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樂希一手提著在隔壁小攤打包好的八珍丸子, 一手抓著一把串兒,站著看了眼前面的長隊。
“安捷說這里的小龍蝦很有名。”她轉身,眼里閃著興奮的光芒, 朝身后的楚子謙說道。
楚子謙手里也拿著幾根串兒, 走到她面前, 將圍巾取下, 掛在她脖子上, “風大,別冷到了。”
“謝謝老板。”她靦腆地看著他。
“還有幾十個人排隊呃。”她將吃完的串棍兒扔到旁邊的垃圾桶,有些著急。
“別著急。”
她老板這么有耐心, 她反而過意不去。
“老板,你平時常來這里嗎?”
“嗯。”他笑了。
夏樂希笑看著他, “我以為像你這樣有身份地位的人, 是不會逛這樣的路邊攤的。”
“天下美食不可辜負。那些山珍海味少了人間的煙火氣, 我喜歡這里的熱鬧。”
她看了看滿大街的人群,點頭道, “我也喜歡。”
“這里方圓九街十三巷,聚集了全世界各種名小吃。以后我們可以常來。”他笑,將手里的串棍兒扔進垃圾桶。兜里掏出一包紙巾,抽了張出來,伸到她唇邊。
她連忙朝后退了退, 接過紙巾, “謝謝老板。”
夏樂希心里覺得很暖很感動。
半個小時前, 她在家樓下, 還猶豫不想來。因為天正在變黑。
但老板太會察人觀色, 幾句話便將她說服上了車。
老漢龍蝦店,漢南市百年老店。夏樂希為了吃上一口傳說中的特級小龍蝦, 站著等了半個多小時才排到她。
“兩個人,兩個位。”她握著小拳頭,臉色興奮激動。
前臺收錢的小姐姐指了指旁邊的廣告牌,“小姐,今天是我們老漢龍蝦店百年紀念日,有套餐優惠。你要不要來一份情侶套餐,五種經典混合口味加送兩杯奶茶,還有愛心小禮物。”
夏樂希猶豫,“還是不……”
“要。”她身后一條長臂伸到收銀臺前,手里拿著五六張百元大鈔,“一份情侶套餐。”
夏樂希轉頭看著他。
他笑著說,“套餐只是商家營銷的噱頭,龍蝦口味搭配不錯,為什么不要?”
夏樂希轉身看著收銀臺小姐姐,“那就要吧。”
百年老店,小店面,出奇的擠。
她好不容易找出兩個并排坐的位置,坐著等著。
他將滿滿一大盤龍蝦端到臺上。
夏樂希拿起手套戴上,抓起一只龍蝦。
“姑娘,往那邊挪一挪。”身側有個大媽說著,大屁-股已經坐到排凳上,用力頂了頂她。
她被撞歪,差點摔在地上,一只手臂攔在她的腰上,將她扶穩。
龍蝦掉在他的大衣上。
她看著他胸口那點油漬,滿臉愧色。“老板,對不起,我把你的衣服弄臟了。”
楚子謙低頭看了眼衣服,臉色淡定,笑容溫和,“不礙事。吃吧。”
胖大媽又頂了頂她,她不得不往他那邊再挪了挪。
兩個人靠得如此近,肩與肩貼在了一起。
夏樂希低著頭,面紅耳赤。她拿著奶茶猛喝了幾口。
“會剝嗎?”他問。
她不會。
“我教你。”他說。
夏樂希專注地看著他嫻熟的手指動作。
他遞到她面前,“嘗嘗。”
她紅著臉,接過那只雪白的蝦,放到嘴里嚼著,“謝謝老板。”
“味道怎么樣。”
“好吃。”
“多吃點。”他手里的龍蝦已經剝了一半。
“我會了。”她說得有些急,手拿起龍蝦,低頭剝了起來。
她看了他剝,但還不會剝,所以剝得很費力。她吃痛喊了一聲,手停下來。
“扎到手了?”他將手里的龍蝦放下,將她手里的龍蝦拿開,取下她的手套,看著她拇指肚冒出的鮮血,連忙用紙巾裹住,“你等等。”
他站起來,朝收銀臺走去。
夏樂希看著鮮血染紅紙巾,腦海里閃現那只纏著紗布的手。她嘆了嘆,將紙巾疊在傷口上。
“消消毒,貼上創口貼。”楚子謙走回來,手里多了一瓶碘酒和一個創口貼。
“店家服務還是很周到的。”夏樂希笑著掩飾自己的尷尬。
“很多人剛學的時候都會傷到手。”他笑著安慰。
老板沒嘲笑她。她心里一陣感動。
如果是某個人的話,估計會奚落她一翻,然后貶得她一無是處。
如果是某個人的話,某個人是不會來這種地方的。
她想著,走了神。
楚子謙坐回她身旁,在她拇指上纏了一圈創口貼。
“拿著。”他將剝好的龍蝦遞到她左手邊。
她接過龍蝦肉,小聲道,“謝謝老板。”
“我來剝,你只管吃。”他笑。
她兩只手突然閑下來,老板這樣,她很不適應。只有員工伺候老板,哪有老板給員工剝蝦的。
她東張西望,想要緩解內心的尷尬。
前排角落,面對面坐著一對情侶,桌上也擺著盤情侶套餐。
女人朝男人撒嬌,“老公,我不會剝。”
男人寵溺地笑,“我來剝,你只管吃。”
夏樂希突然漲紅了臉。
“怎么了?”旁邊的老板突然問她。
“我飽了。”她小聲說,不敢抬頭看他。
“沒吃幾只呢。”他看著滿盤龍蝦。
