如同安排新鬼刀在老六身邊一樣,安排一個假鬼發應該也是同理。
“A市這個地方是被有心人安排成了一場套環的自我消滅鏈,幾乎所有參與其中的人都逃不開這場束縛。”
此時此刻,老鬼刀才聽明白了三爺的意思,他認爲是有人刻意讓組織裡的幾個勢力羣雄割據,以此來削弱彼此的勢力。
老鬼刀默不作聲,站起來走到門外從手下人手中接過一個盒子,慢慢的拿進屋放在地上。
三爺看著,輕聲詢問道:“這是……?”
“咔噠。”老鬼刀沒有解釋,他輕輕釦開盒子的卡扣,將盒子蓋慢慢掀起,裡面柔軟的海綿中間橫躺著一柄烏黑的長刀。
三爺走到旁邊蹲下來掃視,片刻後點點頭:“這是九哥的那柄……影字決?”
“嗯。”老鬼刀點點頭,然後將刀從海綿中撈出,鄭重地遞給了三爺。
三爺有些詫異,也有些不太明白:“老刀,你這是……?”
“三哥,當初九爺將刀賜予了小影,小影許諾過九爺,刀若在則人在,刀若亡則人亡。”說著,老鬼刀渾濁的老眼泛起了淚花:“這刀,是葉寒落吩咐人保管交給我的,託付之人正是南宇恆……,若真如三哥所言,那便是新鬼刀臨死前將此刀帶回來的。”
三爺緩緩伸手接過影字決,透過掌心感受著刀鞘裡面包含的那股邪氣和寒冷,他只是在年輕時有幸見過一眼,從那以後九爺便不再展示於人,再後來便直接贈與了鬼影。
所以,他還是第一次親手捧到,也是第一次親身體會著邪刀的魄力。
“三哥,我這半輩子沒求過你什麼事兒,這次小影的事情我還是想自己去解決……,但我不願意影字決遺失,也不想它落在小人手中,所以便懇求你保管。”
三爺擡頭看著雙手抱拳的老鬼刀,便是推辭著:“老刀,這不只是小影的問題,葉寒落的動靜越來越大,我這次回來就是爲了將事情查明,掌握足夠的證據後就要直接找他問個明白;這不只是個人的恩怨,更是組織裡的變天前兆。”
“三哥……”老鬼刀苦著臉,顫抖著抱拳狠狠的說道:“那我,便替九爺和小影,謝過了!……”
話題就像是雲後的明月,忽而現身,忽而又藏匿,二人不再繼續深聊,因爲後面的事情還沒有定論。
一切,都要慢慢揭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