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如意閣出來,夏微坐進車里。
“小姐,回家嗎?”司機問道。
夏微“嗯”了一聲,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立刻道:“不,我們再去一個地方。”
半小時后,車子停在了京都老城區(qū)的一座老宅前。
這宅子應(yīng)該是清朝時期留下的古宅,紅色的大門上嵌著兩個獅子頭的銅門環(huán),扣一下會發(fā)出非常幽遠的聲音。
夏微在敲了門,在門口等了半晌,才有人過來開門。
開門的是一個老者,看起來和孟清學(xué)的年紀差不多,穿著樸素的灰色外套,一臉的慈祥和藹??吹较奈ⅲ蜕频貑柕溃骸肮媚?,你找誰?”
夏微禮貌地說道:“您好,我叫夏微,我找蕭書平先生?!?
“你找老爺?請問有什么事嗎?”老者問道。
“是這樣的,我是孔夫杰孔老先生推薦來的,想拜在蕭先生門下,這是我的推薦信。”夏微從包里拿出孔夫杰當初給她寫的那封信遞給老者。
老人看著信封上的字跡,沉吟道:“孔先生和老爺是好友,這也確實是孔先生的筆記,夏小姐,請跟我來吧?!闭f完,敞開了門讓夏微進去。
司機還是被夏微命令在外面等著,夏微自己則跟著老者走進了宅子。
一進大門,里面是一個寬闊的院子,院子里有假山,假山旁種著大棵的芭蕉和海棠花。夏微好奇地看著,這院子好像完全保留了古代的樣子,布局和擺設(shè)都很有古意,甚至她還發(fā)現(xiàn)了一口古井,看井上的青石和轉(zhuǎn)木,竟然是還在使用的樣子。
兩人穿過院子,老者帶著她直奔主屋。一進屋,老者招呼了夏微坐下,自己進到里屋去請蕭先生。
這間客廳里四周擺放著一些小型的擺件,都是一些香爐,瓷瓶或者玉器這樣的雅致之物。兩邊各擺了三張紅木椅子,正前方掛著一張名家書法,內(nèi)容是行書黃庭堅的《弈棋二首呈任公漸》。
“心似蛛絲游碧落,身如蜩甲化枯枝……”
夏微走到張掛的書法前,不自覺地竟然念出了聲來。
“你也喜歡這首詩嗎?”一個老人的聲音從夏微身后傳來。
夏微回頭看去,只見剛剛的老者前面站著另一個七十左右的老人,他的頭發(fā)已經(jīng)半白,但身體健碩,看上去并沒有老態(tài)。他同樣穿著一身樸素的布衫,兩只手疊放在身前,拄著一只拐杖。
“是的,這首詩寫出了圍棋者忘我的境界,如果一個人能這樣下棋,那么一定能是頂尖的圍棋高手了吧。”夏微回道。
老人聽了夏微的話,好像不是很贊同的搖搖頭,“其實我以前和你的想法是一樣的,也以為能達到這樣的境界就能掌握圍棋的精髓,但是我現(xiàn)在不這么想了?!?
“哦?”夏微有些疑惑,“蕭先生現(xiàn)在怎么想呢?”
“我下了幾十年的棋了,很多人說我已經(jīng)達到了頂尖圍棋大師的行列。但我越下棋,我越覺得,不是你在下圍棋,而是圍棋在幫你修行?!笔挄接朴频貒@了口氣。
“我看了孔夫杰給我的推薦信,他說你是圍棋界年青一代里絕無僅有的天才?!?
夏微的臉一紅,她事先沒有看過孔夫杰的這封推薦信,自然不知道孔夫杰在信里是怎么夸她的,竟然還用上了“絕無僅有”四個字。
“可是你要知道,學(xué)圍棋的黃金時間是孩童時期,你這個年紀初學(xué)圍棋,之后取得成就的人可不多……”
蕭書平走到右邊的第一張椅子坐下,悠然道。
夏微看著蕭書平,表情更加堅定,“蕭先生,我雖然初學(xué)圍棋,但我自信水平并不比一些從孩童時期開始學(xué)棋的人低。”
“不不不,我指的不是你現(xiàn)在的棋力,而是你的思維。”蕭書平緩緩道,“小孩子在思維還沒有形成定式的時候?qū)W習(xí)圍棋,可以更好的接受理解圍棋,也能夠更好將一些固定的套路下的靈活變通。而像你這個年紀,思維定式已經(jīng)形成,恐怕很難將圍棋的靈活發(fā)揮到極致,這也決定了你將來的頂點有限。”
夏微低頭想了想,再次看向蕭書平的眼神里依舊是那么執(zhí)著堅定。
“蕭先生,請您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跟您下一局吧。”
夏微知道若想要蕭書平改變對她的看法,只能用實際的行動來證明。他不是認為她不會靈活變通嗎,那她就靈活變通給他看。
當然,夏微沒有想過要和蕭書平一較高下,她現(xiàn)在連葉寒都下不過,更不用想和一位在圍棋界縱橫半輩子
的老人對弈的結(jié)果了。不過通過真正的對弈,她可以讓蕭書平真真切切地感受她的實力,以及她的“思維”。
蕭書平看著堅定的夏微,目光中閃爍著欣慰的笑意。
“好,那我就跟你下一局。老衛(wèi),將我的棋具拿一套出來。”蕭書平道。
給夏微開門的老者恭敬地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生進來里屋,出來的時候手里托著一張棋盤和兩盒棋子。
兩個人在客廳的唯一一張桌子兩側(cè)坐下,姓衛(wèi)的老者將棋盤擺好,慢慢地退了出去。
“開始吧,我讓你九子?!?
夏微一驚,她的水平蕭書平雖然不知,但對于一個陌生的對手,他竟然敢讓九子之多,可見他對自己的實力的信任。
“蕭先生,我雖然棋力不如您,但您讓我九子卻是有點多了,不如我們分先,您也可以看看我真實的實力,如何?”夏微看似謙和,但一句話竟然就全然反駁了蕭書平讓先的要求,直接決定分先,蕭書平自然也聽出了夏微話里的一絲被輕視的火氣。
老人家一聲輕笑,“好,那就分先?!?
分先的結(jié)果是夏微執(zhí)黑子先行。夏微深吸了一口氣,毫不客氣地落子。
蕭書平緊隨其后,悠然地落子。
蕭書平的棋風(fēng)極其優(yōu)雅,步調(diào)很慢,也沒有凌厲的攻勢或陰險的陷阱,讓對弈的夏微不自覺地放松了下來。
夏微采取的是她最擅長的一個布局,而蕭書平,說真的,夏微并沒有看出他用了什么布局,只是他的棋風(fēng)雅致中帶著隨意,對于夏微時不時的試探總是悠然地繞過,或者四兩撥千斤似得反彈回去。
和這樣的人下棋,會不有很激烈的碰撞,他總能慢慢地,將對手帶入一種詭異的平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