“打包吧,我回去再吃。”她抬頭看他。
她提著袋小龍蝦,腳步有些匆忙,刻意跟他保持距離。
她在車上,閉著眼睛靠著后座,很安靜。
車停下樓下。
她打開車門,急著離開。
楚子謙從車里出來,站在她面前。
她低著頭,眼神閃縮,“老板,我上去了。今晚謝謝你。”
楚子謙不知道晚上笑得很開心的她,為什么突然這副頹喪又生分的模樣。
他抬手扶著她的肩,彎下腰認真看她,擔心道,“樂希,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夏樂希咬了咬唇,“沒有啊。我就是累了。”
他松開手,“早點休息吧。”
“嗯。”她轉身,腳步有些快,開了鐵門,將自己關在門口。
她沒走。她聽到車輪子碾地的聲音,知道他離開了。
夏樂希嘆了嘆。
老板太好了,對她太好了,不能再讓他對她好了。她怕不小心喜歡上他。不,她其實喜歡他,只是不能是男女之間的喜歡。
她怕讓自己難過,怕傷心,怕失去工作,更怕再也不能見到他。
如果不曾想過擁有,便不會害怕失去。他是如此好,他有姬秀婉,所以她不能有壞念想。
夏樂希坐在床邊,默默地剝了半袋龍蝦。手雖然痛,但她學會了,也想通了,也決定了。她滿意地站起來,起身去公用浴室洗澡。
她脫了衣服,低頭脫褲子,發現小腹上有一片紅色的干血跡。
她想起自己痛得生不如死的時候,正是臨亦霄那只手掌按在她小腹上,將腹部那團陰冷的黑東西拍散。
夏樂希摸著小腹那片血跡,滿臉疑惑。她做了大膽的猜測,是他的血發揮了作用。
她想到今晚這么順利也許跟它有關,突然十分激動。
她穿回衣服,跑出浴室,回到房間,拿起電話,深呼吸好幾下,才撥了他的號碼。
對方沒有接。
而她的勇氣,只夠撥一次。
她坐在床頭,等了很久,期待他能打回來。
快凌晨了,該洗洗睡了。她將手機放在浴室的架子上,繼續邊等他回電。
手機響了,她激動萬分,有些慌亂。沾著沐浴泡泡的手太滑,手機掉進馬桶里。
她從馬桶里撿起黑屏的手機。
“夏樂希,你真個笨蛋!”她罵。
夏樂希穿著睡衣,坐在床上拿著吹風機對著手機插口吹著。
“砰砰砰!”有人用力地拍門。“喂,大半夜的,吹什么東西,吵得人睡不了覺!”
她將吹風機關掉,按著黑屏的手機,鼻子一酸,眼眶就紅了。
這是老板送給她的手機,很貴重的禮物。
夏樂希窩在床上,抱著被子難過,久久不能入睡。
“砰砰砰!”一陣劇烈的拍門聲響起,怕是隔壁隔壁房那個阿姨的老公回來了。
這是兩公婆又開始吵架的節奏。夏樂希困倦地嘆了嘆,用被子捂住耳朵。
“吵什么吵!”客廳里響起一個男人的咆哮。“整天喝喝喝,怎么不喝死在外面!”
男人將客廳大門打開,一臉不悅地看著門外的人,門外是個陌生人。
“你是誰?”
門外的男人看著門內只穿著四角褲衩,胡須巴扎,矮戳丑的男子,眼里頓時冒出滾滾殺意,“夏樂希呢?”
大褲衩男人見他殺氣騰騰,警惕道,“我不認識什么夏樂希。”
門口男人走進屋。
“喂,你想干什么。”褲衩男手無寸鐵,看著眼前這個比他高一大截的穿著單薄襯衫胸肌若隱若現的男人,氣勢突然弱下來。
“這間房住著誰?”男人冷眸盯著他,手指著靠門的房間。
“我哪知道。”褲衩男嚷道。
襯衫男冷冷看他一眼。
褲衩男慫了,故作大聲,給自己壯膽,“一對外省的夫婦。”
就在這時,門外一個穿著臟兮兮黑棉襖的中年男人,踉踉蹌蹌搖搖晃晃地走進屋。
中年男滿臉通紅,眼神恍惚渾濁。這是一個酒鬼。
襯衫男臉色突然陰沉,指了指中間那屋,“這間房呢?”
“這是我的房間。”褲衩男說道,手放在門把手上,將門關上,防備地看著他。
“你一個人住?”
褲衩男嘴欠,“管你鳥事。”
又見他冷眸瞇向自己,突然補了一句,“我一個人住。”
他走了幾步,朝浴室掃了眼,拐角來到另一個房間門口,“這里呢?”
“一個女孩子住這里。”
“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褲衩男翻白眼,突然覺得一陣寒意,語氣稍斂。“她剛搬過來沒幾天,我跟她不熟。”
男人抬起手,用力拍門。
夏樂希困意上來,正要睡著,聽到門外的拍門聲越來越大,心里煩躁起來。
她從床上坐起,大聲嚷道,“不要拍了!吵死了!”
門外,拍門聲停了。
一個聲音響起,“夏樂希,三下之內不開門本少就將這道門鋸了。”
夏樂希打了個機靈,她是不是幻聽了?
“一。”
“二。”
她真切地聽道了,連滾帶爬地沖到門邊,將門上的鎖打開,拔掉防盜鏈,探出半個腦袋,一臉驚訝。
“臨亦霄,你怎么來了?你來干什么?”